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依芬河自西向東奔騰流淌,寬闊的河面將威爾諾亞的原始叢林分割成南北兩大板塊,南方是四季常青鳥語花香的“亞爾夫大叢林”,北方則是魔物橫行、終年籠罩在霧靄中的“絞首森林”。
大河兩岸的林帶之所以呈現出不同的氛圍,與自然氣候關係不大,事實上早在“絞首森林”被征服教團佔據之前,當地同樣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樂土,居住在密林中的居民與野獸都與南岸無甚區別。
“黑枯病”的爆發改變了這一切。不知從何時開始,北岸叢林變得像一塊發黴的麪包,蔥蔥郁郁的密林間相繼浮現一塊塊如同“黴斑”的枯萎地帶,最初這些枯萎帶還很稀少,每一處的覆蓋面積不過半徑百尺,相對廣袤的原始森林而言不值一提,居住在叢林中的精靈和妖精們也沒太在意。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枯萎帶越來越多,由無規則的斑點逐漸連結成一條曲線,彷彿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由北向南曲折延伸,直抵依芬河畔。
這一顯著變化引起依芬河南岸居民的警惕。夜色籠罩的河畔生長着一大片茂密的樹林,一個纖細的身影佇立在樹梢,從頭到腳不到兩尺高,斜挎一柄小小的複合弓,身穿樹葉編綴的綠色斗篷,頭戴一頂同樣以樹葉捲成的尖帽子,,棲身於枝繁葉茂的樹梢頭,即便目光最敏銳的鷹隼也很難發現它的行跡。
這個小小的生物是“皮克精”,居住在叢林中的一種小妖精。與其水棲近親“尼克精”相比,皮克精最明顯的特徵是生有一雙蜻蜓般的翅膀,可以在林間自由飛翔。此外,“皮克精”固然也有妖精一族頑皮胡鬧的共性,卻擁有與其身材並不相稱的正義感,每當妖精們棲息的森林遭受邪惡勢力的威脅,勇敢善良的皮克精總會戰鬥在抵抗入侵者的最前線,以那張玩具似的小弓射出灌注催眠魔法的箭矢,使那些遠比他們更高大更野蠻的敵人中箭過後陷入昏睡。
這隻小皮克精是一名正在河畔執勤的義務哨兵。往常總是洋溢着歡笑的小臉此刻顯得格外嚴肅,視線透過夜幕投向依芬河對岸。就在一週前,它曾陪同一羣來自波瓦坦村的阿薩族騎兵搭乘獨木舟橫渡依芬河,深入北岸叢林偵查敵情。這不是皮克精第一次飛躍河岸,然而這趟旅行卻給它留下最爲難忘的印象。
依芬河北岸已經淪爲邪教徒的勢力範圍,“黑枯病”造成的災難愈演愈烈,世代居住在北岸的山民不得不乘船橫渡湍急的大河,趕在災難迫近之前逃離故鄉,遷徙到南岸重建家園。
在這次渡河偵查期間,皮克精還見識了“黑枯病”的副產物,一羣統稱爲“枯萎怪”的邪惡活化植物。
“黑枯病”只會給綠色植物帶來毀滅,“枯萎怪”卻連動物乃至人類也不放過,瘋狂殺戮一切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生靈。亞爾岡京部落的勇士們先後兩次遭遇枯枝怪襲擊,雖然最終擊退了這羣怪物,自身也付出極大傷亡。出於穩妥起見,偵察隊的首領馬格尼·波瓦坦不得不率部撤回依芬河南岸。皮克精就在這裡跟它的阿薩族朋友分手,還從馬格尼·波瓦坦那裡接下一樁任務:嚴密監視河岸對面的動靜,倘若發現黑枯病或者枯萎怪有跨越大河向南岸擴散的跡象,立刻飛往波瓦坦村向馬格尼彙報。
這些天來小皮克精一直在履行自己的使命,警惕注視着大河對面的動靜。使它稍感欣慰的是寬達百碼的依芬河如同一道隔絕災難的天然城牆,將黑枯病與枯萎怪都擋在對岸,除非那些可憎的怪物會飛,否則休想橫渡這條水流湍急的大河。
枯萎怪當然不會飛,不過他們的木質身軀能在水面上漂起來,理論上可以游水渡河。好在這些怪物笨得夠嗆,根本不懂游泳技巧,強行渡河的後果是飄在水面上相互碰撞,最終全被激流裹挾着衝到下游去了。皮克精幸災樂禍地猜測那羣蠢貨這會兒很可能已經漂到依芬河入海口,全被海灣中頻繁往來的大型船舶碾成了碎木屑。
就在皮克精出神遐想的時候,河岸上空突然掠過一團黑影。妖精哨兵吃了一驚,警惕地舉起弓,擡頭搜索那團黑影。烏雲遮蔽了月光,昏暗的夜空寂靜無聲,沒有什麼可疑跡象。
“大概是一隻貓頭鷹……”皮克精縮了縮身子,免得被夜間狩獵的猛禽當成獵物。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吹來一陣狂風。風中還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皮克精立刻預感到情況不妙,急忙回頭張弓搭箭。然而已經太遲了,一隻利爪倏然穿過樹枝,死死扼住它的喉嚨。
咻!小小的箭矢脫離弓弦,帶着血色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即隕落在密林深處。
“呸!愚蠢的小東西,居然還敢反抗!”
