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岩石仍然矗立在山上,俯瞰着加龍河和郎德森林。時間侵蝕了峭壁,把一些古老的小山頭衝下懸崖。城堡本身已經成爲廢墟,在卡姆蘭菲爾德戰役後被查理國王的從戰場上凱旋而來軍隊夷爲平地,布爾坦尼亞軍隊離開後又被獸人和哥布林洗劫一空。
隊伍最前方的怪物擡頭凝視着他城堡的帶刺城垛,厚厚的花崗岩牆壁,高聳的塔樓上佈滿了箭痕,厚實的橡木門上鑲着鋼條。通往山上的路是用那些膽敢反抗他的人的骨頭鋪成的,兩邊釘在高高的木樁上的都是他的敵人被剝皮後抽搐的軀殼。到了晚上,這些軀殼會被浸在瀝青裡,然後點燃,這是一條照耀血鷹公爵領地的燭光大道。
查理國王絕不會擊垮他,哪怕是一千年也不會。血鷹公爵會反抗這個奸詐的篡奪者。他不會休息,直到他打敗了那個僞君子,直到給他在所有領地帶來了毀滅。血鷹公爵會留着他的命,查理國王會活着看到布爾坦尼亞成爲血鷹公爵的血之王國。那時查理就會知道罪惡的代價,知道所有背叛血脈的人所付出的代價。
傑佛裡-亨廷頓焦慮地盯着他那匹幽靈馬上的怪物,血鷹公爵盯着山上廢墟的奇怪眼神讓他感到不安。吸血鬼的目光中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傑佛裡悄悄地離開了他那可怕的主人,一邊小心地看着他,一邊向後退。
“到城堡裡去通報我來了,”血鷹公爵一邊說,一邊在空中揮着手。
傑佛裡瞥了一眼那座小山和一堆倒塌的牆,還有破碎的塔樓。他緊張地環顧四周。羅貝爾伯爵的騎士和吉賽爾的邪教信徒的屍體排成兩排,站在血鷹公爵的馬後面。那些殭屍們沒有做出任何服從這個怪物命令的動作。傑佛裡滿懷希望地望着吉賽爾,但那幽靈般的女妖繼續沿着小路漫無目的地飛來飛去,喃喃自語。就在這時,他的心沉了下去,因爲他知道血鷹公爵打算把他的命令下達給他那羣可怕的隨從中唯一活着的人。
“大人,”傑佛裡在血鷹公爵面前鞠躬說。“這座城堡已成廢墟。恐怕現在那裡只剩下老鼠和蜘蛛了。”
血鷹公爵怒視着死靈法師,手指緊緊地握着劍柄。“照我說的做,鄉巴佬。”怪物咆哮道。“柯比寧爵士一定很渴望接待我。”
傑佛裡在研究那座毀壞的堡壘時撓了撓頭,他現在相信血鷹公爵沒準已經瘋了,任何人獨自在墳墓裡那麼多年,或許都會瘋的。但他只要看血鷹公爵一眼,他就能確信,不管他對這個愚蠢的任務有什麼看法,如果他再拖延下去,肯定會有不愉快的後果。不過除非柯比寧爵士是一條岩石蜥蜴,否則傑佛裡認爲這個瘋掉的怪物不會發現城堡裡有人在等他。
死靈法師嘆了口氣,開始長途跋涉,穿過佈滿碎石的小路,從山谷一直爬到山頂。每走一步,每經過一堆破爛的磚石,傑佛裡都感到更加不安。想必血鷹公爵能明白這裡什麼也沒有。
在通往被摧毀的城堡大門的通道上,傑佛裡聽到了從城堡黑暗的大廳裡傳來的急速奔跑的聲音。他猶豫了一下,感到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因爲他感到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注視着他。死靈法師緊張地回頭望了一眼,乞求地望着血鷹公爵。但血鷹公爵對傑佛裡的焦慮無動於衷,不耐煩地揮舞着他的手,示意死靈法師趕快去辦他的事。
低沉的吼聲在廢墟中迴盪,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奔跑的腳步聲和掉落的石頭的碰撞聲。傑佛裡舔了舔嘴脣,他的思緒飛快地翻了一遍他一生都在學習的咒語,想着如果有什麼東西突然從黑暗中向他撲來,這些魔法中哪一種對他最有幫助。
當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突然向他撲來的時候,傑佛裡還在努力回憶着那個會使一個人的皮膚變黑枯萎咒語的全部內容。
一股陰森屍體的臭味首先襲擊了死靈法師,這種臭味如此難聞,連經常盜墓的巫師都爲之噁心。然後一個結實的身體撞向他,把他撞倒在地上。傑佛裡重重地落在地上,他骨瘦如柴的屁股被一塊鋒利的石頭劃破了。另外一塊岩石劃破了他的臉,他嚎叫了一聲,但當一副尖牙咬住他的臉時,他的驚叫很快就被壓制住了。
