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搖晃星空的時候,我一次能搖七十二下了。”
諾曼坐在地上,手中捧着亞德里安的那本筆記正在看着。
他眼睛突然快速地眨動了好幾下,嘴巴微張,似乎要打出噴嚏來,但是張了好幾下後卻是沒能打出來,最後只能揉了揉鼻子就這麼算了,視線卻向一旁的燭光瞥了一眼。
那裡點着一根石蠟,正冒着劣質的黑煙,味道很刺鼻,把不大的房間照得昏黃。
這裡是託瑪仕的小屋,時間是晚上。
忙活了一天之後,法師袍已經基本製作完成,法師徽章也畫了出來交給鐵匠在做,於是剛有了錢的託瑪仕又跑去酒館喝酒了,而作爲他的僱主,諾曼取得了待在他房子裡的權利,現在正在看書。
“老師今天讓我把冥想空間裡的裂縫畫出來,說在《聖典》裡找到了線索……”
在和那位青年的戰鬥之後,諾曼終於意識到了城市某些時刻比起鄉村來更加野蠻,想要在卡德納斯這樣的城市裡生存,指望紅白條和市政官是沒用的,終究還是要自己有力量才行。所以他趕緊抓緊時間看起了亞德里安的筆記來,畢竟這可是他唯一擁有的和法師相關的東西,若是能在裡面找到得到法師力量的關鍵,能和那個小姑娘一樣施放出強大的法術來,他下次再遇到昨天那樣的戰況也就不會一籌莫展了。
可是還沒等他好好看完這本筆記呢,聖殿騎士團的音陣又開始呼喊起他來,等諾曼注意到後,他們向他介紹了一個人。
“我是蘭斯洛特,從今天開始,我將負責你的常識教育。”
這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聲音,諾曼卻有印象:如果記得不錯的話,這個聲音曾經喝斥過高文,昨天晚上也是這個聲音號召法師們一起說出那句“苟利國家生死以”來。
諾曼疑惑道:“高文呢?”
他的常識教育一向都是由高文負責的,可奇怪的是,今天高文一天都沒有出聲,現在更是換了一個常識老師。
面對諾曼的疑惑,蘭斯洛特道:“高文將長期休假,他的一切工作將由我來接管。”
“長期休假?”
諾曼瞬間不解了,“他怎麼會休假了?”
高文在對於他的教學上一向是孜孜不倦,堪稱最合格的老師,怎麼會突然之間休假不幹了?而且還是長期休假。
蘭斯洛特悠悠道:“當他意識到這個遊戲已經不是他想玩的那個遊戲的時候,他自然就不想玩了。”也不管諾曼能不能聽懂他這話,蘭斯洛特又繼續道:“而且,他也確實該休假了。作爲諾曼大人你的常識老師,他連諾曼大人你的真實意願都看不透,如何還能繼續當你的老師?”
諾曼聽了蘭斯洛特的話,心裡突然噗通了一下,也不再看書了,腰桿挺直,問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說,高文相信了你拒絕離開卡德納斯、想要參加入學考試的理由,但是我並不相信,或者說,我只相信一部分。”
蘭斯洛特緩緩道來:“能讓你頂着父神教的巨大壓力,應該不止是原則這麼簡單,或許諾曼大人你另有目標?比如說,父神教的那位聖女……”
諾曼聽到這,左手不自覺地把原本抓在手裡的亞德里安的筆記掃到了一邊。
而蘭斯洛特的話還在繼續。
“高文看到的只是反對派的壓力,諾曼大人你卻看到了支持派的助力,你的眼光非常刁鑽。”
“也對,如果能得到聖女的幫助,那麼你就不用再去和教會學校的學生們去爭取每年的那10個名額,也許下個月通過入學考試,接近一下聖女,再下個月諾曼大人你就被冊封爲貴族了——對於和國王同等地位的大人物聖女來說,想做到這一點顯然很容易,而且從那位青年的話來看,剛好她對你的態度明顯不同。”
“按部就班地按照高文的計劃的話,諾曼大人你最近兩年能不能成爲法師都難說,畢竟你還沒有通神,更別說成爲貴族了,還是接近聖女比較快。”
“甚至,到時候諾曼大人你獲得的不是男爵這樣的封邑,而是子爵,甚至……伯爵?誰知道呢?對於國王那種級別的大人物來說,放開了想也沒有什麼問題。而諾曼大人你需要做的,只是冒一個險,湊到她面前去,然後下半生就不用愁了。”
“哇,誘惑這麼大,我都心動啦,難怪諾曼大人你幹得這麼起勁。”
……
諾曼完好的左手握緊了拳頭,眼神閃爍不定。
他已經不是那個唯身體裡這些法師們的命令是從的鄉巴佬了,他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那些法師們似乎叫這爲“隱私”,當他的這點小心思被人一語道破的時候,就讓他很不舒服很沒安全感。
更何況他的這點小心思也不太光彩。
“高文連這一點都看不透,竟然單純地相信了你維護原則的鬼話,那麼他離開也許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他確實需要再進修一下。”
蘭斯洛特這話說的,一點也不給高文留情面。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蘭斯洛特最後問道:“你爲什麼不把你的真實目的說出來呢?”
其實這個時候諾曼還沒有承認,他完全可以否認,稱蘭斯洛特說的都是他自己的臆想,但是經過蘭斯洛特這最後一問,諾曼直接下意識地跳過了可以拒絕承認的環節,進入到了蘭斯洛特的節奏裡。
“我怕你們覺得我吃軟飯……”
諾曼的聲音很小,但是也足夠直播間裡的人都聽到了。
這就是他覺得不光彩,不想說的地方。
他已經從一個不知廉恥只求溫飽的中世紀農民,開始知道廉恥了,知道吃軟飯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能不說就不說,能用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蓋過去那就更好。並且,他那時還用上了之前離開富蘭克林家的時候法師們教他的方法,完全入了戲,搞得他自己差點都相信了,結果最後還是被人看穿了。
太羞恥、太丟人了,這些整天喊他諾曼大人的法師們,此刻大概非常看不起他了吧?
“……”
蘭斯洛特哭笑不得,萬萬沒料到自己唯一想不通的環節竟然是因爲這個原因,實在無話可說。
好好的一個西方中世紀農民,硬生生被高文折騰成了中國傳統男子,連“吃軟飯”都知道了。
不過確實也是,畢竟高文自己就是一箇中國人,顯然不可能指望他把諾曼教成一個正統的中世紀貴族,更大的可能性是教成一個半中半洋的存在。
就比如現在的這個諾曼。
“吃軟飯其實沒什麼不好,能吃軟飯也是種本事……”
蘭斯洛特真沒料到會是這個原因,使得從出現到現在都一直瀟灑自如的他都有些語塞了,隨口胡謅道:“吃軟飯其實體現出了對女性的尊重……”
諾曼心中其他的法師們則直白多了。
“吃軟飯?666666666”
“主播可以當中國女婿了,吃軟飯都懂。”
“這個……確實不知道怎麼說,軟飯這東西……世事艱難啊……唉……”
“我靠,昨天白感動了,竟然是個軟飯主播!”
“感動?前面感動的是小學生吧?這個點了趕緊睡吧。”
……
果然,被鄙視了呢。
諾曼聽着,滿臉痛苦。
完了,全完了,我諾曼大人光輝的形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