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節:麗莎

茂密的林間樹木叢生,樹頂的華蓋枝葉繁茂糾結在一起,交錯一層又一層,陽光都無法透下來,明明是大中午,林間卻像是夜晚一般,只有零星的光束艱難地從縫隙中射下來,給這片昏暗的空間提供一絲光明。

地上土壤溼潤,腐葉堆疊,有一隻生着觸角的黑色昆蟲在上面爬走。突然,昆蟲速度加快,飛快地向着一旁爬去。

就在昆蟲爬開的一瞬間,一隻腳重重地落了下來,將鬆軟的腐葉踩得深陷下去。

往上看,可以見到這隻腳的主人是一個女性人類,衣着簡單凌亂,多處破損,長髮也在頭上散亂,看不太清楚模樣。

“呼,呼!……”

女人的呼吸聲粗重急促,大踏步地向前飛奔,時不時還回頭張望,眼中滿是驚懼,像是正在被什麼怪物追趕一般。但是往她的身後看去,除了一根根粗大的樹木之外,卻是什麼也沒有。

在林間奔跑是有一定危險性的,因爲林間的腐葉堆積得是如此濃厚,你根本不知道下面埋着什麼,更不知道下面是不是堅實的土地,一腳踏空很可能就會踩空。但是女人顯然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知道這些,所以她只是盡全力地狂奔。

不過她很快就獲得了這個新經驗。

“啊!”

女人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向着左前方快速載倒下去。

她的喊聲餘音還未落下,整個人已經悶響一聲砸在了地上,腦袋也不幸地碰到了一塊小石頭,傳來一陣劇痛。

女人求生意志很強,摔倒之後她第一時間雙手撐地,想要站起身來繼續逃跑,但是她僅僅把上半身撐起,腦袋就強烈地暈眩起來,頓感天昏地暗。

悉悉索索

一陣細密的小聲響起,動靜越來越近,接近的速度極快,都快趕上風的速度了,很快就來到了女人身邊。

藉着林間昏暗的光,可以見到這是三個男性人類,身形正常,不算高大,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全部繪着古怪的花紋,手上還都拿着武器。

“是個人類?”

三個男人當中的一個說道,半疑問語氣,似乎是在疑惑爲什麼這裡會有人類出現。

然後男人又問他身邊的兩人,“你們有誰見過她的嗎?”

另外兩人盯着女人看了會兒,都搖了搖頭。

女人頭腦暈眩,眼神也開始恍惚起來,不過勉強還能看清楚她眼前的這三個人是人類,這讓她眼中的驚懼警惕總算化去,表情如釋重負。

“救我,救我……”

女人右手向三人伸來,口中虛弱地發出兩聲求助聲之後,頭腦的暈眩感達到了極點,眼前一黑,整個人又倒了下來,然後人事不知了。

……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藥物味道,但是讓人聞了之後卻不會覺得酸澀難聞,反而會不由自主地心情稍稍寧靜下來。

麗莎就是在這樣的味道中慢慢醒過來的。

當然,這種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會放鬆下來的味道只會令人愜意地小憩,並不會把人從睡夢中喚醒,真正喚醒麗莎的,是周圍的聲音。

“你就別再折騰了,魔藥院的通知說得很明確,你現在已經到瘋牛藥劑的瓶頸了,再喝下去也是沒有用的,只會白白地浪費藥劑。另外,我要提醒你,還有三天就是耐藥統查期了,我勸你還是早點去魔藥院報告吧,不然到時候要被查出來你明明早已表現出了耐藥性卻遲遲不上報……你知道那些人的手段的。”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聲音感覺像是二十來歲,有些粗獷。

回答這個男人的,同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卻是要細上許多,語氣還很是煩躁:“我當然知道那些人的手段,圖圖就是因爲這被流放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要不是他還有點自己的手段,恐怕已經回不來了……”

那個粗獷的聲音又響起了,先是嘆了一聲,才道:“既然你知道,那你還要堅持嗎?你可不是圖圖,你的那點手段我都知道,你要是被流放一個月,活着回來的機會可不大。”

這個聲音話語一頓,接着話鋒一轉,“要我說,你還是和我一樣,專攻法術,安心成爲一名法師吧,這可比你現在這樣冒險要安全得多。”

那個煩躁的尖銳聲音立馬說道:“我可不要像你這樣天天做麪包!”