傑佛裡很快就忘記了他受傷的臀部。死靈法師交叉着雙臂,試圖推開蜷縮在他身上的那個淌着口水的東西。它的身體又瘦又瘦,甚至比死靈法師虛弱的身體還要虛弱,但它的四肢有一種可怕的力量,足以反抗傑佛裡把它從他身上推開的努力。
更可怕的生物從陰影中疾跑出來,有的像飢餓的豺狼一樣四肢着地,有的像人一樣彎着腰在地上爬來爬去。這些東西光禿禿的,身上沒有毛,蒼白的皮膚上佈滿了潰瘍和瘡痂,他們的臉被擠得扭曲變形。他們的手指末端是長長的黑色爪子,嘴裡的牙齒像尖牙一樣鋒利。一雙圓圓的、飢餓的眼睛盯着傑佛裡掙扎的身軀,其中幾乎沒有什麼智慧。
死靈法師立刻認出了這些生物。他曾多次遇到過它們這樣的東西,它們偷偷地在墓地裡溜來溜去,試圖狼吞虎嚥地吃掉剛下葬的屍體。它們是食屍鬼,是墮落的人類,它們的身體和靈魂都被它們所吞噬的可怕的食物所腐化了。傑佛裡曾經把它們從十幾個墳場裡趕了出去,用魔法驅散那些膽小的食屍鬼,把它們趕回屬於它們黑暗中,讓死靈法師可以自由自在地進行他自己的那些病態研究。
然而,這一次是不同的。死靈法師所做的事遠遠超過打擾這些食屍鬼享用晚餐。他闖入了它們的巢穴,它們稱之爲家的腐朽廢墟。有一個人的命令潛伏在它們病態的腦子裡,足以讓食屍鬼爲它們的家園而戰。
傑佛裡曾有片刻的機會,他本來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食屍鬼趕回去,但死靈法師卻被這些東西嚇了一跳,他首先想到的是血鷹公爵的瘟疫,而不是廢墟和裡面可能藏着的東西。這個錯誤曾經讓布爾坦尼亞人在兇猛的攻擊者面前束手無策。
不過他現在沒辦法繼續思考瘟疫的事情了,他胸口上的食屍鬼咆哮着什麼,聲音聽起來很可怕,就像用下流聲調說出布爾坦尼亞語中‘晚餐’這個詞。這個怪物的嘴張得不可思議地大,露出一排排鋒利的牙齒。當食屍鬼俯身咬向傑佛裡時,一串口水濺到了他的臉頰上。
突然,食屍鬼那張猙獰的臉被扭開了,那傢伙飢餓的目光變成了震驚的表情。傑佛裡能聽到其他食屍鬼的哀嚎和尖叫,它們急忙跑回黑暗中,把它們的同伴扔給了已經抓住它的邪惡力量。
帕洛莫幽靈般的蹄子在院子的破瓦片上啪嗒啪嗒地響着,那匹瘦骨嶙峋的戰馬在廢墟中慢跑着繞着一個大圓圈。在馬的背上,血鷹公爵挺直了身子,他的右手緊緊摟着食屍鬼的脖子,毫不費力地把掙扎着的食屍鬼從地上拉了起來。血鷹公爵對這個腐臭的傢伙怒目而視,他的臉往後仰,擺出一種高貴的輕蔑的姿態。
“你膽敢用你的污穢玷污這地方?”血鷹公爵厲聲說道。“這座城堡是我的避難所,是我抵禦叛徒和篡奪者的堡壘!農民有什麼權利闖入我的領地!”
食屍鬼繼續在血鷹公爵的控制下四肢亂竄,不停地掙扎。血鷹公爵把這隻怪物猛擲到鋪路的石塊上,它的頭骨在撞擊地面時裂開了。一灘血開始在食屍鬼抽搐的身體周圍形成。
血鷹公爵從馬鞍上一躍而起,敏捷地下馬,這是會讓任何一個布爾坦尼亞的騎士都會羨慕的動作。這個跳下馬的怪物突然向死去的食屍鬼走去。它的呼吸急促,既猛烈又興奮。它向那灘血泊走去,眼睛渴望地盯着從屍體上流出來的深紅色液體。
然後,血鷹公爵厭惡地皺起了眉頭,轉身背對着那具骯髒的屍體。他試圖開始走開,然後又轉身朝着那血淋淋的場景走去。向血泊邁了三步,血鷹公爵重新控制了自己。他帶着更大的憤怒地轉身離開了食屍鬼的屍體。
“德-納瓦爾!”血鷹公爵怒吼道。“那個愚蠢的鄉下婊子把酒灑了!”怪物的話語在荒廢的庭院裡隆隆作響。“把手指從她的手上一根一根地拔出來,餵給她吃!”怪物怒視着倒塌的牆壁和破碎的城垛。“胡格諾-德-納瓦爾!聽從我的召喚,你這個背信棄義的膽小鬼!”
傑佛裡從地上站了起來,看着血鷹公爵對着廢墟咆哮,他的憤怒每時每刻都在增長。死靈法師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這個怪物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那麼他可能會把怒火發泄到周圍唯一的人身上。
傑佛裡躡手躡腳地離開庭院,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回走。他決定跟吉賽爾和其他殭屍們在下面的山谷裡等待可能會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