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已晚,可是蛇山卻還沒有攻下來。
巡撫憲德藉機狠狠斥責了高來寶一通,都是一些畏戰不前的話,並表示要回武昌城裡,向朝廷實情稟告,參其一罪,說完便一溜煙跑回了武昌城,其實真實原因是他自己已經膽怯,不敢繼續留在山腳下。
高來寶此時實在無心顧及,在招呼剩餘的清兵紮好營寨生火做飯之後,便開始四處去巡視軍陣,主要是爲了防止敵軍趁夜偷襲,以他對於山上這個敵手的瞭解,對方把握時機的本領十分高強,因此絕不可鬆懈大意。
在接連處死了兩名沒有答對口令的清兵之後,整個清軍陣地上已經無人敢於鬆懈,他們將蛇山的山腳緊緊圍住,既不進攻,也不後撤。
在高來寶看來,以目前的三千人攻上山很難,如今只能等待援兵的到來,才能發起新的攻勢。因此在佈置完山下的防務之後,便派了親兵去稟告總督滿丕。
當親兵到了總督府時,憲德正在告狀,言語中動不動就是高來寶無用之極,臨到陣前更是遷延不行,畏敵如虎,以致於大敗,如果更換大將則定將取勝。
滿丕心裡有些半信半疑,正準備將憲德打發走了事,卻不料高來寶派來的親兵也到了,要進來稟告軍情,無奈之下只好讓對方進來。
“稟告督臺大人,高將軍派小人前來傳信,說蛇山反軍槍炮甚利,難以攻克,如今他已經率領兵馬將地方團團圍聚,待大人派遣援兵,便可一舉消滅。”親兵神色忐忑的稟告着,他能感覺到總督大人按捺在內心的怒火。
“廢物!飯桶!四千人!四千人連幾百匪徒都無可奈何!這就是我大清朝的兵!漢人果然不可信啊!”滿丕怒火上頭,便也顧不得什麼,說出這一番話來。
憲德聽到這話,心裡反而有了譜,連忙道:“督臺大人,這高來寶想來還是忠於我大清的.....只是不太習慣這湖廣地形氣候,指揮起來自然是不力的,恐怕還是要派遣一名得力干將過去啊!”
滿丕生氣歸生氣,自然明白如今大局爲重,臨陣換將恐怕難以成行,嘆氣道:“若是換將,恐怕要去請王提督率兵前來,他麾下提督雖有三千人,可畢竟遠在宜昌府,若是等到他們前來,恐怕事情就鬧大了!”
這話說的確實是實心話,從一開始來說,滿丕和憲德都是希望將事情控制在一地之內,悄悄解決掉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可如今逼得寧家造反不說,還進逼武昌,佔據蛇山,這事本身就將天捅破了一個窟窿,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寫奏摺彈劾他們這二位呢。
這也就罷了,把匪徒在最短時間內消滅掉,也能圓過去,可是偏偏手下的綠營兵都是一堆飯桶,第一陣折了撫標,第二陣又把半個督標折了進去,匪徒的腦袋卻一個都沒見着,這要是被捅到朝堂上去,這二位恐怕都要被康熙砍了腦袋。
滿丕心裡又是恨又是怒,憤憤道:“要不是你當初沒處理好首尾,怎麼出現這麼大的岔子?從一開始抓個寧忠景作甚?這寧忠源沒有抓到,就出了這麼大的亂子!”
憲德心裡也是冤枉,這件事從一開始都是被你拉下水的,要不是你個老小子貪圖寧家財產和匯通錢莊,自己此時還好端端當着巡撫呢,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亂子?心裡是這般想的,卻不敢頂嘴,只好長嘆一聲。
滿丕在這個關鍵時候也不願意撕破臉,只好道:“憲德兄,這件事不能就這麼了了,我等會寫信讓王提督出兵,你這邊也要盯着蛇山,城防營你乾脆留下五百吧,其餘的都帶去蛇山,一定要攻下蛇山,這高來寶畢竟是漢人,這真正靠得住的,還得咱旗下人啊!”
憲德聽完這話,也明白了滿丕的意思,玩命往上攻吧,死多少那都是一錢漢,不值得打緊,只要攻下來,他們二位還能保得一命,至於黑鍋誰來背?哼哼,這嶽凌峰和高來寶不就是現成的嘛。
二人定下計策之後,憲德也不再多言,帶着五百城防營趁着黃昏出發了,原本城防營也就不過兩千人,分爲前後左右四營,這一下一千五百人都被派遣到了蛇山,僅剩下五百人的後營在城裡。
若是平時這五百人自然也夠了,可是令滿丕和憲德沒想到的是,五百城防營出城一事被人瞧了個清清楚楚。
此時城內的春香樓裡,後院密密麻麻站了八十多個身着便衣的漢子,他們的面貌都十分普通,看上去絲毫都不起眼,而這些漢子,便是寧渝所創建的影子成員。
影子組織的總聯絡點就在武昌的春香樓,所有的命令都會在這裡發出,如果春香樓被人探知,那麼就會在第一時間轉移到備用的聯絡點裡,上一次憲德府裡的下人便是影子放出去的暗樁,立下了關鍵的大功。
掌櫃的姓李,真名叫什麼沒人清楚,真實身份也只有寧渝一個人知道,在影子創立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諸位,大本營傳來了消息,戰事順利,下一步便是我等在城內策應,主要以放火吸引城防營爲主,策應營救三號。”
漢子們手裡持着短刀,手臂上綁着短弩,是影子目前能夠集結的所有武力,他們經過了長期的訓練,卻從來都沒有啓用過,如今這還是他們的第一次任務。
他們微微低下頭顱,握緊右拳擊打左胸,發出了輕微的砰聲。
“是。”
在影子裡面,只能說是,沒有其他答案。
李掌櫃揮了揮手,這些漢子便分批從暗道裡離開,有的穿上了短衣,有的穿上了長衫,還有的拿着摺扇,如同一滴滴水一般,匯聚進了大海之中,再也難分彼此。
只有他們自己每一個人明白,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麼,這個使命從影子成立之初,就一直被人傳遞着。
他們是一羣在陰影裡作戰的戰士,忍耐是他們的本色,低調是他們的僞裝,融進每一個的影子裡,藏起來,藏得再深一些,只有接到命令的時候,纔會從影子當中出來,化作一柄最鋒利的利刃,插進目標的心窩。
這,就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