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沫接上級通知飛來x省時,迪亞爾也悠悠轉醒了。雖然這一次軍隊的突襲沒能直接抓到人,還有兩名軍人犧牲了,而且他們掌握的唯一人證迪亞爾自從醒過來後就有些魂不守舍,不是一言不發,就是又哭又叫,暫時不能爲警方提供更多的線索。
迪亞爾的家人屍體佔滿了這小小縣城的停屍間,大大小小擠得連人進去都困難,法醫簡單檢驗後發現,這十幾名死者都是被人用刀砍死的,兇手行兇時使用的兇器全都是西瓜刀,但是死者身上的傷口深淺不一,說明兇手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每個人砍人時所用的力道不夠。迪亞爾的家人住的地方雖然是村子的西北角,旁邊沒有什麼人家,但是十幾個人一夕之間被人砍死,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吧?但是附近的幾戶人家都是直到早上起牀出門才發現的屍體。兇手不簡單啊,行動迅速,出手狠辣,有高度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如果這些人真都是與g市爆炸案有關的話,不把他們儘快抓住,以後國內永無寧日。
迪亞爾這幾天醒着的時候,就是爬也要爬到停屍間門口坐着,他嘴裡一直不停喃喃地說着什麼,文沫根本不需要懂維語,便能明白此時迪亞爾的心情。但是文沫有任務在身,她需要儘快確定g市爆炸案的幕後策劃者到底是誰。迪亞爾在文沫的多方勸導下,只給出了買合木提的名字,指認他是他們的頭目,是最近幾年發生的恐怖襲擊事件的幕後主謀。
迪亞爾現在有些萬念俱灰。全家死絕,只剩下他這個最該死的還活着,這是活人最正常的愧疚感。他本能地家人的死都是因爲他,因爲他背叛了買合木提,暴露了村落基地的位置,讓買合木提匆忙逃走。買合木提是什麼人?極端分裂分子,仇恨心強。報復心強,這麼多年來他當家作主慣了,從來說一不二。結果迪亞爾讓他丟了這麼大的臉,連經營多年的老窩都丟了,讓他怎麼能咽得下這回氣。所以買合木提在離開村落後沒有急着先藏起來。而是用迪亞爾家人的性命來消除他的心頭之恨。他這麼做也是爲了立威,告訴其他跟隨他的人背叛他會有什麼下場,看看迪亞爾就知道了。家人全沒了,只留下了他這個糟老頭子苟延殘喘地獨活於世。
一個人內心的傷痕只能靠他自己的力量去癒合,藥石無效,如果迪亞爾想爲家人報仇的的慾望超過內心的傷痛,他一定會走出來的,怕就怕他生無可戀,自從消沉下去。
“迪亞爾老爹,從來沒有得到過親人疼愛的阿里木被炸成肉沫,屍骨無存。你努力想要救回來的阿米娜還是沒能逃過她的宿命,還有你那無辜的一家十八條人命。迪亞爾老爹,死者已矣,已經無法挽回了。但是,買合木提還下落不明,他手下還有不少像阿里木和阿米娜這樣的孩子吧?你難道就忍心看着這些孩子重複你孫輩的命運嗎?想想你枉死的家人。買合木提有能力做出什麼,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我們不能抓住他,以後發生在你家裡的悲劇還會無數次地重演!迪亞爾老爹,爲你死去的親人。爲買合木提已經傷害或者即將傷害的其他無辜者,請你振作起來,幫助我們抓住買合木提吧。”
迪亞爾老爹眼睛裡已經沒有淚水了,他蒼老得像八十歲的遲暮老人,連一絲精氣神也沒有,卻在聽了文沫的話後眼神中閃出了希冀。
“買合木提!我要他死,要他死,要他給我一家十八口償命!!!買合木提!!!”短短三天時間,迪亞爾快速地康復了。
從迪亞爾的嘴裡,買合木提這個常見的乾巴巴的名字終於有了有血有肉鮮活了起來。
迪亞爾與買合木提的父親依力木是親兄弟,兩人從小到大關係很好,後來各自成家立業,買合木提基本上是迪亞爾看着長大的,小時候的買合木提是個敏感而有些內向的小男孩,除了孤僻不合羣沒有朋友外,成長經歷很普通,就這樣長到了十五歲,初中畢業的買合木提跟其他的同齡人一樣,對外界的生活充滿了嚮往,背起簡單的行囊外出打工親自去看這個美麗的世界去了。
但是這個世界到底美麗不美麗別人再怎麼形容也沒用,非得自己親眼看一看,沒有人知道買合木提在外漂泊的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總之他再回來已經是七年前三十歲的時候了。他對以往的人生經歷決口不提,卻像換了個人一樣,陰鬱,黑暗,瘋狂,冷漠,無情,視一切人命如草芥,在他身上,似乎屬於人性的美好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殺戮。他以奪走別人的幸福和生命爲樂趣,以毀滅別人爲愛好,他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殺人機器。
沒有人是天生的殺人狂,買合木提肯定也不是。他在外的十多年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造就了今天瘋狂的買合木提?