那個粗獷的聲音反駁道:“做麪包怎麼了?做麪包也是工作呀,要不是有我們天天做麪包,你們能不用種地也能吃飽嗎?而且這只是暫時的,只要我魔力上去了,再多學會兩條咒語,我就能晉升二級法師,到時候就不用做麪包了。”

尖銳的聲音諷刺道:“對,到時候你就去造房子了。”

“你!”

那個粗獷的聲音一時氣結,不過馬上又軟了下來,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就像老仙說的,都是爲人民服務嘛……你的思想覺悟終究還是不夠,這樣下去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進部隊。”

這似乎說到了那個尖銳聲音的痛處,他終於沒有再像一隻刺蝟一樣反駁,而是沉默了下去。

室內寂靜了下來,麗莎卻是醒了過來,只是一雙眼睛還沒有睜開,眼睫毛不自覺地顫動着,心中波瀾起伏,驚疑不定。

她剛纔聽到了什麼?!

這兩人談話的內容先不論,光說他們談話所用到的語言,就足夠令人震驚的了。因爲麗莎發現,這兩人雖然主要說的是通用語,可是在他們談話的過程中,經常性地會混雜進古語!——麗莎是一個三星黑袍法師,她相信自己不會聽錯。

能在日常對話中如此自然習慣地用上古語,麗莎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而且他們對話中涉及到的一些古語,麗莎也聽不懂,可見這兩人的古語造詣都在自己之上。

麗莎不是一個自大的人,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以她也不會認爲就沒有人的古語造詣能高過自己——事實上,古語造詣比她高的大有人在,遇上一兩個實在不足爲奇,但是放在這裡就有些奇怪了。

麗莎把兩人的談話聽得很清楚,很顯然,這兩個人裡面一個確實是法師——雖然他口中的“二級法師”這種稱呼有些奇怪——但是另外一個人卻不是法師。

一個不是法師的人,古語造詣竟然都比她一個三星黑袍法師還高?!

這纔是麗莎真正驚疑不定的地方。

所以這裡是哪裡?這兩個人又是什麼人?“耐藥性”什麼的,又是什麼東西?爲什麼他們話語裡的很多東西自己都聽不懂?……

麗莎此刻心中的疑惑實在太多了,在防衛心理的作用下,她雖然醒來了,卻是一直沒有睜開眼。

她想想清楚一些東西再睜開眼,可是他身邊這兩人的能耐顯然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神通廣大。

“既然醒了,那就起來聊聊吧。”

尖銳的聲音突然開口,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這讓麗莎聽在耳裡,心中又是一駭,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自己已經醒了的。不過既然都被發現了,那麼再裝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了,所以麗莎最終還是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光線不算晃眼,麗莎眨巴了幾下眼睛就適應了,然後看到了自己現在身處的境況。

這是一處四四方方的房間,一面是石頭牆壁,另外三面是木製牆,在其中一面木製牆面上開了個門洞。

房內地面並不是泥土,而是堅硬平整的石面,這讓麗莎心中一動,對身邊這兩人的身份有了些許猜測:能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弄成這樣堅硬平整的石面,可不是一般人家所能負擔的,其中那人自稱的法師身份應該坐實了。也只有法師,纔有這樣的家底把一個家弄成這樣。

房間不算太大,東西卻不少,桌子、椅子、櫃子等一應俱全,而麗莎所睡的,是一個簡陋的地鋪——那其實就是在地上用一些柔軟的稻草鋪成的臨時牀。而另外兩人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所以導致麗莎看向他們的時候需要擡起頭來仰視。

那是兩個男性人類,其中坐在左邊的那個身着長袍,長袍的胸口位置還彆着一個圓形的徽章,另外一個身着乾淨利落的兩段式服裝,露出手腕和腳踝來,裸露在外的部分佈滿了紋身。

這些紋身喚醒了麗莎的記憶,讓她想到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幕:她在林子裡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刻,見到的那三個人不也是這樣,身上都繪滿了紋身嗎?

