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法塔林城的鞋匠說,這裡有泰什描述的那雙類似幾個月前在瑞爾馬斯看到的絨面革靴子。不過鞋匠也同時告訴泰什:“幾周前賣給了一位迷人的年輕女士”。
不過泰什的失望只持續了片刻,因爲這個鞋匠說:“但是我有這些靴子。其中一雙是昨天才做完的。”
他從最高的架子上取下一雙精緻的皮靴,靴子面是淺灰色的,灰的幾乎像是銀色的仿麂皮做的,和架子上其他的皮靴很像,但是這雙靴子打了更細的鞋帶,鞋帶的末端是毛皮流蘇,上面的鑲邊不是那種常見羊毛繡花,而是用毛皮做的鑲邊。
泰什看到這雙靴子,張嘴吸了口氣,氣喘吁吁地說。‘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靴子。’
鞋匠把灰色的絨面革靴子放在手掌上,像兩隻小兔子一樣撫摸着它們。泰什伸出自己的手想去觸摸它們。鞋匠半轉過身來,把靴子舉到胸前說:“這雙不行。”
泰什看着她的手。那天早上她已經洗過了,但現在她發現它們可能不是很乾淨。她本想試穿這雙靴子,但現在她也不確定自己的襪子和腳的狀況。
“多少錢?”她反問道。
“四個金幣。”
“什麼?其他靴子只要三個!”泰什抱怨道。
對於一雙靴子來說,這已經是一個荒謬的價格了,因爲大多數靴子的價格都不超過兩個金幣。
“我在這上面有花費了更多的工作和皮毛。它們裡面也有毛皮襯裡。四個金幣就是它的價格。它們很快就會被賣出去,現在法塔林城有那麼多人在這裡趕集。如果你買不起,我可以理解。”鞋匠一點都沒有降價的想法。
“我能買得起。我只是身上沒帶錢。你幫我留它們着嗎?我一會兒就回來。”泰什急切地說道。
“留着它們?比如,在你回來試穿之前不要賣掉它們,等你回來用你髒兮兮的手印蓋住它們,然後說你不喜歡它們?或者更有可能你再也不會回來了。”鞋匠見慣了這種把戲,不屑地說道。
“但我會回來的。我愛他們!”泰什反駁道。
“好吧,等你有了錢,我們待會兒見。”鞋匠看了泰什一會兒,主要在看她身上的那件小皮衣。然後他妥協道。
泰什和奧利佛前天晚上纔到法塔林城,但奧利佛已經讓那兩位法師知道,他擁有足夠的實力和能力來爲法塔林協會工作,不久他就跟法塔林協會達成了協議。他現在是法爾海姆的隨員,負責訓練新兵和看住泰什。
泰什雙臂交叉。“我今天或明天就能拿到錢,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希望能得到一個好價錢。”
“不如期待你的耳朵會被揪住。我們將支付適合的價格,公平的價格——這就是好價格。你知道我做這些花了多少工夫嗎?我不認爲你能知道。你們年輕人覺得做什麼都很容易。任何事如此簡單。對學習手藝和努力工作的想法一無所知。”
鞋匠把靴子放回陳列櫃裡,高高地放在泰什夠不到的地方,然後轉過身來,對着她,交叉着雙臂。“還有別的事嗎?”
泰什想告訴鞋匠把他的靴子放到哪個格子,可是每當她生氣的時候,她總是說不出話來;而現在,就在她不需要這些話的時候,失望的淚水充滿了她的眼睛。她走了出去,讓門在她身後砰的一聲關上,然後大步走回去找奧利佛,要求他支付她的錢。
穿過法塔林城商業街的道路上塵土飛揚、乾燥不堪,到處都是噪音、人羣和各種氣味。這是泰什平時最喜歡的事情:看到人們聚在一起賣東西、玩耍、大笑、喝酒、吃飯和聚會。看着他們做各種事很有趣,每當這時候,泰什總是感到愉快又不引人注目。
當她和奧利佛一起旅行,無論他們去哪裡,人們總是盯着她看。奧利佛長得又大又多毛,看上去像個巨人,而人們總是問泰什能否摸一下她的髒辮。在集市上,來自法塔林島各處甚至更遠地方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她沒有從中脫穎而出。
不過,奧利佛昨天已經很好地利用了他的身材和怪物香料。前者讓他法塔林協會謀得了個差事,後者則在城裡最好的旅館訂了一個房間,奧利佛把一小塊香料放進旅館老闆面前的零錢罐裡,確保在她和奧利佛吃完晚飯時,奇蹟般地有了一個房間。
時間還早。奧利佛現在還不會把怪物香料賣掉。即使如此,他一定有一些錢,而且他肯定可以把欠她的錢給她一點。錢纔是關鍵。如果她有錢,皮匠是不會在乎她又年輕又髒的。如果她有錢,他就會變得非常和藹可親。她應該向奧利佛借錢買那雙靴子,他也可以從她那份怪物香料的抽成裡先拿出來給她用。很好,她現在會去問他要這筆錢。
泰什跑上旅館的樓梯,打開他們房間的門。奧利佛的大揹包和毛皮都在那裡,他的標槍和泰什的一小捆毛皮和舊衣服也在那裡。但奧利佛不在。泰什皺起了眉頭。奧利佛不會丟下錢,也不會把怪物香料獨自留在這裡。他會一直把它放在身邊。