“竊魂精”恰尼奎咒罵着摸了摸被箭矢撕裂的左耳,隨即將手指上的鮮血舔食乾淨,貪婪地咂咂嘴,拎着已經被它扭斷脖子的皮克精躍向樹下。
這隻擁有1個神話等級的邪惡妖精從頭到腳差不多有三尺高,看起來像是皮克精與吸血蝙蝠的混合體,赤裸的皮膚呈暗紅色,小眼睛、鷹鉤鼻和一張佈滿針狀利齒的大嘴使它看起來既陰險又殘忍。雙爪長而鋒利,使它能夠像猿猴那樣在樹上隨心所欲的攀爬飛躍。當它縱身躍下大樹,腋下張開一雙酷似蝙蝠翅膀的寬大翼膜,藉助上升氣流徐徐滑翔,最終平穩落地。
竊魂精拖着獵物的屍體,以嘶啞的嗓音哼着歌在林間穿梭,身後留下一串血跡斑駁的腳印。它像一隻興奮的獵犬,時而停下腳步四處嗅探,忽然埋頭鑽進樹洞,熟練地採集一大堆生有黑斑的毒蘑菇,時而爬上大樹,以不懷好意的目光窺視着懸在枝頭的那隻馬蜂窩。
“嘻嘻~瞧我的運氣多好,想要什麼就來什麼。”竊魂精咧嘴獰笑,伸手試圖去摘蜂窩,略做遲疑又縮回手來,自言自語地呢喃:
“不,這可不行,這羣嗡嗡叫的小可愛,哪怕在夜晚也不會放鬆警惕,被它們叮得滿頭包可不好受。”
神話力量賦予竊魂精超出尋常妖精的智慧,或者說是“狡詐”更貼切。它不想冒觸怒蜂羣的風險竊取蜜糖,退回枝葉的掩護下,以木族語唸誦咒文,狹長的眼眸閃爍奧術光芒。
竊魂精完成施法儀式,伸手指向對面蜂巢,無形的魔力宛如潮水奔涌,將強烈的恐懼感深深植入前方三十尺錐形空間內所有生靈心中。
受驚的馬蜂亂作一團,嗡嗡悲鳴着逃離蜂巢。而當竊魂精撥開樹枝,大搖大擺的爬向蜂巢,馬蜂們立刻醒悟這邪惡妖精就是散播恐怖的源頭,哪裡還顧得上保護蜂巢,爭相飛往遠離竊魂精的方向,甚至還有許多馬蜂被“恐懼術”嚇得動彈不得,蜷縮在巢穴裡瑟瑟發抖。
竊魂精對法術造成的效果很滿意,一把扯下蜂巢,高舉過頂向下傾倒,嚇癱的馬蜂連同蜂蜜一併灑落下來。竊魂精張大嘴巴在下面接着,連馬蜂帶蜂蜜灌了滿嘴,咯吱咯吱大嚼起來。
吃光蜂巢中的馬蜂,竊魂精拍了拍微微凸起的肚皮,拎着蜂巢跳下大樹,摸了摸紮在腰間的獸皮短裙,先取出一支膽形銅瓶,接着拽出一條繩索,繩子上串着數顆小小的、蒼白的骷髏頭,根據這些骷髏的尺寸,不難猜出都是妖精的頭骨。
竊魂精拔出膽形瓶的塞子,一股橙色煙霧隨之逸散出來,類似硝石的刺鼻氣味在林間瀰漫開來。竊魂精喝了一口瓶中的魔法藥,隨即張口噴出一道烈焰,將對面的灌木叢點燃。
竊魂精塞上盛有“噴火藥水”的銅瓶,揣回腰囊,接着拔出自己的佩刀——相對人類的身材而言,那隻能算是一把裁紙刀——狠狠斬向皮克精的屍體,將這可憐的妖精腦袋砍下來,丟進火中灼烤。
恐怖的儀式纔剛剛開始。竊魂精將蜂巢湊到屍體跟前,以之作爲容器接滿鮮血,接着又把毒蘑菇扯碎丟進血淋淋的蜂巢,最後用燒火棍把燒焦的頭顱撥出來,一股腦的也丟進蜂巢,架在柴火堆上慢慢燉煮。
蜂巢中的混合漿液漸漸沸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竊魂精愜意的嗅了嗅,看到燉煮物的火候差不多了,便以木棒打翻沸騰的混合物,從中挑出褪去血肉只剩一顆白色骷髏的頭骨,穿在繩索上,心滿意足地圍在腰間。這些精類受害者的頭骨不僅僅是彰顯暴行的裝飾品,經過複雜的燉煮過後還被注入邪惡的魔力,成爲竊魂精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做完這一切以後,竊魂精原路返回依芬河畔,等候即將到來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