犯罪心理性本善 往事
李響嶽來的時候,將十五年前的舊檔案也一起帶來了。他從警三十餘年,處理過的案子多如牛毛,以他現在的年紀來看,很多案件都隨着時間的流逝被他漸漸遺忘,但有一些,卻會越來越清晰。
即使是現在,犯罪心理學在國內依然是新興事物,別說普通人了,就是警察自己人很多都不相信心理分析會對破案有什麼幫助,所以可以說,犯罪心理專家這個名頭,只讓如李響嶽和文沫這樣的人工作更艱難罷了。
現在都這樣,十五年前如何更是可想而知。李響嶽是我國公安系統自己培養的第一代犯罪心理學分析師,他初出校門時也是滿懷一腔熱血想要幹出一番事業,從此讓警方的偵破技巧可以有質的飛躍,但是幾年的四處碰壁的實習工作下來告訴他,他想要有所建樹,可是路漫漫其修遠兮的事。
公安局在以前,也是一個論資排輩的地方,雖然沒有機關單位那麼嚴重。警官學校能教會你的東西很少,理論足夠,實踐爲零,所以出了校門進入單位後,都會有老警察帶着他們這些小菜鳥,但具體每個人能學到多少,就看菜鳥的天分和刻苦程序以及老警察願意教你多少了。
李響嶽是他們那批實習生中最沒人願意要的。無它,只要一看他的專業還有他的樣子老警察就不愛帶。犯罪心理學?什麼東西?沒聽說過啊。人們對新鮮事物總是有一定的牴觸情緒的,警察也是人,當然不能免俗,再加上李響嶽四年的學習生涯對體能的要求很低,對比其他菜鳥,他就顯得文弱太多,當然在身強體壯的警察隊伍中不受歡迎了。
在多數警察看來,知道傳授是件很嚴肅的事,選定了人。師徒名分定下之後,新人未來發展好壞都是師傅的責任,誰也不想選個明顯拖後腿的,李響嶽就這麼尷尬地剩下了。最後被扔到檔案室。
一直以來,只有兩種人願意去公安局的檔案室工作,第一種,是膽子小,不願意吃苦,只想幹內勤的,第二種,是受傷後不適宜出現場,卻又不想病退回家混吃等死的老警察。李響嶽初被分到這裡時也覺得自己很苦逼,曾經消沉過一段不短的時間。沒辦法,他又不是聖人,可以做到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他現在可是實實在在體會到什麼叫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了。
不過雖然有些消沉。但是李響嶽卻從來沒有一天想過要辭職或者轉行,他這個人有點死腦筋,自己認定的路便會一條道走到黑,犯罪心理學也是一門科學,而且是對破案有幫助的科學,早晚有一天,這些人會看到它的魅力所在。
於是天天抱着一堆書上下班的李響嶽就成了公安局最靚麗的風景線。與他同期進入單位的菜鳥們都跟着老警察的屁股後面如飢似渴地學習各種勘查審訊技巧。李響嶽卻埋首書堆,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後笑話。
與李響嶽同在檔案室的是位姓劉的老警察,三年前在一次抓捕行動中被犯罪嫌疑人扎斷了一條腿筋,自那之後走路有些不方便,跑步更是別想,主動申請來檔案室。老劉一開始有些不明白李響嶽這麼年輕的大小夥子。雖然看着單薄點,爲什麼會被扔到檔案室無人問津。直到他拿起李響嶽的一本書。
“變態心理學經典安全分析?這什麼東西?難道你不是警校的畢業生?”劉老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他也是第一次從李響嶽嘴裡聽到了犯罪心理分析師這個名詞。老劉幹了一輩子刑警,實踐經驗十分豐富,而且頭腦靈活。一聽完李響嶽的介紹,他便明白心理學分析爲破案能提供的幫助有多大了,簡單的案件不顯,但要真遇上棘手的,心理學分析肯定會大放異彩的。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只有真的看到心理分析的長處,人們才能慢慢接受。於是劉老跟李響嶽這一老一少便開始在檔案室裡交流經驗,互相學習了。李響嶽從劉老那學到的東西,夠他受用一生,而李響嶽幫劉老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轉機出現在第三年,在李響嶽已經被全公安局遺忘的時候,一起連環殺人案讓警方一愁莫展。四名被害者是清一色的中年男性,年紀在四十五到五十五之間,死因都是中毒,四名死者彼此並不認識,從家庭到工作,警方沒有發現他們存在任何的交叉點,案件過去一個月也沒能找到線索。
就在這時,劉老帶着李響嶽主動要求參與破案。劉老當了一輩子警察了,連公安局現任局長都是他以前帶出來的,反正現在案件已經快成懸案了,死馬當活馬醫,局長當然不能爲這點小事撅了劉老的面子,點頭同意了。