泰什問侍女:“你看見奧利佛了嗎?很高的傢伙。塊頭也很大。他有黑色的頭髮和大鬍子。”泰什踮起腳尖,高高舉起雙臂,示意奧利佛的身高,但那女人搖了搖頭。
“沒關係。”泰什說着,她從旅館走了出去,沿着大路走去。“他不可能走遠。畢竟他很容易被發現。”她聽了自己的笑話笑了笑,開始尋找。
法塔林城中的這座集市就建在城市邊上,大篷車和帳篷整齊地排成一排。帳篷大多是彩色的,雖然經常被太陽曬褪了色,而大篷車則塗上了彩旗和旗幟。泰什並不擅長閱讀,但他知道哪些橫幅標語代表了銷售的商品——食品、飲料、珠寶、陶器、鐵器、銀器等等。泰什知道奧利佛會去吃東西,很可能會喝酒,希望他還能談成一筆生意。
泰什在集市上走來走去。法塔林城這裡的集市比她曾經去過的最大的集市還要大十倍,很難想象這只是城市的一角。等泰什在集市上晃盪快到午餐時間,路邊美食的香味終於讓她屈服了,她吃了一塊酥皮糕點,裡面塞有辛辣的肉和土豆。她問小販是否見過奧利佛。他說沒有,但另一位顧客說:“我見過你說的那個大個子?他之前在城市邊緣的‘還不夠好’酒吧。”
泰什跺着腳來到城市邊緣,找到了那座佔地很廣的酒吧。屋裡陰沉沉的,煙霧從天花板上低垂下來,雖然還沒有低到足以影響泰什的程度,與大多數顧客相比,泰什顯得微不足道。她在人羣中鑽來鑽去,檢查了所有的角落,想找到奧利佛,但是沒有找到,於是她問酒館吧檯的酒保,他說奧利佛已經提前離開了。“說他要去澡堂。”
泰什回到她出發的地方——澡堂就在鞋匠鋪子後面。她走到窗前,看見那雙灰色的靴子——她的靴子——仍然高高地放在架子上。在商店後面,沿着一條小巷,小巷的盡頭便是澡堂。
她之前來過這裡,知道這裡的佈局。這是一座小建築,一開始是一個穀倉,但現在裡面有有幾個大的木製浴室。每個浴缸都像一個巨大的酒桶,旁邊有臺階。澡堂主人在院子裡的火把水加熱了,然後讓兩個瘦骨嶙峋的男孩用大水罐把水送進浴室,他們個子很高,胳膊很長。
穀倉的前面是一個單獨的區域,有四把理髮椅。上次泰什到這兒來的時候,她和奧利佛在一起,他是唯一的顧客,但現在店裡很忙。椅子都坐滿了,附近一排凳子上坐着的人更多了。他們的頭髮被剪掉或者染上色,鬍子被修剪,靴子也被擦亮。
她問其中一個理髮師是否見過格瑞威爾。男人瞥了她一眼,說:“親愛的,你需要好好修剪一下。”他把剪刀向她一揮,笑了起來。另一個理髮師也加入了進來,指着泰什的髒辮說:“我們可以把這些都處理掉。不過,這會讓你付些錢。”現在每個人都在看着她。
泰什站在原地,她還記得自己的目的。“你看見奧利佛了嗎?一個大塊頭的傢伙。大到可以一下子把你們倆都踢出去。”
男人們只是笑了笑,泰什正想着另一個評論,這時她看見了經營澡堂的那個人,於是大步走過去問他奧利佛是否在洗澡。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我的老闆。我找他是很重要的事情。”
“保護隱私是我們的口號。”老闆不鹹不淡地說道。
泰什翻了翻眼睛,說道:“胡說八道更像是你的口號。”她很高興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聽起來那麼自信,儘管這些話沒有多大意義。
她繞着穀倉走,希望能找到一條路進去。孩子們過去常常用一扇小門把熱水送進浴室,泰什一直等到其中一個孩子把一隻水罐帶進穀倉,從他身後溜了進去。穀倉左邊有幾幅簾子隔開,她知道每幅簾子後面都有一個浴室。但是哪一個是奧利佛的呢?只有一種方法可以知道……
泰什躡手躡腳地走進了第一個簾幕區域。
浴缸後面有一雙靴子。用優質的深褐色和綠色皮革縫製。很好。而且肯定不屬於奧利佛。當主人潛到水中時,浴缸裡濺起了水花,泰什趁機衝到浴缸後面,但擋住她去路的是一架梯子,梯子上掛着許多毛巾。她不得不從後面擠過去,就在她這麼做的時候,她背靠着牆,眼睛盯着浴缸的邊緣,一個年輕人從水裡冒了出來。他背對着她,把水從他的黑色頭髮上掃下來,站在那裡,露出肩膀、腰、臀部。然後他轉身去拿毛巾。
他伸出胳膊,突然停了下來,盯着泰什。
泰什同時盯了回去。直直地盯着那個年輕人的身體。
泰什的眼睛一亮,她意識到這個男人並不是全裸的。他戴着一條金項鍊,上面掛着一個奇怪的吊墜,吊墜中間是一顆好像由非常多的切面組成的水滴狀的珠寶。那人的皮膚因爲水太熱而發紅,還有一些同樣顏色的斑點。
“看夠了嗎?”那個人冷冷地說道。
泰什把頭轉開,遮住眼睛。
“對不起,找錯了浴池!”
她從梯子架和牆壁之間滑到下一個浴室,一直感覺到那個年輕人的眼睛在盯着她。她向隔板四周張望。半桶的浴缸很大,但奧利弗還是設法讓它看起來很小。
她繞過窗簾,對他迷人地笑了笑。
奧利佛說:“如果是關於那些該死的靴子,你現在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