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放他進來?且自領三十記軍棍!”寧渝沒有搭理還在將臺下跪着的李紱,轉而看向了周邊的將軍,在他看來,軍紀永遠是不能破壞的。
一直沒有作聲的高洪義跪了下來,吶吶道:“稟告大都督,此人聲稱是崔參議的故交好友,想要拜見大都督,有要事相商......如今看來,卻是此人哄騙了末將,末將自甘領罰!”
寧渝輕輕點點頭,又望向李紱,“軍中無戲言,你既然說是崔參議的故交好友,本督姑且便信你,至於你說要勸降南昌,可當真?”
李紱看着高洪義被拖下去杖責,臉上閃過一絲愧色,繼而又堅定道:“學生所言絕無虛言,可立下軍令狀!”
寧渝輕笑一聲,這文人心裡總是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比如什麼隻身入敵營勸降,以此博得青史留名,可實際上又有誰知道,多少所謂的使者,落得個被直接砍下頭顱掛在旗杆上的下場?
所謂的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從來都是一句不切實際的廢話。真正到了敵我雙方生死相搏之時,誰去跟你講究這些東西?不過此人好歹也是出於一片仁心,寧渝也就不打算苛責於他。
“先生切莫妄言,如今我復漢大軍與清廷乃生死大敵,如何能勸降?先生若是此去,便是送命之途,寧渝不忍見先生落得個刀斧加身的下場,先生且自去吧。”
可偏偏這李紱卻生得幾分傲骨,他站起身子大聲道:“大都督可有所不知,當今江西巡撫王老大人乃我鄉試座師,也曾結下過這麼一段淵源。”
“如今大都督兵臨城下,南昌孤城待守,可當今皇上早已將南昌當成棄子來牽制大都督,又何來的援兵?南昌於今時今日,不過是一處絕地罷了。”
“學生不忍見座師與城同死,亦不忍楚王和大都督的仁德守損。學生不過一介白衣,與天下已無牽掛,此番便入城勸降,若是能多活一個將士,多活一個小民百姓......”
“學生這一身皮囊,便隨他去吧。”
李紱長揖一禮,黑色的髮絲間透着些許的白髮,如今散成了一團,只是那一對眸子,卻是透露着渴求與解脫。
寧渝有些沉默,他轉過身子不再望向李紱,只是揹負在身後的雙手卻是捏了又捏。
“本督會給你半日時間,若是半日內未曾開城投降,便是大軍進攻之時。”
“如今武昌危亡之際,家父亦在生死邊緣,本督無法給你更多時間,若是不願,便就此離去。”
李紱得此承諾,便立刻騎上了適才的那匹瘦馬,向着南昌城而去,卻是頭也不回,倒是有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感覺。
李石虎有些不解,指着那遠方的李紱,“大都督,何必相信這酸儒的言辭?他一個人死了也就便死了,可這半日的功夫,卻是有些浪費了。”
寧渝如何不懂,在目前這緊要的關頭,別說半日,就算是一個時辰也需得抓緊,否則對於大局而言,便是致命的危害。
董策卻出言道:“我看那先生似乎對着南昌的情況也是頗爲熟悉,與那江西巡撫更是關係深厚,或許還真有可能勸降的可能......”
“看看吧。這半日停止開炮,大軍先做好準備,不要進攻。”
“是。”李石虎有幾分欲哭無淚,這好端端的一個立功機會,就這麼飛走了。
李紱很快便到了城下,大聲向城牆上叫喊着,說是使者前來。守城的校尉原本就被怕炮轟了一個時辰,正是暈頭轉向的時候,眼見得有使者前來,便忙不迭用吊籃墜下去,把李紱一個人給吊上了城牆。
等到李紱上了城牆,那校尉一看不過是個酸秀才,心裡便有幾分打鼓,莫不是楚逆糊弄人玩的?可是也不願就此放棄這一求活的機會,便詢問道:“你說你是使者,可有憑據?”
李紱在這些校尉面前卻是表現得十分淡定從容,他揮動着袖子,臉上盡是輕鬆寫意。
“去稟告巡撫王大人,就說學生李紱特來相見。”
校尉見這讀書人頗有底氣的模樣,倒確實不像是個騙子,便差人去巡撫衙門送了信,卻是約莫過了一會,便有巡撫衙門的兵丁,擡着一頂藍頂小轎過來。
“巡撫大人說了,還請李紱速速到巡撫衙門拜見,特遣人用一頂小轎來迎。”一名侍衛抱拳道。
李紱也不客氣,便坐着轎子一路緩行到了巡撫衙門大門口,整個人都顯得不急不躁,倒是有了一股名士風範。
穿過了大門,便是五進的一所大院子,上面掛着清正廉明的匾額,整個宅院都顯得頗爲肅穆,正是南昌巡撫衙門。若尋常人到此地,往往容易被這勢頭給震懾住,行爲舉止恐怕都會多加了幾分小心翼翼。
李紱絲毫不懼,邁步直接走進了正廳,卻是看到正堂爲首坐着一名身着從二品官服的老者,神情不怒自威,此人正是江西巡撫王企欽。而堂下還站着七八名大小官員,只是整個廳裡的氣氛略顯尷尬,似乎發生過什麼。
“學生李紱見過恩師。”李紱老老實實磕了幾個頭,先把這人情世故給敘了。
王企欽卻是沒有給出好臉色,任由李紱跪着,冷笑道:“既然已經從賊,又何來的師生名分,這聲恩師老夫可擔當不起。”
李紱也不以爲意,自顧自便站了起來,再看看座下其餘的大小官員的臉色,心裡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東西,笑道:“學生可還記得,康熙四十四年江西科考,學生得蒙恩師垂青,僥倖中得這江西鄉試解元,對於老師的恩情,學生不敢一日忘記。”
王企欽臉色微微好轉了幾分,嘆口氣道:“巨來,老夫當年做了這一任鄉試的科考官,也從中選取了幾個好苗子,可最爲看重的還是巨來你啊!”
“老夫曾以爲你能在這官場上大展宏圖,以實現心中偉業,卻不料世事多舛,你被今年年這一屆科考所累,丟了官身,老夫亦是心痛,也曾多方轉圜,將來或許還有重起之日。”
話說到這裡,王企欽臉色又變了幾分,頗爲痛心疾首的模樣,“可如今倒好,你不僅不曾悔過,還自願從賊,老夫今日也不得不下此狠手了。”
“來人,將此賊首級斬下,懸掛在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