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並沒有照亮覆蓋在卡姆蘭菲爾德的墓地上的陰鬱氣氛。雷蒙德爵士能感覺到那地方的粘乎乎的惡臭氣息從他的盔甲外滲了進來,滲透到他的皮膚和骨頭裡。這種感覺使他感到噁心,使他渾身起雞皮疙瘩,自從他成爲一個勇往直前的遊俠騎士,在廢棄的村莊裡搜尋食屍鬼和被女神遺棄的人以來,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當你面對那種非人的邪惡和黑魔法的感覺是一個人永遠不會忘記的。
雷蒙德回頭朝長滿青草的山坡望去,看到了他們拴着坐騎的那棵老樹。動物們拒絕被帶到離墓地更近的地方,迫使雷蒙德和燕麥杆步行爬上了山坡。燕麥杆所騎的毛驢有這種膽怯行爲並不特別令人驚訝。和農民一樣,小毛驢也沒有勇氣和膽量。但對雷蒙德來說,他那匹美麗並令人討厭的戰馬錶現出的恐懼震驚了騎士。那匹戰馬成爲他的坐騎已經五年了,曾多次與獸人和野獸搏鬥,當他騎着它一頭扎進敵人時,這匹戰馬也從來沒有表現出片刻的猶豫。
這些坐騎並不是唯一被墓地周圍不自然的邪惡污染所嚇退的動物。整片山坡上都是黑色的烏鴉,這些食腐鳥被死亡的惡臭吸引到墓地,但它們太害怕了,不敢降落到墳墓上。這是一幅可怕的景象,絲毫沒有緩解雷蒙德爵士的緊張情緒,也沒有平息他對叔叔的擔憂。
無論他對吉賽爾是否真的把羅貝爾伯爵帶到了血鷹公爵的秘密墳墓有什麼懷疑,這種懷疑很快就要消失了。
兩個人大步走進陰森肅靜的墓地,當他們在墓地間走動時,午後最後一絲溫暖的陽光把他們拋在了身後。當他注意到一塊墓碑上濺着一塊黑色的斑點時,他的脈搏加快了。燕麥杆匆匆走向墳墓,把手放在褪色的石頭上,用手指刮下了一點斑痕。他搓着手指,好像有一種硬邦邦的東西粘在皮膚上。當他宣佈他的發現時,他的表情很嚴肅。
“血,我的主人,”燕麥杆說。他一邊考慮着材料的乾燥程度,一邊補充道:“大概有三、四天了。”他在受傷之前,燕麥杆是羅貝爾伯爵最信任的僕人之一,經常被召去參加貴族的狩獵活動。雷蒙德爵士已經準備好相信燕麥杆對時間的估計。
雷蒙德爵士凝視着他周圍的墳墓。它們似乎都太不體面了,不可能是血鷹公爵的墳墓。雖然他不知道一個怪物的秘密墳墓會是什麼樣子,但不知何故,他覺得如果他看到它,他會知道的。
“我們繼續趕路吧。”雷蒙德爵士指着迷宮般的墳墓說。他的話使燕麥杆的臉色發白了,但是這個農民的悔悟是真誠的。他確實後悔讓羅貝爾伯爵走上這條路,如果可能的話,他會做出補償。如果這意味着要跟着雷蒙德爵士直接進入怪物的巢穴,那就隨它去吧。
太陽剛剛開始下山,兩個人終於來到墓地中心的大理石紀念碑前。整個下午,他們在墳墓中走了一段曲折的路,有時發現了更多之前在這裡實施過暴力的證據,有時甚至發現了一把廢棄的劍或一把斷了的匕首。燕麥杆已經確認其中一把刀屬於一個叫拜仁的人,他是女巫吉賽爾的追隨者之一。
當他一看到紀念碑,雷蒙德爵士就知道他們找到了他們要找的東西。直覺,預感,無論他的頭腦中產生了什麼奇怪的想法,騎士知道怪物就是在這裡被埋葬的。羅貝爾伯爵就是到這裡來報復蘭開斯特家族和洛泰爾爵士的。就是在這裡,圖盧茲家族的榮譽被粉碎了。像紀念碑被打碎的正面一樣破碎。
女神的憐憫!燕麥杆驚叫道,驚恐地指着紀念碑頂上的雕像。雷蒙德爵士聽到了那個農民的喊叫,順着他的手勢,看到的東西讓雷蒙德感覺到他的血變冷了。有一具屍體被插在雕像手中高舉的劍上,他非常清楚地認出了這具屍體。
羅貝爾伯爵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但它毀了他。在這裡,和阿基坦的所有孩子一樣,雷蒙德爵士也是聽着血鷹公爵的邪惡故事長大的。他還記得那個怪物在阿基坦城堡周圍建立的森林的故事,那是一座恐怖的森林,是用那些反抗他殺戮統治的人被刺穿的屍體做成的。在墳墓裡的這麼多年並沒有減少怪物對恐怖統治的慾望。
“我得把他弄下來。”雷蒙德爵士說,他的聲音十分陰沉。不管他叔叔犯了什麼罪,看到伯爵的遺體受到如此無禮的對待,他的靈魂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雷蒙德爵士跪在紀念碑的柱子前,開始脫下盔甲,以便更容易地爬上紀念碑。
“最好還是把他留在原處,”墳墓間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雷蒙德爵士飛快地轉過身來,他揮舞着手臂,他的劍已經準備好了。燕麥杆從腰帶上抽出一把匕首,把自己放在可以保護騎士側翼的地方。兩個人都大膽地瞪着站在兩座花崗岩墳墓之間的黑影。這個人站在那裡多久了,他們誰也猜不出來。
這個陌生人從陰影中大步走了出來,顯出他是一個身強體壯的人,身穿黑色盔甲,黑色外套上有一隻烏鴉在他周圍的微風中翻滾的身影。當他們看到騎士穿着黑色和灰色的衣服時,雷蒙德爵士和燕麥杆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擔心那個陌生人會穿着深紅色的衣服,就像故事裡的裝扮一樣。
“那是我叔叔在上面。”雷蒙德爵士向黑騎士挑釁道。“像蝸牛被插在棍子上一樣!”
