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浙江沿海的開發並不是於佑明一個人的主意,其他很多銀行也打算參與其中,因爲膠東的開發讓他們感到眼饞,所以就把心思轉到了浙江來。在向鄧名申請時,保國公要他們注意風險——滿清大搞閉關鎖國,在浙江沿海的土地開發不太可能虧本,所謂的風險就是指趙國祚以後不認賬了。
“如果趙國祚想黑吃黑,保國公會帶着帝國軍隊爲我們討回公道吧?”一聽鄧名居然認爲有風險,銀行家們就急切地問道。
“只要帝國議會同意出兵,我就不反對。”
鄧名的回答頓時讓所有銀行家都把提起來的心放回了肚子裡。說服帝國議會倒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大家把盈利中的一部分當做稅收上繳給帝國政府,就很容易讓議員們同意出兵保護銀行家們的權益。
而且大家還商議好了,要出錢幫助趙國祚武裝綠營,幫他取得對抗滿清朝廷的實力。只要趙國祚識相,這些金融鉅子就打算扶持他繼續坐在浙江總督的寶座上,甚至願意從中牽線搭橋,幫助趙國祚招安莊允城。當然這些幫助全不是免費的,暫時銀行團肯拿出來的只是鳥銃,其他的服務項目以後可以慢慢考慮,看看該賣趙國祚一個什麼樣的價格才合適。
而駐杭州的四川領事當然要爲自己人服務,他拿大夥兒的稅金當工資,不就得給大夥兒幹活嘛。不過於佑明他們如意算盤打得雖然不錯,張韜也熱情地爲納稅人服務,但趙國祚卻不上道,猶猶豫豫地不肯同意把沿海地區交給四川人經營。或者說,趙國祚也明白,那麼大片的土地能給四川人帶來高額的利潤,他不肯就這樣賤賣了,而是想討價還價多要些銀子。
收到張韜的來信,得知趙國祚還在抵抗後,於佑明等人都大爲光火。雖然趙國祚暗示只要四川人多給他一些好處,他不是不能考慮,但銀行家們一致認爲趙國祚不配得到更多的東西。
“家裡都亂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想討價還價?”於佑明怒氣衝衝地說道。大家馬上一起給安樂思寫信,安老闆不但指望着銀行的貸款,還知道將來他的軍用版型號是由這些銀行家來付賬,所以也很痛快地答應幫忙。
……
兩天前趙國祚暗示張韜,明軍如果想獨佔全浙江的禁海區和一切與海事有關的生意,那每年至少得給他一百萬兩銀子。不過他願意用其中的一半來購買明軍的軍火或是其他的軍事服務。趙國祚覺得這個要價並不算很高,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絕不會冒着讓朝廷震怒的危險把這些權益打包賣給明軍的。趙國祚確信,明軍就是支付這筆錢,依舊有很大的利潤空間。
這兩天趙總督就耐心地在衙門裡等着張韜再次來訪,向總督大人報告川西的黑心商人接受了總督衙門慷慨的建議。不過趙國祚沒有等來張韜,卻等來了歸安縣被靖難大軍攻陷的噩耗。
說起莊、朱兩人把他們的亂黨正式改編爲靖難軍一事,趙國祚想起來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不過是兩個莊主,憑什麼靖難?靖什麼難?你們連滿洲人都不是,更不姓愛新覺羅,你們還真好意思說自己是靖難。”
但光生氣是沒用的,莊允城、朱佑明還有他們的靖難同夥兒依舊活蹦亂跳的。從歸安縣逃出來的士兵報告,這次靖難軍居然使用了重型的攻城炮。這些日子,歸安縣召集了一批路霸來保衛縣城,縣城內本來就人心惶惶,靖難軍的大炮一響,兩個城門上負責防守的大俠立刻就帶着弟子向靖難軍投降了。
又過了兩天,湖州也宣告陷落了。這次趙國祚拿到的報告更加詳細,譚希閔也沒有殉城,而是選擇逃回杭州——譚知府稱他死不足惜,但如果不能親手把敵人的詳情送到總督大人面前,那他纔會死不瞑目。
“賊人動用了至少三十門紅衣大炮。”譚希閔向趙國祚和鬆奎哀號着:“卑職親自率領全部衙役堅守城樓,可是賊人的紅衣大炮實在太多了,還有小炮無數門,開戰後城樓上真是彈落如雨啊。”
“紅衣大炮!”鬆奎大叫一聲:“莊允城怎麼連紅衣大炮都有了!他真的是被逼反的嘛?我怎麼覺得這是蓄謀已久吶?”