看到麗莎坐起身來,那個身着長袍的人關切地看了過來,詢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一開口,麗莎就聽出來他是之前那個粗獷的聲音了,也就是那位“法師”。至於另外一個,自然就是那個聲音尖銳的男人了。

麗莎好歹也是個貴族,面對對方友善的詢問,禮貌地回了一句:“謝謝。”也沒說自己要不要吃東西,馬上就開口問出了自己現在最迫切想要知道的東西:“這裡是哪裡?你們是什麼人?是你們救了我?”

長袍男聲音粗獷,語氣卻溫和,人也很友善,回答道:“是部隊的人救了你,這裡是星宿海。”

“星宿海”這個詞長袍男是用古語說的,不過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對方可能聽不懂,於是換了個通用語的說法:“這裡是星辰大海,至於我們,都是這裡的居民。”

“星辰大海……”

麗莎喃喃這個詞彙,卻想不起來大陸上有哪一個地方是叫這個名字的,反倒是生出了一個疑惑來:“這裡是海上?”

長袍男笑着一搖頭,道:“不是,這裡還在陸地上,和你暈倒的地方一樣,都屬於荊棘谷,只不過這地方就是叫做星辰大海罷了。”

麗莎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

這時,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那個紋身男開口了:“既然她已經醒了,那我就帶她去統計部報道吧。”

一聽到對方要帶走自己,麗莎下意識地心生警覺,而長袍男馬上也開口了:“不急,她都睡了一天了,肯定也餓了,先讓她吃飽了再去吧。”

長袍男說着,走去了一邊的櫃子前,拿了一些東西來端到麗莎面前。

是一盤面包,滿滿當當的堆了一整盤,用來餵豬都夠了。

“吃吧。”

一看到麪包,麗莎的肚子這才終於反應過來,咕嘟叫了一聲,這讓這位受過高等貴族教育的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面孔一下子微紅。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經歷,這位大小姐到底也是要比過去更放得開了,沒有多猶豫,又謝了一聲後,接過盤子就拿起一塊麪包吃起來。

雖然很餓,可是她依然沒有狼吞虎嚥,這也體現出了她受過的教育對她的影響有多深。不過在吃下第一口之後,麗莎的動作就驟然停住了。

這是魔法麪包!

雖然同樣是麪包,同樣能夠起到填飽肚子的作用,但是魔法麪包和用糧食做出來的麪包終究是存在着不同的,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口感上。

麗莎學習魔法的時候也學過魔法麪包這個咒語,自己也親手施展過,做過魔法麪包,還親自吃過許多,所以她只需要一口就分辨出了這個麪包的特異之處。

“我可不要像你這樣天天做麪包!”

尖銳聲音之前說過的話,此刻衝上了麗莎的腦袋,她這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這個魔法麪包,應該就是眼前這個法師做的,而且從她之前所聽到的來判斷,這位法師每日裡主要做的事,好像都是施法制作魔法麪包……

難道說,這些人日常的食物都是魔法麪包?

高貴的,優雅的,這個大陸上身份等級最高的法師階層,在這裡竟然只相當於一個麪包工?

魔法這種強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什麼時候淪爲這麼低賤的東西了?

這位法師難道不想去反抗這種侮辱法師身份的行爲嗎?

是什麼人能夠讓這些法師甘心天天做着這種有辱法師身份的事?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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