文沫在當地尋找着當初一起跟買合木提離開家出外闖蕩的人,通過不懈的努力,在當地警方的幫助下,文沫見到了買合木提年輕時的朋友伊柯。
當初的青蔥少年已經變成了滿臉滄桑的中年人,許多年輕時的事都隨着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了,但是文沫一提起買合木提的名字,伊柯便苦笑起來。
買合木提離開x省出外闖蕩的第一個落腳點便是伊柯的家。伊柯小時候算是買合木提比較親近的人,他在買合木提十三歲那年跟着父母一起來到了j市,因此買合木提不上學出來打工時選擇的第一站便是伊柯的家,伊柯的父母沒什麼文化,靠着賣x省特色吃食支了家小食鋪,也沒有正經店面,就是白天在幾個小區門口走街竄巷,晚上到夜市,辛苦是辛苦,但是也夠一家三口溫飽的。
買合木提雖然話不多,但是手腳勤快,住在伊柯家裡的時候,每天天不亮就起牀跟着伊柯的父母去菜場買菜,回來幫着收拾加工,然後跟着出去賣東西,比伊柯勤快多了,很得伊柯父母的喜愛,四個人住在簡陋的小房子裡無比和諧快樂。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進城市的人越來越多了,原本寬闊的馬路漸漸被無證小攤堵滿,城市管理人員便出現了,他們像過去的土匪一樣追這些無證小攤,追住了沒收東西,還要罰款。伊柯家的小攤原本就是小本經營,本小利薄,當然也沒辦證。所以那段時間每天被城管追得到處跑,有好幾次還被抓住砸了吃飯的傢伙。
別看十五歲的買合木提瘦瘦小小,卻有股子維族人骨子裡的兇狠。有一天,伊柯媽媽的攤子又被城管堵住了,那是五天時間內伊媽媽第二次被堵住。城管們顯然也認識她,叫囂着一邊罵他們是維族垃圾,城市的寄生蟲,一邊又一次砸了攤子,伊柯媽媽衝上前阻止的時候,被凶神惡煞的城管不分青紅皁白地打倒在地,傷到了腰,再也沒能站起來。
那個年代跟現在不一樣,城管打人後要付出的代價跟伊柯媽媽終生癱瘓相比,太小太小,僅有一人當了替罪羊丟了工作,政府賠了幾萬塊了事。伊柯一家都是老實巴交的性子,咬着牙認了,但買合木提不認,這是他視如母親的女人,他怎麼能認!所以他開始了上訪,希望能嚴懲打人者,但是一次又一次,他不是被踢皮球一樣搪塞來搪塞去,就是在暗地裡再挨城管打。買合木提的舉動也給伊柯家帶來了麻煩。城管的人不止一次上門,威脅他們如果不讓買合木提老實點,他們就會連着伊柯家人一起打。
所以伊柯的父親退卻的,悄無聲息地帶着妻兒回到了x省,再也沒出去過,買合木提被留在了j市,之後發生的事,伊柯就不知道了。
文沫又追去了j市,試圖還原當年事件的真相。時間過去太久了,當年伊柯一家離開j市時買合木提十八歲。再回到家鄉時三十歲,而他在家鄉已經盤踞了七年了,這其中,過去了整整十九年。
j市城市管理局早就不知道換了多少任領導,再加上城管工作人員流動性大的特點,整個局裡竟是再也找不到十九年前曾經在局裡工作過參與了伊柯家事件的人。而且每一家單位都有些護犢子的本能,文沫努力很久,連當初的人員名單都沒有拿到。
文沫作爲了名警察,而且是依據國安局命令追查當年事件真相的,結果都是這個樣子,可想而之當初買合木提會是怎樣的四處碰壁,求告無門,最終不斷事件沒有解決,連帶着給了他三年家的溫暖的朋友一家都離他而去。他怎麼可能不絕望,不仇恨社會呢?
買合木提,你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你的下一步行動計劃又是什麼?拿這些與當年的你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少女的性命來成全你可憐的私心,你能得到什麼?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買合木提,你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