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衆們聚集在廣場上觀看拔劍儀式就是來看熱鬧的,當他們被法術平定心緒之後,就又齊刷刷地看向了中間的殘垣,眼神比之前還要興奮,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正常情況的拔劍已經讓這些平時沒什麼娛樂活動的人很在意了,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故,臺子都塌了,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更加精彩了。
而在所有人的焦點處,諾曼已經閉上了雙眼,整個人以手臂的力量完全懸空。
當他進入到那種奇妙的和石中劍融爲一體的狀態時,他還以爲自己能夠順利地拔出石中劍來了,可是接下來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在這種玄妙的境界中,他已經感知不到自己形體的存在了,整個人像是化爲了虛無。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他只是憑着本能的直覺隱隱感覺到,他在這一刻似乎已經不是人了,而是成爲了另一種形態。
魔力。
又或者說是精神力,他也分不清楚。
他彷彿是浩瀚長河中的一滴水,隨波逐流,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只是在河水中到處遊蕩,不知自己將去向何方,也不知道這段旅途到底有多長。他嘗試着想要自主控制自己的軀體,也曾想要逆流而上,可是和浩瀚長河相比,他的力量無異於燭火之光,起不到半點作用。
他在這一刻已經無能爲力,只有思想的力量依然如故。
諾曼在這種奇妙的境界中開始思考各種辦法,想出了一個又一個辦法想要獲得自己軀體的自主權、嘗試着去改變這條長河,可是他和這條長河的力量對比實在太過懸殊,因此他嘗試了多少次就失敗了多少次。而在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之後,諾曼突發奇想。
既然和這條長河相比,他的力量微乎其微,完全主宰不了對方,那何不因勢利導,隨着對方而行?
聖殿騎士團教過,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若是想要戰勝對方,或許可以先試着去成爲對方。
如此一想,諾曼於是改變了自己之前的所有方針,開始徹底放空自己,不再做任何掙扎,任由對方引導着自己漂流下去……
諾曼和石中劍之間的內在互動很多,可是從外界看來,卻是什麼都見不到。廣場上的所有人只是見到諾曼一手握劍、一手按石,安靜地凌空站在石中劍後方。
人羣平靜下來後,哈迪早已收聲,正安靜地站在人羣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殘垣上的諾曼,眼神忽明忽暗。
陳清河看向場內他的那位義弟,眼神很是深邃,時不時還向諾曼身前的那個石中劍看上一眼,眼中帶着探究。
對於諾曼的能耐,在場的人裡面陳清河可以說是最清楚的了,而現在,諾曼明顯是碰到了暫時解決不了的難題,這可是很難得的。
他的這位義弟,對於龍語研究極深,藝術天賦出衆,各項技藝都是信手拈來,尤其是在法術上,更是有着他從未見過的恐怖天分和實力,就連蕭伯年這樣的龍族大佬都是他的對手,始皇都對他讚賞有加。這樣一個可以說是十全十美的人物,竟然還有東西是他一時參悟不透的?看來這石中劍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物事。
也是因爲抱有了這樣的觀念,陳清河看向石中劍的時間越來越長,尤其是在那劍柄上話費了極多的時間,眼中隱隱有了些瞭然。
如果這東西是人類的遺物,那確實不大可能會讓他的這位賢弟如此傷神耗時也解不開,可若這東西不是人類的呢?從這劍柄的大小上來看,這柄劍看着似乎不大像是人類使用的,反而像是一些身材更爲高大的種族所持,比如說曾經的魔族。而這如果真是魔族的遺物,以魔族曾經的魔法光輝,那麼諾曼現在的狀態也就有的解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按照之前那些拔劍者的慣例來說,諾曼早就應該下去了,甚至這段時間都足夠再有兩個拔劍者上來嘗試了,可是教堂始終沒人上來趕諾曼下去。
其他看熱鬧的人也是無所謂,很多人眼神都充滿了期待。
這情形,看樣子今天好像要有大事發生啊,那傢伙好像還真是要拔出石中劍來的樣子。
若是真被他們眼前這人拔出了石中劍來,那就可以說是阿里卡曠古絕今的一件歷史大事了,註定是要被載入史冊的,而他們現在就在現場觀看這樣的歷史事件,可以說是無比榮幸了,今後這段經歷可是能吹上一輩子的!