無論是趙國祚還是鬆奎,都不相信莊允城能有三十門紅衣大炮,他簡直比當年的孔有德孔王爺的炮還多了。就是把譚希閔說的數字打一個對摺,還是多得驚人。不過這只是數量問題,不是有無問題。趙總督相信莊允城確實擁有了大炮,這個消息確實重要,如果被證實了的話,譚希閔以此爲藉口逃回來報信,也不是完全不能脫罪。
事到如今,莊允城是不是被逼反的,趙國祚覺得自己已經不太有把握了。如果不是爲了打下紫禁城自己坐龍椅,那莊大王爲什麼要預備紅衣大炮?浙江總督衙門把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急奏朝廷,同時,浙北的局勢還在繼續急速地惡化。
靖難軍掃蕩了湖州各個縣城後,又馬不停蹄地殺入了嘉興府。
和湖州一樣,嘉興的府縣也都被大批路霸包圍了。在靖難軍殺來以前,這些攔路設卡的路霸並不認爲自己具有攻陷縣城的能力,他們包圍城市的主要目的就是向過往行人、客商徵收過路費,因此不會斷絕內外交通。若是沒有人進出城市,那麼包圍城市的好漢們也就沒有買路錢可收了。
當靖難軍開過來的時候,各個縣城還都沒有物資緊缺的問題,在正常情況下,城市應該可以堅守相當長的時間。不過這次來圍攻城市的不是流民或是外省的征服者,而是本鄉本土的縉紳。而且前一段時間由於土匪路霸的包圍,縣城裡物價飛漲,百姓都怨聲載道。那些被官府緊急徵召,協助守城的大俠和縉紳,不久前也屬於被官府敲詐勒索的對象,兩個月前他們被誣陷參與莊氏明史案,狠狠被官府放了一桶血,此仇此恨還都歷歷在目。
靖難軍還沒有走到城下,他們在城內負責守城的親朋好友就絡繹不絕地派來心腹,共商大計,研究如何對付知府、縣令這些外地的大佬。尤其是聽說湖州府全境幾天就被靖難軍掃平後,嘉興府的縉紳對綠營的看法已經從輕視發展到蔑視了。結果就是靖難軍勢如破竹,大炮一響城門就告破。在攻破三座縣城的戰鬥中,丟掉性命的只有三個縣令和幾個跟着縣太爺一起來的長隨。而本地的縉紳、大俠、綠營軍官、胥吏個個都毫髮無傷,搖身一變全加入了靖難軍。
得知嘉興府也岌岌可危後,趙國祚終於坐不住了。嘉興因爲早早集結軍隊於府城,所以忠於官府的部隊還是有一些的,也不需要和那些被抽空了兵力的縣城一樣徹底依靠本地大俠和縉紳的力量。所以趙國祚覺得,嘉興府應該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不至於立刻被靖難軍拿下。
但出動省城的部隊去增援嘉興依舊有很大的風險,現在全浙江擾動不安,杭州城裡充滿了舟山的明軍要來偷襲省城的流言,讓趙國祚不敢傾巢而出。鬆奎的意思是嘉興不能不救,不過最好要鄧名的領事給一個保證,答應明軍不會趁着杭州空虛的時候來偷襲,這樣就可以集中精力去對付靖難軍。
不過張韜拒絕給這樣的保證。靖難軍突然發起攻勢就是安樂思遊說的結果,他對掏大筆銀子買了紅夷大炮的縉紳說,既然花了這麼多錢,就要打開幾個縣城回本。縉紳一試之下發現居然這麼容易,於是就越打越順手,打完了湖州城就奔着嘉興去了。
張韜推說生病,說什麼也不肯來總督衙門,趙國祚和鬆奎思前想後,還是不敢把省城裡的部隊拿出去孤注一擲——打敗了靖難軍也沒有時間斬草除根,還要馬上撤回來防守杭州。官兵一走,靖難軍說不定又要把嘉興圍上;而萬一被靖難軍打敗了,那寧波、紹興那些躍躍欲試的亂黨立刻就會跳到前臺,浙江就該變天了。
“當初設一個浙閩總督好好的,朝廷非要拆爲兩個總督,這下可好了,浙江有事都沒有鄰省的部隊可調。上次死了幾個福建綠營,李率泰居然還找我要錢!”怨天尤人的趙國祚最後罵起了北京朝廷。現在如果找李率泰要援兵的話,對方多半要讓趙國祚先把欠賬還清,而趙國祚哪裡有銀子還?更不用說浙江還肩負着福建和耿繼茂一部分軍餉的責任,這些錢趙國祚也拖欠很久了。
“不能不管嘉興啊。”趙國祚無可奈何之下,就修書一封去南京,請蔣國柱出兵協助他鎮壓靖難軍。蔣國柱不曾借給過趙國祚兵馬,所以趙國祚不欠他銀子,說不定先把軍隊借給他用用。至於湊齊協餉的銀子可以慢慢想辦法,實在不行,就把浙江的權益多買一點給那幫黑心的四川銀行家們。
“眼看今年的漕運又要開始了,”趙國祚感覺自己不多的頭髮和鬍鬚正在迅速變白:“還沒繳納漕糧呢,也沒有給福建常例的協軍餉,我們的藩庫已經空得能跑馬了……靖難軍在清君側,還有一大筆的債……”
突然之間,趙國祚想起鰲拜所說的去北疆寧古塔啃老玉米,似乎那個前途也不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