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姆蘭菲爾德戰場上,布爾坦尼亞騎士們衝鋒向前,家族的紋章和旗幟在他們身後飄揚,大地在他們的戰馬蹄下轟鳴,風從他們臉上輕拂而過,復仇的誓言從他們的脣邊滑落,向那位女士的祈禱在他們耳邊迴響。跟在理查德爵士戰馬後的雷蒙德爵士可以看見血鷹公爵那沉默不語的騎兵隊在他們面前排列成可怕的隊形。
在這個時刻,雷蒙德爵士每時每刻都在期待着那些骷髏騎士們會躍躍欲試,向前方進發,迎接布爾坦尼亞騎士們即將到來的進攻。每當他的戰馬的蹄子撞擊地面的時候,他都期待着亡靈騎士們會發動攻擊,向前猛衝。
然後讓他失望的是,即使布爾坦尼亞騎士們越衝越近,但血鷹公爵的軍隊仍然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一支箭,沒有一聲喊叫,只有如同墳墓裡死一般的寂靜。任何一個布爾坦尼亞騎士都能看出這不正常,但是復仇的怒火填滿了他們的內心和腦海,以如此褻瀆的方式對待死去騎士們的遺體是無法讓這些騎士忍受的。
因此,他們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向血鷹公爵復仇,哪怕爲此犧牲自己的生命。
接着雷蒙德爵士便看見了它們,它們列隊從血鷹公爵的亡靈騎兵中間走了出來。數以百計亡靈士兵的骸骨上都裝備着像木樁一樣粗的橡樹長矛,伴隨着殭屍們的前進而扭來扭去。骷髏士兵們向前走了五步,然後蹲下來,把槍托插進土裡,然後用他們瘦骨嶙峋的膝蓋支撐住。只過了一會兒,敵人的陣地上就圍起了一道由鏽蝕的鐵錐和青銅矛尖組成的鋸齒狀柵欄。對雷蒙德爵士來說,它看起來就像某種巨獸張開的大嘴,要吞噬掉阿基坦的勇士。
雷蒙德爵士知道衝鋒的騎士們已經沒有時間調轉進攻的方向了,戰馬們的衝力已經開始減弱了。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至少坐在馬鞍上的騎士們已經準備好了。布爾坦尼亞騎士們舉起長矛,放下盾牌,本能地試圖阻止他們一頭扎進血鷹公爵的長矛陣中。
當騎士們撞向早已準備好的亡靈大軍時,他們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就像山巒的死亡之聲,轟鳴的聲音響徹了卡姆蘭菲爾德的田野。人在尖叫,馬在尖叫,矛刺進他們的身體,他們自己的衝力把他們送到了敵我彼此的武器上。同樣猛烈的衝擊勢頭驅使着垂死的戰馬繼續前進,碾碎了扛着長矛的亡靈士兵的脆弱骨架,使它們支離破碎的骨骼在這一波毀滅性的打擊中四散開來。
隨着騎士們衝鋒的推進,戰馬的蹄子把他們前進道路上的一切踩得粉碎。長矛的柵欄被摧毀了,骷髏士兵的身軀同樣被衝鋒粉碎了。與此同時,受傷的布爾坦尼亞人被他們自己的同伴無情的潮水衝進濺滿鮮血的土地,他們的尖叫聲在混亂的戰鬥中消失了。
亡靈騎兵在涌動的騎士面前,使用盾牌和劍來抵禦阿基坦人。血鷹公爵的長矛兵沒有阻止布爾坦尼亞人的進攻。它們做了更糟的事。它們破壞了布爾坦尼亞騎士隊伍的凝聚力,削弱了他們進攻的動力。布爾坦尼亞騎士們並沒有衝破亡靈大軍的防線,然後在另一邊重新集結,而是陷入了各自爲戰的泥潭。騎士們不再作爲一個羣體戰鬥,而是作爲孤獨的戰士,充滿了一種憤怒的感覺,同時又被一種隨之而來同等程度的致命恐怖所調和。
雷蒙德爵士用他的長矛猛擊了一個斜視他的亡靈騎士的臉,看着這個生物的下顎骨碎落一地,向他噴射出腐爛的牙齒。他把破損的長矛拉了回來,刺穿了這個骷髏騎士的胸膛,讓沉重的木頭和鐵的重量把這個可怕的傢伙從馬鞍上拖下來。那傢伙倒在了地上,在撞擊時折斷了一條腿。有那麼一瞬間,怪物想站起來,可是雷蒙德爵士那匹馬的蹄子猛地一跳,壓在它的脊樑上,怪物便再也動彈不得了。
在他旁邊,梅爾森子爵像個瘋子一樣瘋狂地戰鬥着。這位年邁的貴族用左手拿劍,毫不顧忌體力地揮舞着,兇猛地砍倒任何擋路的骷髏士兵。雷蒙德爵士立刻便知道梅爾森子爵的意圖。戰鬥已經打響。現在沒有什麼能阻止他了。如果需要爲了對付血鷹公爵併爲他被屠殺的家庭報仇雪恨的話,他將會在整個亡靈軍團中爲自己開闢一條道路。
雷蒙德爵士咬緊牙關。但他同時也知道,他不能讓梅爾森子爵騙過他,使他失去彌補他舅舅所犯下的罪過的唯一機會。如果梅爾森子爵殺死了那個怪物,那麼恢復德-圖盧茲家族榮譽的唯一機會就會喪失。
“燕麥杆!”雷蒙德爵士大聲叫道。另一個亡靈騎士正緊壓在騎士身上,迫使他集中精力抵擋它那死氣沉沉的劍術和它那帶繩紋的青銅劍刃。那個駝背的農民聽到主人的喊聲便立刻向前衝去,把他那匹膽怯的戰馬逼向那具騎在馬上的骨架。燕麥杆的狼牙棒撞在了骷髏騎士無肉的頭蓋骨上,把它從細長的脖子上扯了下來。
“燕麥杆!”雷蒙德爵士又喊了一聲,用劍指着梅爾森子爵。“跟緊梅爾森子爵!別讓他接近血鷹公爵!我必須是那個消滅吸血鬼的人!這是彌補羅貝爾伯爵給我們帶來的恥辱的唯一辦法!”
這個農民冷冷地點了點頭。當他看見燕麥杆的手抓住自己腰帶下面插着的匕首時,他感到自己的眼眶又漲了起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裡的騎士精神都反對這個想法,但他內心的絕望足以平息他的疑慮。“別殺他,”這是他對燕麥杆唯一一次有力的規勸,因爲那個農民驅趕着他的馬跟在梅爾森子爵後面。
願那位女士原諒他,雷蒙德爵士在心中祈禱道。當他想到自己,想到那個年輕的、擁有貴族血統以及過火的誠實和信仰的人時,他現在的眼神卻是冰冷、堅硬和黑暗的。這一切隱藏在他腦海深處的陰影中,它在觀察着。沒有沉思、沒有判決,只是冰冷而客觀的觀察。他不認爲那個年輕人還有重見光明的一天,他只能越來越深地瑟縮在陰影裡,被黑暗所吞噬,然後消失,不留痕跡。
願那位女士原諒他,但他不能冒着讓梅爾森子爵去殺死血鷹公爵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