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邁爾-寇無法入睡,他悄悄地站了起來。他迅速穿好衣服,不想吵醒柯爾斯頓。他輕輕地重新整理了她身上用來當做毯子蓋的斗篷,以免她着涼,然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動了動,但沒有醒過來。他在他們小屋門口的地方把劍拿起來,走到寒冷的夜空中。冬天就要來了,提邁爾-寇看着自己呼出的氣雲,心想。
藉着月光,他小心翼翼地穿過一堆農舍,這些農舍坐落在新木牆的背風處。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平靜。即使是營地夜間的喧鬧聲也讓人安心。在第一場雪之前,堡壘就已經建好了;這羣人似乎有足夠的糧食過冬,並在春天播種新作物。
他聽着牛羣在哞哞叫,也聽着城牆上哨兵的腳步聲。他擡頭一看,弗裡德里克房間的窗戶上還閃着光。提邁爾-寇想到了自己錯綜複雜的命運。這是一個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定居下來的地方,一個荒無人煙、戒備森嚴的村莊。我想知道如果我父親現在看到我即將成爲一個農夫,他會作何感想。他可能會死於屈辱。提邁爾-寇笑了。
來到這裡很令人興奮。有一種一切即將重新開始的感覺,一個社區正在形成之中。我將有機會塑造這個社區,並在其中佔有一席之地,他心想。這是開始新生活的最佳地點。
他繼續朝警衛塔走去,他知道他會在那裡找到白恩和他的同伴。矮人無法入睡,焦躁不安,準備繼續前進。但他喜歡在自己設計的塔裡消磨夜晚的時光。白恩似乎並不急於再次上路,但他喜歡在有矮人守衛的塔裡休息,他似乎不信任這支車隊中的任何人。
提邁爾-寇爬上梯子,穿過警衛室地板上的活動門。他發現了格雷羅根,他正盯着外面的夜空。看到矮人,提邁爾-寇很緊張,但他還是鼓起勇氣,決心把真相先告訴矮人。這樣他就可以在面對白恩的時候更加熟練一些。
“也睡不着,嗯,人類?”
提邁爾-寇勉強點了點頭。當他在心裡默唸他的演講時,一切似乎都很簡單。他會理智地解釋情況,告訴矮人他將和柯爾斯頓待在一起,等待矮人的反應,然後根據矮人的反應修改詞彙,來更好的面對白恩。但現在似乎更困難了,他覺得舌頭很厚,好像話卡在喉嚨裡了。
他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對所有那些他想象中對方會做出的指責感到畏縮:他是一個懦夫,一個背棄了自己師傅的人,一個沒能完成任務的人,一個違背誓言的人。這就是自己的師傅因爲救了一個人而得到的感謝。
提邁爾-寇不得不承認他曾經發過誓要追隨自己的師傅並且成爲一名法師的誓言。當然,他是在被救下性命的時候,滿懷感激地對一個剛把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法師發誓的,但他的誓言仍然是誓言。
他走過去站在矮人旁邊,內心組織着將要說出的話語。他們向外眺望着環繞着外牆的壕溝,壕溝的兩邊都是削尖了的木樁。唯一容易通過的路就是這座塔俯瞰的土橋。
“格雷羅根先生……”
“什麼事,人類?”