就在其他人抱着看笑話的心態時,兩人抽死剝繭,層層深入,最終拔開雲霧,讓案件真相大白。這四名死者的共同點,在他們的老婆身上。
人到中年,結婚時間足夠長了,總會有些問題,這四位死者恰恰家庭都不算和睦,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相處時間長了,要麼愛死對方,要麼恨死對方是一直不變的定律,四位死者的老婆都恨死他們的丈夫了,但是因爲種種原因,誰都不能離婚。
水深火熱的生活需要傾訴,要不然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在沉默中變態,這四名生活苦悶的中年婦女不約而同地找了心理醫生,當然了,是不同的心理醫生,不然最初的警方排查時早排查出來了。
心理醫生雖然各不相同,但是他們彼此認識,事實上,還是好朋友,同行相忌這一點在他們那一點都沒體現出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用着同一名保潔員。心理診所裡滿滿全是病人檔案,而這些檔案涉及個人隱私,絕對不允許泄露出去,找一個管得住自己的保潔員不容易,所以四個人用的都是同一位。
我們這位可愛的保潔員陳姐五十多歲,笑起來一臉慈祥,帶着個兒子在城市內艱難求生,卻從不對着別人訴苦,誰都說她是個陽光的人。沒有人會懷疑到她身上。
李響嶽把她帶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爲他是不是想破案立功想瘋了,這麼一個跟鄰家老奶奶一樣和藹的人,怎麼可能是兇手?
但結果證明,李響嶽是對的。陳姐的另一面,誰都沒想到。
二十歲嫁給自己村從小一起長大而且長大後自己愛的男人,從此相夫教子,操持家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容顏不再,成爲家庭主婦與社會脫節後,被剛剛改革開放就外出打工的進而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的丈夫毫不留情的拋棄,除了兩個嗷嗷待脯的孩子,什麼也沒留給她,而離婚的時候,陳姐已經四十多歲了。
四十歲,沒有學歷,與社會脫節,從來沒有掙過錢的陳姐都要瘋了,兩個孩子才十多歲,正是上學的年紀,可是丈夫卻一去不回頭,任她怎麼上門哭求都對她不理不睬,嫌棄至極。
回孃家住了不到兩個月,孃家嫂子就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指着她鼻子罵她白吃白喝了,父母早已經去世,哥哥有自己的家庭,能爲她做什麼呢?
幾次想一死了之的她爲了孩子只得擦乾眼淚,背井離鄉進了城,只要能掙錢養活他們娘仨兒她什麼都幹,撿過垃圾,擺過地攤,掃過大街,終於也掙扎着活下來。
每天對着別人笑臉迎人的她,心底深深埋藏的是對前夫無限的恨意,這個男人,不珍惜她的付出,二十歲的夫妻感情對他來說不具有任何意義,害得她吃盡苦頭,夜裡孤枕難眠,而那個負心漢,據村裡人說,過得很好,對比飽經滄桑的她,她到底意難平。
所以當某一天她在心理診所打掃衛生不小心碰掉一份檔案,在撿起來看到裡面寫的另一個女人哭訴着丈夫的種種不是時,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跟蹤了第一死者,在他拎着一瓶水時接近他,撞掉了水,趁機掉包換成放了毒藥的水後離開。第一死者果然在當天下午晚些時候死了。
自此,她一發不可收拾,在李響嶽找上她時,她已經物色好了第五名受害者。陳姐對她的殺人行爲供認不諱,連殺人動機都跟李響嶽分析的一模一樣。
這一仗打得很漂亮,李響嶽和劉老雖然以後還是紮根檔案室,但只要刑警隊有疑難案件偵破遇到困難了,第一時間就會想起他們。
之後國安局成立犯罪心理學研究室,劉老做了第一任主任,幾年後退休,李響嶽接任。而“吸血鬼”連環殺人案是李響嶽當上主任後接手的第一例案件。
做警察的,不管做了多久,最怕的始終是兩件事:第一就是破不了案,給不了受害者一個交代,第二就是抓錯了人,真兇逍遙法外,無辜人被抓被殺。
十五年前的舊案一直讓李響嶽放心不下,原因無它,他真的怕冤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