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露比帶您來到這裡,怎麼她自己反而不肯露面?”喬安問約瑟芬夫人。
“露比不喜歡你的導師,準確地說,是有點怕他,所以不想靠近任何殘留他的氣味的場合。”
喬安想了想,導師的確經常來自己的實驗室視察,有氣味殘留也在情理之中,沒想到露比連這點小細節都在意。
由露比對導師的恐懼心理,喬安很自然地想到昨天傍晚,前去參加舞會途中,導師在馬車上對露比開的那個有點過分的玩笑。
“紅寶石小姐”雖然擁有成年人的智力水平,心理層面卻還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似乎分不清真正的敵意和玩笑,被莫里亞蒂教授三言兩語嚇得惶恐不安,實在有點好笑。
然而轉念間,喬安又想起在百倫山巔初遇露比的時候,自己也曾對她動過殺機,還因此引來她的誤解……如果露比得知他當時的真實想法,恐怕會把他和導師視爲一路貨色。
約瑟芬夫人發覺他呆呆出神,含笑調侃:“一提到我家小露比,你整個人就變的魂不守舍了,是不是在想她呢?別不好意思承認,其實露比也很喜歡你。”
喬安唯恐誤會越來越深,紅着臉連連搖頭,有心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正尷尬的時候,約瑟芬夫人倒是善解人意地換了個話題,主動幫他擺脫窘境。
“喬安,特羅菲姆是不是也在這間實驗室工作?”
“導師在另外一間實驗室,他的研究課題是‘天花病毒’,對環境的要求比我這裡高得多。”
“天花病毒”與“蟲化病毒”不同,後者只能通過血液傳播,前者卻可以通過空氣傳播,所以莫利亞蒂教授的工作環境,必須與外界嚴加隔離。
聽了他的解釋,約瑟芬夫人點了下頭,看似不經意地問:“來都來了,不如順帶去特羅菲姆那裡逛逛,如果你能抽出空閒,可不可以幫我帶路?”
“我當然很樂意爲您效勞,可是導師這會兒還在招待客人,沒在實驗室,您去了也見不着他。”
“這樣啊,那麼可否告訴我,特羅菲姆正在陪伴哪位貴客?”約瑟芬夫人含笑望着喬安。
喬安張了張嘴,臉色立刻變得無比僵硬。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多餘的話,恨不得把自己這張惹禍的嘴巴縫起來!
然而現在後悔也遲了,在約瑟芬夫人美麗而又帶有強烈壓迫感的眼眸逼視下,他無從逃避,不得不吐露實情。
“導師的客人是……貝蒂女士。”
約瑟芬夫人微微蹙眉,似乎在回憶中搜索這個名字,過了一會兒纔開口問喬安。
“你所說的那個貝蒂女士,是不是指達寧堡的半卓爾術士,貝蒂·弗朗索瓦·凡蒂妮。”
喬安抹了把冷汗,艱難地點頭承認。
約瑟芬夫人依舊面帶微笑,彷彿爲這個消息感到驚喜,興沖沖地站起身來。
“這可真巧!我與貝蒂也是老相識,難得有機會見面,不如過去跟她打聲招呼。”
“您最好別去!”
喬安試圖阻攔。然而話一出口,他就醒悟自己又幹了一件適得其反的蠢事。
“爲什麼不能去呢?”約瑟芬夫人似笑非笑,“該不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吧?”
這個問題,喬安實在沒法回答,索性閉上嘴巴,免得再說錯話。
“別擔心,我只是過去跟老朋友們打個招呼,不會妨礙他們。”
約瑟芬夫人拿起手包,轉身走向門外。
喬安看她這堅定的架勢,深知阻攔不住,只得硬着頭皮跟上去。
待會兒萬一打起來,自己在現場,也好攔着點,免得鬧出人命。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思,匆匆穿過庭院,來到大屋門前。
還沒進門,喬安就聽見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由浴室敞開的窗口飄出來,分明是貝蒂女士的聲音。
這怪異到近乎恐怖的笑聲,實在不是一個精神正常的女人能夠發出來的,喬安不禁停下腳步,猜測她到底是犯了什麼病。
約瑟芬夫人顯然也聽見屋裡傳來的動靜,臉上先是閃過一抹疑惑,旋即被難以遏制的怒色取代,憤然推開房門,大步衝了進去。
喬安呆呆站在半敞開的門口,不知所措。
時隔不久,房間裡便傳來約瑟芬夫人憤怒地呵斥,緊接着又傳來刺耳的玻璃破碎聲,嚇得他心頭一顫,連忙衝進屋裡。
喬安循着嘈雜的動靜,一路搜尋,最終來到一樓浴室。
推門進去一看,莫里亞蒂教授和貝蒂女士都在泡溫泉浴,下半身浸泡在泛起硫磺蒸汽的池水裡,面目被霧氣遮掩,顯得模糊不清。
喬安連忙觸摸“義眼”,開啓“迷霧視域”,同時靠近浴池,就近觀察這兩個神態怪異的人。
導師和貝蒂女士,明明浸泡在溫泉水裡,卻像是光着身子躺在冰庫裡,肌膚不受控制的震顫,強烈到近乎抽搐。
他們的表情也說不出的古怪,虛無的目光,穿透正對面怒氣衝衝的約瑟芬夫人,投向無限遠處,面部肌肉時而掠過一陣痙攣,隨之浮現扭曲的笑容,彷彿正在觀賞一出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看到的滑稽劇。
眼前的情景,使喬安既擔心又困惑。
呆怔數秒纔回過神來,發覺腳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屑,似乎是酒瓶或者水壺的殘骸。
玻璃碎屑裡,還夾雜着一灘淺綠色的液體,散發出濃郁到令人暈眩的香味。
喬安對這種氣味並不陌生,立刻辨識出那是達寧堡特產的飲品“幻露”,說白了,就是一種具有成癮性的強力致幻劑。
看到遍地流淌的幻露,喬安再回頭觀察導師和貝蒂女士詭異的神態,立刻醒悟他倆準是服食幻露過量,正處於脫離現實的幻覺狀態。
約瑟芬夫人,似乎對“嗑藥”這種事深惡痛絕,一進門就抓起裝有幻露的容器,當場摔得粉碎。
莫里亞蒂教授對這位憤怒的不速之客視而不見,伸手去抓藥瓶,結果抓了一把玻璃碴,手指被割破流血,依舊渾不在意,轉而去抓浴池邊那隻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