“你把這裡建得很好,”提邁爾-寇說。
格雷羅根擡起頭,苦笑了一下。“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他說。提邁爾-寇看着矮人所指的地方。一片漆黑的田野裡到處都是騎狼的人。格雷羅根把警報用的號角放到嘴邊,發出了一聲巨響。
————
白恩一低頭,只見一支箭劈在他面前的胸牆上。他身邊的莫里斯彎下身子,從死去的衛兵手中接過一枚十字弓。那人躺着,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嚨。莫里斯笨手笨腳地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使勁扳起了武器的弓弦。他終於把弓弦扣在了扳機上。
白恩向旁邊一撲。火箭像流星一樣從頭頂飛過。他身後傳來燃燒的惡臭。白恩探頭從欄杆上往下看。狼羣圍着營地,就像狼羣圍着牛羣一樣。他可以看到騎士們的綠色皮膚在他們燃燒的箭矢的光芒下閃閃發光。火焰照亮了他們黃疸的眼睛和發黃的尖牙。
“法克,”正在睡覺的白恩被營地外的聲音驚醒,當他醒過來發現敵人已經開始進攻。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就被一支箭射中腦袋,死在某個該死的哥布林手裡。
我在黑塔活了下來,我在瑞爾馬斯活了下來,我在奧格伯恩也活了下來,我甚至在見鬼的比爾巴利也活了下來,我纔不會死在這山溝裡的哥布林手中,白恩心想道。
他再次飛快地探頭瞧了瞧外面,心中肯定外面至少有好幾百只哥布林。他感謝格雷羅根爲他們建造了溝渠、尖刺和木牆。當時,這似乎是一種不必要的勞動,矮人受到了男爵手下人嚴厲的詛咒。現在看來,矮人似乎做得還不夠好。
白恩掏出魔法火槍,從胸牆上只露出一點,瞄準了一個騎着狼的哥布林,他正在用一支浸透了瀝青的箭瞄準塔。他扣動了扳機。閃電劃過夜空,擊中了那支哥布林的胸部。它在馬鞍上向後倒去。它那灼熱的箭直接射向天空,好像瞄準了月亮。
莫里斯的弩箭擦着目標射中了另外一個敵人,哥布林開始反擊,十幾支箭飛向莫里斯,他急忙躲避。等箭矢落在牆上,白恩再次朝着外面射擊,這一次他射中了一匹狼,那匹狼哀嚎着倒下,並沒有立即死去。第三槍則沒有打中任何人,擊在了遠處的石頭上,迸射出一片火花。
白恩向後一閃,重新裝上子彈。他背對着胸牆,可以看到下面的院子。一羣婦女和兒童從雨桶中提着水桶來到燃燒的小屋,徒勞地試圖撲滅大火。他看到一個老婦人倒下了,有箭從他們四圍墜落,就像黑暗的雨點,其他人紛紛退縮。
白恩裝填好後,轉身又開了一槍,沒打中。夜晚充滿了刺耳的聲音。垂死之人的尖叫,狼羣的嚎叫,致命的箭矢和弩矢切割空氣發出的低語聲。白恩聽見格雷羅根在用矮人語愉快地唱着歌,他只能辨認出麥酒、戰鬥、勇氣、同伴、快樂幾個詞。
在遠處的某個地方,傳來了男爵那乾澀刺耳的聲音,他用堅定、平靜的聲音發號施令。狗在吠叫,馬在驚恐地嘶叫,孩子們在哭。白恩真希望自己是個聾子。
莫里斯試圖站起來施法,卻還沒等唸完第一句咒語就被箭矢逼了回來,只能再次從屍體上尋找弩箭,把它安放在十字弓上。
這時背靠胸牆的白恩聽到附近木頭上爪子的沙沙聲,他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他從欄杆上往下看,他的臉差點沒了。一隻狼的嘴巴在他鼻子前啪的一聲合上了。這隻動物跳過了壕溝,無視被倒下的同伴的屍體所覆蓋的木樁帶來的危險。
他聞到了它墜落時呼出的臭氣,看到它的騎手冷酷地吊在它身上,準備迎接下一次跳躍。白恩生氣地拿着魔法火槍對準它們。子彈砰地一聲打在狼的胸口上,狼應聲倒地。第二槍沒能擊中它的騎手,當白恩再次扣動扳機,只發出咔咔的聲音。就在白恩重新裝填彈藥,準備幹掉這個膽大的騎手時,它的騎手騰空而起,落地之後翻滾了一段,然後爬起來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無處發泄的白恩選擇把裝填好的彈藥射到其他敵人身上,配合莫里斯的弩箭,很快就把他們面前的弓箭手解決了。莫里斯扔掉十字弓,開始唸誦咒語,一發火球擊中了遠處聚集在一起的敵人,剩下的人掉頭就跑。
暫時安全的白恩轉頭看見蒂奧多拉夫人爬上了瞭望塔,站在了格雷羅根的身邊。他希望她能做點什麼。在這喧囂混亂的夜晚,誰也說不準,但白恩感覺到防守者的情況不妙。壕溝裡似乎填滿了進攻他們的人的屍體,但儘管有護牆的保護,衛兵們還是像蒼蠅一樣,倒在不斷射出的箭雨中。
