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寧渝過來請安,老夫人心裡頭高興極了,她原本就十分疼愛這個孫子,如今孫子不僅長大成人,更是頗具孝心,不顧重病初愈的身子骨,給自己這個老太太在廟裡祈了三天福,簡直又心疼又滿意。
此時堂上除了老夫人,還有一名中年人坐在下首,含笑望着寧渝,正是寧渝的三叔寧忠景,他乃寧家老太公的第三個庶出子,從小便與嫡出的寧忠源親近,爲人忠厚勤勉,後來在老太爺的指示下,讓寧忠景負責整個家族的產業。
寧忠景此次回來是給老夫人稟告去年一年的家族產業的收入,而正好寧渝正好有幸過來,接觸到了寧家第一手財政資料。
寧忠景手裡捧着一本厚厚的冊子,念道:“......茲康熙五十七年,寧家名下有上田一千五百畝,中田五千畝,下田足足有三萬畝,得糧十萬石,另有商鋪三十八家,各類礦山八座,結銀二十五萬餘兩.....”
寧渝一邊聽着,一邊在心中思索,他自然知道所謂的上中下田爲何差異如此懸殊,因爲寧家作爲官宦人家,通過各種方式可以將上田登記爲中田和下田,來逃避賦稅,想必商鋪和礦山也有各種避稅的法子。
厚厚的名冊不一會就念完了,寧忠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瞧見寧渝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便笑道:“渝兒可曾聽懂?”
寧渝恭聲道:“三叔,賬冊雖然枯燥無味,可是經三叔講過後,便好懂了許多。今日渝兒才明白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道理。”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卻是讓寧忠景又驚又喜。
要知道,在如今這個年代,僅僅是懂得如何看賬本就是一門了不得的學問,常常都是那些做掌櫃的不傳之秘,生存根本。當年寧忠景學習這方面知識時,也耗費了許多精力和時間。如今寧渝卻好似懂得七八分的樣子,自然讓寧忠景感到驚喜。
寧忠景笑道:“前段時間看渝兒還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如今病過一場卻是轉過彎來了,這家族產業可是家族根本,若是完全不懂以後可當不好這個家。”
老夫人道:“咳,這些雜事自然不需我這寶貝乖孫兒操心,去年乖孫府試高中,如今是正兒八經的童生,再過兩年寶貝乖孫就可以去參加科考了,回頭中個大大的進士,豈不比你這撥弄算盤的強?”一番話卻是說的寧忠景尷尬不已。
寧渝道:“祖母,叔叔說的也是正理,無論我能否得以中舉,可我畢竟是寧家嫡長孫,日後早晚會接過家業,若是對這家族產業一概不知,豈非糊塗?即使真的做官了,豈不會被手下那些貪財奴才給蠱惑了?當然,孫兒絕非枉費舉業,只是這二者並不衝突。”
見到寧渝給自己解圍,說的又有理有據,寧忠景連忙笑道:“母親,這渝兒說的也對,光是讀書容易讀成呆子。”
寧渝心想此時正好是個機會,便將自己受到圓慧所託之事說了出來,也幸好如今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說話條理清晰,再加上前面的一番表演,此時的老夫人和寧忠景倒沒將他當成是小孩子看待,能夠認真的聽寧渝一一道來。
老夫人菩薩心腸,在聽到那些孩童的處境時,心裡早已是柔軟了一大片,連忙道:“乖孫兒倒是心地純良,此事老身自無不可,所需一切錢糧可找你三叔撥用,這部分支出就記在我的賬上好了。”
寧家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賬本,上面不光有自己的家族產業收入,還有一應的所用支出,而老夫人年年的收入頗豐,再加上晚輩孝敬,這部分錢糧確實不算什麼。
不過寧忠景考慮的卻不是這方面,他的想法與寧渝相同,那就是要把人用到合適的地方,道:“渝兒,這番事情你無需擔憂,如今家族產業正在逐漸擴大,後面所需人手也不少,可以先讓他們跟着學,總有口飯吃。”
這番話倒是與管家周福一致,若是原先寧渝也就答應了,不過現在的他卻別有一番考慮。
寧渝稍微斟酌了一下,道:“多謝祖母和三叔的恩典,不過渝兒倒是有另外一番打算。那就是渝兒想把雲夢的莊子重新歸置起來,準備以這些孩童爲主,教導培育他們,他們都是孤兒,無依無靠,日後必當死忠於我寧家,將來想必也是助力。至於錢財方面,前期我可將自己賬上所有錢財都拿出來,後面等發展起來,就無需擔心了。”
還未等老夫人開口,寧忠景便搶先道:“渝兒你有何打算?要知道,那雲夢縣雖然離這裡不過五六十里地,可畢竟歸屬於德安府,而我寧家主要勢力還是在漢陽府。”
寧渝作爲前世穿越人士,自然知道雲夢是一塊多麼好的土地。此地早在春秋時期時期就已經建起了一座楚王城,當時吳楚征戰,楚平王令子昭王築此城,而後數千年時間裡,盡顯人物風流。
不過真正吸引到寧渝的原因,是因爲鹽,這種看似不起眼,卻在如今這個時代堪稱聚寶盆的東西。
在後世探明,雲夢縣的井鹽儲存量有兩百八十多億噸,素來享有“鹽海”的美譽。可是在如今這個年代,雲夢的鹽礦還沒有被人大規模開採,湖廣行省更是歷來被被視爲缺鹽地區,用鹽主要靠調入淮鹽、川鹽等來滿足。
一直到咸豐年間,時任湖廣總督張亮基纔派人在應城及雲夢等地勘驗,並開始熬製礦鹽,“應鹽”至此發軔。寧渝相信,若是在這個年代就將雲夢的井鹽利用起來,整個寧家的實力將會得到天翻地覆的變化。
想到這裡,寧渝便道:“三叔,在我下山之前,曾與圓慧大師請教過,當時大師跟我說過一個天大的機密,那就是在雲夢似乎有井鹽,只是具體位置卻不清楚,因此我打算帶着這些孩童在雲夢莊子裡先住着,一方面培育人才,另一方面就是尋找這井鹽蹤跡。”這番話倒是說的半真半假。
“井鹽?你可沒有哄騙你三叔?此事可萬萬不能開玩笑!”儘管寧渝說的不清不楚,可是寧忠景依然被鹽這個字刺激到了。
什麼是鹽?那就是藏在地裡等人來挖的錢!甚至在亂世時期,鹽比錢更珍貴,屬於國家戰略資源!
如今,寧家居然有機會能獲得一個井鹽的礦,這可不是一件非同尋常的小事!比起寧家的那些商鋪重要多了,楚地本來就缺鹽,川鹽和淮鹽運到漢口價格不知漲了幾番,餵飽了多少鹽販子!
寧渝不爲所動,道:“三叔且不要着急,此事還需小侄進一步查驗,正好順着這個由頭,也不會引人注意,如有所得,小侄必然會通知族裡。”
老夫人聽了半晌,卻是年紀大了,有些迷糊,也不多問,只是拉着叔侄二人一起吃了個飯。
飯後寧忠景也不再多留,拿着賬本就去漢陽城尋二哥寧忠源了,一來寧忠源作爲族長,理應知曉去年寧家的收支情況,二來就是因爲寧渝所言井鹽之事,需要同寧忠源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