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渝見到雷駝子終於暴走了,也不再故意氣他,只是嘆息道:“並非小子懷疑大師的能力,而是時代在進步,敢問大師,如今的制炮法跟前明時期的鑄炮法有何區別?”
雷駝子被問的啞口無言,只好吶吶道:“制炮原本就不易,只要好用就可以了。”說話底氣卻沒那麼足了。
寧渝又步步緊逼,道:“我觀如今的綠營火炮,無一不是質地脆硬,炸膛事故屢屢出現,兵卒們便不敢再放十成的火藥,每次放炮時,只敢放進五分,甚至還有的炮手只放了三分,這般放藥與煙花何異?”
“爲了增加威力,便不斷加厚火炮管壁,也就出現了數千斤的大將軍炮,可這種炮的真正威力卻實在堪憂,又不便運送,實在是無用之物。未來的鑄炮之法,需得三點,炮愈輕,工愈精,力愈大,如此施用靈活,尤勝巨炮之笨重。”
雷駝子悶聲悶氣道:“可如今是受限於鑄炮所用的生鐵,這種生鐵鑄成的炮身上難免會有蜂窩孔洞,不能光滑,鏟磨也難以進行,在放炮時自然不能迅利。可若是以熟鐵打造,問題卻更多了,首先這熟鐵無法鑄造,只能打造.....算了算了,跟你說這個幹啥,我老頭子信你了,你是內行人,你說咋打就咋打。”
寧渝心知如今要緊是鑄炮,至於這鍊鐵一事可以放到後頭,先解決了這要緊的大炮再說,便誠懇道:“雷大師,前者我所說的要緊之處,就在於泥範製作耗時更久,且泥範只能使用一次,這每次鑄炮都需要大量泥範,自然就遷延日久。那麼可以選擇鐵模鑄炮,以鐵模代替泥模。”
“鐵模?鐵模!”雷駝子眼前一亮,他終究是老於此道的高手,這一想通便如捅破窗戶紙一般,如今簡單點撥一下,心裡便有了底。
雷坨子做事風風火火,當下翻身起來,也不顧一旁的的寧渝,對着正在鑄打農具的那幾名漢子吼道:“收拾傢伙,鑄炮!”
那些漢子便停了手中的活計,開始進進出出地忙了起來,原本這裡便是鑄炮坊,因此鑄炮所需的一應物資俱全,圖紙也都有,便都拉了出來,開始做準備工作。
雷坨子佝僂着,然後顫悠悠地向着寧渝跪了下去,道:“這番卻是得了公子指點,若是能成,坨子我感激不盡!”
這年頭,手藝就是吃飯的傢伙,也是命。他雷坨子正因爲有了這門手藝,才能養活這一大家子幾十口人,還能收幾個徒弟養老送終。如今寧渝相當於是平白地告訴他一門手藝,如何不感恩戴德?
寧渝也不客氣,生受了這一跪,道:“雷大師,小子提出的不過是一個設想,具體怎麼做,還得您這邊再仔細研究。”
雷坨子繼續跪着,道:“還請公子在此地多留幾日,也希望公子能夠多加指點。”
寧渝想着能夠快速將炮鑄出來,便留下來進行指點。
在隨後的幾日裡,寧渝根據自己前世的記憶,然後結合雷坨子的經驗,開始鑄炮。
鐵模鑄炮法的要點就是先鑄出鐵模,雷坨子等人便先製造泥型,然後用車板旋制內面,使表面光潔,形狀規整,烘乾備用。
泥型制好不過一日的功夫,接着就利用泥型翻鑄鐵模,將炮口那一節倒置在泥制平板上,用泥充填其中一瓣,烘乾後,蓋上泥制平板,將型箍緊,澆注後便得到第一節鐵模的一瓣。
隨後便用這個法子鑄成另一瓣鐵模,然後逐節澆注,就鑄成層層榫合的整套鐵模。到了這一步,也不過才花了四天時間。
雷坨子望着剛剛冷卻後的鐵模,內心激動無比,對着寧渝恭謹說道:“公子,接下來可以先塗上一層泥沙塗料,製成泥芯後,就可以澆築炮身了。”
寧渝想了想,吩咐道:“這塗料裡可以加上一些煤粉,可以減少氣泡。”
雷坨子大喜道:“公子所言甚是。”便吩咐手下的工匠去準備煤粉。
待泥芯也完成後,雷坨子親自將鐵水澆了進去,煙霧繚繞間,寧渝望着衆人的黝黑臉龐,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這些人可是寧家真正的寶貝。
寧渝之所以對雷坨子那麼客氣,不就是因爲在這個年頭,技術人才都是稀缺而寶貴的嗎?
鐵水澆築完畢,待稍微凝固成型後,雷坨子便讓安排工匠將者鐵模脫去,趁炮身還是紅熱時,清除炮身上面的毛刺,而後待徹底冷卻後,將裡面的泥芯清除乾淨,炮身便鑄成了。
雷坨子再回頭看看鐵模,幾乎沒有損傷,完全可以繼續投入鑄造,大喜道:“恭喜公子,這鐵模鑄炮法,果然可行!可謂用一工之費而收數百工之利,不光是節省時間,這鑄炮的費用也大大降低了!”
寧渝自然知道此法肯定可行,因此並沒有多麼驚喜,淡淡道:“如此便放心了,雷大師,明日裝上炮架火門,咱們試試這威力如何。”
雷坨子忙不迭的點頭,然後指揮手下的工匠開始裝備炮架,衆人看到這幾日忙碌出了成效,一想到後面的獎賞,一個個便鼓足了勁,要好好做出一番事來。
在衆人的齊心協力下,不過一日的功夫,便將一門子母炮鑄了出來,寧渝便安排人把這門大炮拉到大山北麓,這裡地域空曠,人煙稀少,平時也不會有什麼外人來,正好可以作爲試炮場地。
雷坨子撫摸着炮身,激動說道:“公子,這鐵模鑄炮果然神奇,由於這鑄型是鐵,裡面不含水分,也就沒有什麼氣孔,再加上公子說的煤灰,這整個炮身鑄出來渾然一體,等閒放炮決計是不會炸膛的,我看這次藥量可以加到七成!”
寧渝見到鑄炮已成,心裡頭也舒坦了,便笑道:“雷大師,我還沒來之前,就聽人常說這雲夢的雷坨子素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爲何今日看到的雷大師卻虛了?”
雷坨子臉色漲紅,將腦後的辮子盤在脖子上,朝着雙手狠狠吐了口唾沫。
“加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