但是場內有些人卻是並不期待,反而很着急的。
“時間到了,趕緊讓他下去吧!”
“是呀,明明就應該到我們了,趕緊讓我們過去!”
“我可是交了贖罪券的!”
“石中劍在召喚我!”
……
排隊等着拔劍的人羣中騷亂了起來,個個都焦急地看向諾曼的方向,尤其是排頭的幾個人,更是鬼迷心竅,恨不得自己衝上去把那個超時的傢伙揪下去,自己頂上——如果沒有教堂的騎士們在維持秩序的話,他們搞不好真這麼做了。
敢於購買一張贖罪券來參加拔劍儀式的人都是具有賭徒心理的,他們可不相信諾曼是石中劍的真命天子。在他們看來,那傢伙只是走狗屎運,正好撞到了一個時機,石中劍等待了數千年,只是可能正巧在這個時刻甦醒、準備認主了而已。所以這個時刻人人都想上前,只可惜教堂的騎士們阻擋住了他們。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幕,令這些賭徒們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心中的焦慮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廣場上靠內場的密集人羣也是瞬間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全部都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諾曼的方向。
一直在位置上安坐、即使高臺崩塌都穩如泰山的都主教大人瞬間站了起來,死死地盯向諾曼的方向。
一直看着這個方向的哈迪面不改色,只是眼神逐漸明朗、堅定起來。
陳清河看着那裡,臉上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眼神閃過一絲佩服。
全場只有那些在廣場人羣外圈、見不到場內情形的民衆們還在嘰嘰喳喳地吵鬧着,只是隨着場內的人把消息傳出來,安靜從內向外開始蔓延。
而這一系列異變的源頭,在於拔劍臺殘垣中心處。
諾曼手中的握着的那柄石中劍的劍柄,正在發光。
五顏六色的光線從劍柄上發射出來,從諾曼的指縫間無孔不入地漏出來,璀璨奪目,映射在諾曼的面孔上,把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的面龐都照耀的絢爛起來。
在歷屆的拔劍儀式中,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形。
在經過了數千年的時間、無數人的嘗試後,石中劍,似乎終於要被拔出來了……
而在現場這麼多人當中,見到這一幕最爲開心的,則要數夾雜在密集人羣中的一些散落的男人了。
這些有着黝黑皮膚的本地土著見到這前所未有的一幕後,先是震驚,繼而狂喜,開心地像是升官發財死老婆了一樣。而他們的真實身份是今天盤口的莊家,這也是他們開心的原因。
如果今天這石中劍真被拔出來了,他們無疑就是今天最大的贏家,簡直可以用金塔蘭洗澡了!
拔出來,拔出來!
莊家們的眼神中透露出這樣一個強烈的信號。
不要拔出來,不要拔出來!
那些拔劍隊列中的傢伙們眼中則是含義相反卻同樣信念強烈的信號。
至於關鍵所在的諾曼,則依舊還在那種玄妙的境界中。
在採取了因勢利導的方案之後,“他”被逐漸地改變,和長河一起流動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流了多久,流着流着,“他”的形態都似乎發生了改變。他感覺自己在不斷運動,卻又同時感覺自己在靜止不動,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而就是隨着這種感覺的持續,他發現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大。
他終於不再是一開始那樣軟弱無力了,他感覺自己已經可以控制這條“長河”的一部分,控制它們隨着自己的節奏行動。而對於這種不斷運動,又靜止不動的奇妙狀態,諾曼腦中隱隱有了一個答案。
這可能就是“振動”。
阿彌留斯確實可能掌握了振動的秘密,並且把他對於這種力量的感悟留在了他的佩劍當中,而自己向石中劍傳輸魔力就正好觸發了阿彌留斯留下的振動感悟!