“不管他是你的親屬還是君主,你最好把他留在上面。”黑騎士警告說。爲了說明他的觀點,騎士伸手抓住了一塊石頭。他把石頭扔向紀念碑,擊中了被刺穿的屍體的腿。羅貝爾-德-圖盧茲伯爵的身體猛地動了起來,不停地在空中刨來刨去。
在那一瞬間,雷蒙甚至相信他的叔叔可能還活着,但羅貝爾伯爵的屍體被肢解的慘狀,以及他現在更可怕的移動方式,讓這位騎士意識到了這個可怕的事實。他的叔叔已經死了,他的身體受到的虐待比雷蒙德想象的還要骯髒。
“如果你把他留到半夜,我就親自把他帶下來,”黑騎士提議。“我知道有一種儀式可以消除你叔叔遺體上的邪惡力量。那麼,也許他的靈魂可以得到一些安寧。”
“如果你能照你說的去做,我會感激你的。”雷蒙德爵士告訴這位陌生的騎士。
“我可以做到這點。我是戴恩-加特勒-惠特曼爵士,吉瑞爾教堂的看門人,”騎士說着,向雷蒙德爵士鞠了一躬。“關於死者,很少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雷蒙德爵士搖搖頭。他曾聽到過一個模糊的謠言,說有個騎士在一個叫吉瑞爾的村子裡住了下來,但他從來沒有給過他們太多的信任。“如果你知道這麼多,也許你能告訴我這對羅貝爾-德-圖盧茲伯爵有什麼影響?”他問道。
“你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惠特曼爵士說道。“不管無意或是有意,你叔叔釋放了一種數百年來從未在這片土地上出現過的邪惡。現在邪惡暫時已經消失,消失在黑暗中等待時機,積聚力量。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經常來到這片墓地,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所吸引。但最後,我已經來不及阻止我所擔心的厄運了。”
惠特曼爵士嚴肅地盯着雷蒙德。“三天前的晚上,我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已經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我大半夜從吉瑞爾村騎馬來的,但是太晚了。邪惡已經被釋放了。我所能做的就是留下,給這個可憐的靈魂帶來和平,他被他所釋放的怪物留了下來。”
雷蒙德把他的劍重新插進劍鞘,絕望地瞥了一眼紀念碑頂上那個亂抓亂撞的東西。“我代表我的主人感謝你的守夜。“雷蒙德真誠地說道。“但追查出造成這一切的東西不是更好嗎?”
“你說的那個東西有名字,雖然現在你害怕用到它,”惠特曼爵士說。“血鷹公爵可能會去許多陰暗的地方,我們不知道它的目的地。目標太多了,一個…甚至兩個騎士什麼都找不到。也無法保證我們會成功完成任務。沒有什麼比跟這個怪物在它自己的地盤上戰鬥更危險的了。”
雷蒙德爵士握緊拳頭。“那麼我們就讓血鷹公爵逃走?”
惠特曼爵士搖搖頭。“那將是比釋放他更大的罪惡。不,我們要武裝自己,做好準備。血鷹公爵不會躲藏太久的。當他的仇恨和瘋狂變得無法抗拒時,他就會出擊。”
黑騎士指着那邊的雷蒙德說。“你必須騎馬到蓋爾斯公爵那兒去,警告他,他的領地上有危險。要使蓋爾斯公爵相信這個邪惡的怪物又回來折磨阿基坦是很難的,但你必須做到這一點。”
雷蒙德爵士點點頭表示同意。“我要找蓋爾斯公爵見一面,可是你怎麼辦?”
“我要回到吉瑞爾,”黑騎士說。“我要回到那裡的教堂,準備好抵禦血鷹公爵的進攻。”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血鷹公爵會來找你呢?”燕麥杆的懷疑使他忘記了自己的位置,冒失地打斷了騎士們之間的談話。
惠特曼爵士冷冷地盯着農夫。“血鷹公爵會到吉瑞爾來的,”他說。“他會來的,因爲他很多年前就把什麼東西留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