白恩再次把目光轉向戰場方向,只見一羣全副武裝的獸人,扛着一根削尖了的樹幹,朝大門奔來。只有一些十字弓射的弩箭落在他們中間,但其他人被那些沿着攻城錘跑的獸人舉起的盾牌偏轉了。他聽到那棵樹撞擊大門的聲音。
白恩在法塔林島上沒見過獸人,確切的說,沒見過成羣的獸人,尤其是和哥布林一起行動的獸人。他以前見過的除了那位作爲黑麋鹿的徒弟名叫庫拿哈的獸人外,只有以前黑塔導師的戰利品或者作爲實驗品出現在教室的落單獸人。
白恩舉槍向着那羣獸人射擊,但只殺死了其中一個,另外兩槍被盾牌所阻攔,雖然子彈的穿透力擊穿了盾牌,但舉着盾牌的那個獸人只是哀嚎着倒地,並沒有死去。
“莫里斯,向他們的方向仍幾個火球。”白恩指着那羣獸人喊道。“還有,別被射死了。”
沒有多少時間用火槍來慢慢清理他們了,白恩從背後摘出了他的劍,準備從牆上跳到院子裡,守住大門。如果它倒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尋找逃跑的機會,他可不打算將自己的性命虧本出售。
提邁爾-寇已經站在大門後,舉着劍。他知道他們寡不敵衆,無法使圍城軍拖延太久。他感到恐懼在他的肚子裡翻騰。他希望柯爾斯頓是安全的。
當白恩來到大門時,他在思考自己是否有什麼法術可以處理現在的情況,就在他腦海中搜尋可以使用的法術時。
蒂奧多拉夫人平靜而清晰的聲音傳了出來。她像禱告時的神父一樣吟誦。然後閃電來了。
灼熱的藍光劃破夜空。空氣中有臭氧的臭味。白恩脖子後面的頭髮刺痛了。透過木牆的縫隙,他試圖看着閃電在攻城的獸人中間跳過。他聽見他們尖叫。有些獸人如同跳舞一般,像小丑一樣蹦蹦跳跳,扔掉了手上的樹幹。他們倒在地上,身上冒煙。空氣中瀰漫着令人作嘔的燒焦肉的燒焦味。
閃電一次又一次地發出。狼羣驚恐地嚎叫着,天空中的箭矢變少了,令人作嘔的氣味更濃了。白恩看着蒂奧多拉夫人。她臉色蒼白,頭髮直立。當她的臉在噩夢般的閃光中交替着變黑變藍時,她看起來就像惡魔一樣。白恩沒有料到對方能使用這樣的力量。
哥布林狼騎兵和獸人步兵撤退了,驚恐地嚎叫着,逃到了那些駭人的雷鳴所無法觸及的地方。白恩感到鬆了一口氣,再次爬上城牆,試圖利用火槍解決掉掉隊的敵人。然後他注意到遠處有一道亮光。
他凝視着黑暗,辨認出一個綠色皮膚的老薩滿。一個紅色的光輪在他的頭骨周圍閃爍,照亮了狼皮頭飾和他那粗糙的爪子握着的骨杖。一束血色的光從他頭上閃爍出來,猛烈地射向蒂奧多拉夫人。
白恩看到女巫呻吟着踉踉蹌蹌地退了回來。格雷羅根伸出手來扶住她。白恩看着她痛苦扭曲的表情,她的臉像是戴着蒼白的面具。她咬緊牙關,額頭上淌着汗珠。她似乎被鎖在一個與老薩滿超自然的意志的較量中。
獸羣聚集在他們勇敢的領袖周圍。他們小心翼翼地開始返回,儘管他們重新發起的攻擊沒有他們最初猛攻的兇猛。
白恩沒見過這種法術,但那個薩滿站在原地不動,雖然距離他太遠了。但他還是把火槍架在自己的手臂上,認真地瞄準。第一槍擊中了薩滿的骨杖,骨杖斷裂,飛了出去。那個薩滿似乎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爪子。
第二槍擊中了一個舉着盾牌保護着它們薩滿的獸人,子彈把那個獸人的腦袋打的粉碎,但其他獸人也反應了過來,全部舉盾護住了它們的首領。
“法克。”白恩咒罵道,沒有繼續浪費子彈。他注意到黑夜開始退去,他們已經戰鬥了一整夜。
在黎明的第一縷曙光中,白恩來到了格雷羅根身邊,與提邁爾-寇、弗裡德里克、迪塞爾和蒂奧多拉夫人站在一起。那女人看上去疲倦得難以忍受。人們圍着她,敬畏地看着她。
“我們該怎麼做?”提邁爾-寇向白恩問道。
“只要她能堅持住,我們就能做守住這裡。如果她能繼續召喚閃電的話。”白恩答道,而弗裡德里克看着白恩,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從院子的另一邊傳來一陣騷動。
“蒂奧多拉夫人,快來吧,”豪斯醫生喊道。“男爵受了重傷。他中一支箭,也許下了毒。”女巫對周圍幾人點點頭,然後疲憊地走進城堡。提邁爾-寇從人羣中看到柯爾斯頓走過來幫助她。他朝她笑了笑,慶幸他們都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