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格雷還是這麼天真淳樸,精力充沛,喬安久懸着的心放下一半。
可惜格雷和傑米都不會說話,無法爲他解答舊屋爲何會遭到破壞,新屋又是何人所建。
在傑米和格雷的陪伴下,喬安走到新屋門口,試探着敲了敲門,大聲問:“請問——有人在家嗎?”
房間裡靜悄悄的,無人回話。
喬安還在猶豫要不要推門,格雷伸出長臂堂而皇之的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喬安無奈地搖搖頭,只得跟着它進了門。
一樓大廳很寬敞,擺着桌椅等日常傢俱,看起來都是嶄新的。
大廳兩側各有一個房間,左側是廚房。
格雷指了指大廳右側的房間,試圖向喬安解釋什麼。
喬安聽得半懂不懂,走進去看了看,發現地上鋪着一張厚厚的熊皮毯子,旁邊還有一個狗窩,立刻意識到這是格雷和傑米的房間。
“格雷,這屋子是你建造的?”
格雷搖搖頭,比比劃劃試圖講述什麼。
喬安若有所悟地點了下頭,順着扶手梯登上二樓。
樓梯口正對着一間小客廳,只有一張茶几和兩把扶手椅。
與客廳相鄰的三個房間,分別是主臥、客臥以及書房。
臥室中牀鋪齊備,唯一令喬安感到美中不足的是,書房中雖有兩排靠牆擺放的書架,可惜書架上空蕩蕩的,連一本書也沒有。
喬安樓上樓下都看了一遍,回想剛纔格雷的舉動,隱約猜出這棟新屋的主人多半就是他自己。
可他仍然不明白究竟是誰毀了自己的舊屋,又是誰在舊屋廢墟附近爲他建起這棟更氣派的新屋。
在外求學的半年裡,家裡似乎發生了一些變故。
喬安越想越費解,便叮囑傑米和格雷留下看家,自行匆匆離開新屋,前往後山探望外公,順帶打聽家中的變故。
喬安一路飛奔,花了不到十分鐘就走近外公的小屋。
這棟老房子倒是保持着他記憶中的模樣,只是比當初離家時顯得更爲破舊,簡直一陣大風就能吹散架。
喬安敲了敲門,等候許久無人應答,心絃不由繃緊,提高嗓門喊道:“外公,我回來了!”
屋裡依舊靜悄悄,就在喬安忍不住要直接衝進去的時候,終於傳來泰爾老頭虛弱的聲音。
“進來吧……我的孩子。”
只這短短一句話,就被急促的喘息打斷了兩次。
喬安早就從康蒂的信中得知外公近來身體不佳,可是直到走進外公臥室,親眼看到老人虛弱到幾乎使他認不出來的憔悴模樣,才真切感受到他的健康狀況已經惡化到了瀕臨死亡的地步。
紀堯姆·泰爾,年輕時也曾是一位高大健碩身手矯健的美男子,如今到了風燭殘年的歲數,再加上病魔摧殘,已經完全看不出從前的風度,整個人彷彿縮小一圈,佝僂着身子側臥在牀上。
老人看到外孫走近,憔悴的臉龐因激動而浮現一抹紅暈,顯得不那麼蒼白了。
“喬安,你長高了,看起來挺有精神……”
老人欣慰地笑了,試圖撫摸外孫臉頰,卻連擡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
喬安看到外公虛弱的樣子,眼中禁不住充盈淚水。
他懷着最後一絲希冀,默默施展“高等內視術”,查看外公的健康狀況,盼望能夠獲得些許安慰。
然而內視的結果反而在他心頭狠狠劃了一刀,淚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病魔已經完全摧毀泰爾老頭的健康,使他陷入癱瘓,就連說話對他而言都非常艱難,更別提自理飲食起居。
“您躺着別動,好好休息。”喬安強忍着悲痛問老人,“有沒有請醫生看病?”
“凱蘭迪爾大夫每天都來探望我,餵我服藥吃飯……他是個好人,這麼周到的照顧我大概是因爲你的緣故……可惜我的病無藥可治,而且我也幾乎吃不下什麼東西了……”
老人的內臟都已經被病魔腐蝕的潰爛,呼出的氣息帶有強烈腐臭味,充斥昏暗狹小的臥室。
這種異常難聞的氣息,彷彿就是“死亡”的縮影,透過口鼻與渾身毛孔滲透到喬安體內,使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發覺“死亡”是如此的具體,實實在在,觸手可及。
喬安坐在外公病牀邊,看着他飽受煎熬的樣子,不禁深深後悔自己沒能盡到責任,沒能在外公身體還健康的時候盡力照顧他老人家,稍不順心就鬧彆扭,故意惹他生氣,實在是很不應該。
懷着近乎贖罪的心情,喬安屈膝半跪在病牀前,捧起外公冰涼枯槁的手,按在自己臉頰上,止不住的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滑落到老人的手上。
泰爾老頭欣慰地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笑意,以虛弱地嗓音問喬安在學校裡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受城裡人的欺負。
喬安一一作答,如實將自己半年來進城求學的經歷告訴外公。
講述過往經歷的時候,喬安突然意識到一個長久以來被自己忽略的事實。
自從進入萊頓學院求學,他所遇見的城裡人,包括同學、導師、哈維爾先生、小喵、阿吱、班尼老師、瓦薩少校和卡斯蒂斯姐妹等人在內,都是正直善良的好人,對他也都非常友善。
喬安必須承認,萊頓城裡多的是爲非作歹地流氓敗類,校園裡同樣少不了心術不正的傢伙,但是他幾乎未曾與這類人打過交道,也沒有吃過什麼虧,這隻能表明他真的很幸運。
由自己的幸運,聯想到外公的不幸,強烈的對比使喬安愈發感到心酸自責,只恨自己無法分擔外公的痛苦。
紀堯姆·泰爾出神聆聽喬安講述,直到他講完離家半年來的際遇才長舒一口氣,眼中忽然涌現異樣的光芒,以一種詭秘的口吻問外孫:
“喬安,我聽凱蘭迪爾醫生說起過,你曾跟隨他學習鍊金術?”
喬安點了下頭,不解外公爲何突然提起這件事。
“你在萊頓學院,有繼續學習這門手藝嗎?”
“當然,這是法師專業的必修課。”
“很好,很好……”泰爾老頭古怪地笑笑,竭盡所能握緊外孫的手,顫抖着問他:“我的孩子,你會不會調配……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