這應該纔是石中劍最大的秘密,與此相比,石中劍本體實在算不上什麼。
想通了這一點後,諾曼立刻抓住了重點,也不急着去想拔劍這回事了,而是專心致志地去體驗自己現在的這種狀態。
這應該是他是否能夠掌握“振動”的關鍵所在。
但是上帝似乎特意喜歡跟人開玩笑。
諾曼之前什麼都想不通的時候,他就能在那條“長河”中隨波逐流,慢慢被改成振動的形態,可是一旦他有意識地想要浸入、體驗、領會振動時,“長河”卻是突然消失了。
整個世界突然空蕩,什麼都沒有了,諾曼的眼睛也瞬間睜開,從那個玄妙的世界返回了真實世界當中。
一看到眼前的石中劍劍柄後,諾曼立刻灌輸魔力進入劍柄中,想要繼續回到剛纔那種狀態中去,但是神奇的事情沒有再發生。不管他再怎麼向劍柄中灌輸魔力,他依然還是在真實世界當中,無法再進入到剛纔那種玄妙的境界。
但是他也不是一無所獲。
眼前這正在發光的劍柄是其一,另外一個收穫,則是諾曼發現自己的精神力非常古怪:平日從來都是安安靜靜,只有自己調動到纔會運動的它們,此刻全部都在不由自主地振動着!
這種振動在冥想空間中體驗的最爲具象了。
隨着那些在冥想空間中的精神力不斷振動,他的字幕星河也隨之不斷搖晃,不停地往下催生魔力,效率比他自主催動高效得多了,最關鍵的是,在不斷地振動下,他的精神力竟是一點都不感覺到疲憊,就像是他曾經在和晨曦之龍的一戰中發生的那樣!——要是往常,像這樣催生魔力,他冥想空間中的這些精神力已經開始感到疲憊來襲了。
諾曼有些恍惚。
他這算是莫名其妙掌握了振動之秘了嗎?
他也不知道。
但是不管如何,先看看能不能把石中劍拔出來再說,即使不能,有石中劍在手,以後也好慢慢研究。至於石中劍拔出來之後能不能帶走,那就不需要諾曼擔心了——石中劍如此重要,爲了它,大不了正面硬碰硬就是。他這邊有陳清河他們三條龍在,再加上諾曼自己,他還真不信這小小的阿里卡能攔住他們。
想到這,諾曼也暫時不糾結是否能夠再進入到那種玄妙的境界了,直接雙手一用勁,試着把石中劍拔出來。
他這次使出的力,可沒他剛纔鼓足全身力氣那次那麼大,但是效果卻好得多:隨着他雙手一用力,不止他的肌肉運動了起來,他那些振動的精神力也隨着運動了起來,彷彿它們也在使力拔劍一樣!而隨着他這些精神力的“使勁”,石中劍劍柄處從他指縫間漏出來的光芒愈盛,石中劍和石頭摩擦發出刺耳的“滋滋”聲,正在一點點從石頭中出來!
這傢伙真地要拔出石中劍來了!
那位都主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呼吸都屏住了,雙手撐在桌子上,身子向前俯去,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要不是有臺子擋住,他可能整個人都已經衝過去了。
在一旁旁觀了半天的哈迪倒是沒有這位都主教大人這麼激動,反而他的神情平靜,眼神堅定。
那些在拔劍隊列中排隊的參賽者們賭徒心理髮作和利慾薰心之下,甚至已經瘋狂大膽地開始衝撞教堂的騎士們,有兩個腦子徹底壞了的更是叫囂着讓教堂的這些傢伙趕緊去把這個嚴重超時的傢伙趕下去,讓他們去拔劍。
人羣中的莊家們笑開了花,嘴和合不攏了,吃瓜羣衆們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就等觀看這數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大場面。
就在這萬衆期待的衆目睽睽之下,石中劍劍柄的光芒突然一下子消散無蹤影,諾曼雙手一鬆,離開了石中劍,整個人落在了殘垣的斷木上,帶動下面的木頭摩擦擠壓空間發出“咯吱”一聲。
明明沒有使出多少力氣,諾曼此刻卻像是經過一場大戰一樣,喘着粗氣看着面前的石中劍,眼神無奈。而廣場內圈則是徹底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這一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成功了?還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