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着前一天的路線向舊城區下面走去。他們走着走着,白恩開始思考他的生活是多麼奇怪。法爾海姆的房子在他頭頂的某個地方,而他並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法爾海姆在城裡。而法爾海姆找到了他,這無疑證明了他的間諜網絡的效率。
白恩懷疑,如今任何想在海德堡做生意的人都需要這些東西。法爾海姆所說的關於皇帝被刺殺和伯爵夫人的秘密警察的事也令人擔憂。白恩爲隊長的死感到難過,但他更擔心的是他自己。他和格雷羅根都被法律通緝,因爲他們的冒險之旅路上遇到的貴族幾乎都遭遇了不幸。如果海德堡的秘密警察在這裡這麼有效率,而且他和格雷羅根真的那麼容易辨認,那麼他們也可能消失。他安慰自己說,他們的總部離這裡很遠,地方當局可能對他們管轄範圍以外的事情不感興趣。
在某種程度上,更令人放心的是,他們是下水道監視員中的一員。大家心照不宣地明白,這個職業並沒有仔細研究那些自願參加的人的背景。確實,據說這是一種讓他們忽視你以前罪行的可靠方法。其他所有人都曾在他們生命中的某個時候參與過暴力犯罪行爲,至少他們聲稱如此。不,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希望如此。
更讓人擔心的是,他們可能真的會遇到一些老鼠人。他不願意在他們自己的環境中面對如此惡毒的敵人。他瘋狂地試圖回憶着格雷羅根對他說過的關於老鼠人的事,希望能想起一些在戰鬥中會給他帶來優勢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一種邪惡的畸變體老鼠,是遠古時代時被魔石影響的產物。
也許就像角獸一樣,這些東西變異了,但白恩仍然很好奇,他們是人類轉變的,還是本身就是老鼠轉變成一種擬人化的東西。
據說他們住在一個污染嚴重的大城市裡,卻沒人知道它的位置。他們比人類要輕的多,但速度更快,更兇狠,而且具有一種野性的智慧,使他們成爲致命的敵人。
他還記得他讀過的一本關於古代戰爭的書,書中描述了他們很少在地面戰場上進行戰鬥:他們成羣結隊地進行可怕的衝鋒,他們的邪惡扭曲,他們折磨俘虜的嗜好。
那本書中最吸引人的便是認爲這羣老鼠人破壞了一座古代城市的城牆,經過兩年的努力終於打破了圍城。傳說進攻方爲他的這個盟友付出了可怕的代價。但僅此而已,甚至關於他們的傳說都不多,大部分看上去像是某種陰謀論的產物。
白恩本人也在石峰堡上看到過一些關於據說是老鼠人所爲的證據。但過了這麼久,被魔石污染的水井和變異的巨怪雖然仍然存在,但他沒辦法確定這些也是老鼠人所爲,畢竟在那裡他所遭遇的是獸人和哥布林。
如果是真的話,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不必再面對它們那些可怕的創造物。看看其他的人,他知道他們並沒有和他一樣的希望。
直到昨天,白恩還從未考慮過下水道里老鼠的數量。現在他發現它們無處不在。當清溝工人走近時,它們飛快地離開了燈光,他可以聽到他們走後他們身後的腳步聲。它們的眼睛看到了燈籠的反光,像遠處幽暗的地下城中閃爍的小星星。
他發現自己現在在懷疑這些老鼠和老鼠人之間是否有任何聯繫。他開始把小傢伙想象成他們的大兄弟的奸細。他知道這是一個瘋子的幻想,就像他小時候讀過的魔法故事一樣,但他越想,前景就越可怕。人類的大城市裡到處都是老鼠,生活在垃圾和文明的廢棄物中。它們能看到很多,偷聽到很多,即使被注意到,至少也不會被懷疑。
甚至在他走路的時候,他開始感到它們冷漠的眼睛惡意地盯着他。陰溝的牆壁似乎把他包圍得嚴嚴實實,使他感到威脅,他想象自己被困在一個大坑裡。一想到這裡可能有成羣的老鼠人,他又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個巨大的地洞裡,他和其他人都縮成了老鼠那麼大,而老鼠人其實只是普通的老鼠,只不過它們會直立行走,穿着和人類一樣的衣服。
幻覺變得如此生動和引人注目,以至於他開始懷疑,‘燉菜’的氣味是否會進入他的大腦,或者,這座城市的煉金術士開出的令人窒息的麻醉劑是否有產生幻覺的副作用。
“穩住,人類,”他聽見格雷羅根說。“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我只是在想老鼠。”白恩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說道。
“在隧道中,你的思想創造了它自己的敵人。這是隧道戰鬥時要學會防範的第一件事。”
“你以前也幹過這種事。”白恩半帶諷刺地說。
“是的,人類。在你父親出生前,我就在隧道里戰鬥。石峰堡周圍的道路永遠都有敵人,國王議會的所有公民都在隧道里服役。這樣死去的年輕矮人比其他任何矮人都多。”
格雷羅根是非常直率的,就像他有時在面臨巨大危險之前一樣。危險使他喋喋不休,好像他只有在意識到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時纔想和別人交流似的。或許他只是因爲前一天晚上喝多了。白恩意識到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要了解這個矮人的異於常人的思想,幾乎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就像和了解一個畸變體一樣困難。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在隧道里的情景。一切似乎都很擁擠。每一個聲音都是某個隱藏敵人的腳步聲。如果你用恐懼的耳朵傾聽,你很快就會被敵人包圍。當真正的敵人來臨時,你不知道他來自何方。保持冷靜,人類。你會活得更久。”
“你說得倒輕巧。”白恩喃喃自語道,這時那個身強力壯的矮人從他身邊擠了過去。儘管如此,他還是被格雷羅根的出現打消了疑慮。不再因爲思考敵人而產生幻覺。
這隊人帶着幾分恐懼走近甘特隊長被殺的地方。薄霧從‘燉菜’的表面升起,在有些地方,污泥裡明顯有一股緩慢的水流。戰鬥的地點和白恩記憶中的差不多,只是屍體不見了。屍體停放的地方被弄亂了。
順着屍體曾經所在的地方有一條黏液形成的小路,痕跡突然消失在路邊,彷彿屍體被拖走了很短的一段路,然後就被丟棄了。他知道他們本來應該在昨天有機會的時候把它帶走的,但是他們被髮生的事弄得太震驚、太不安、太激動了。沒人願意擡那骯髒的老鼠人的屍體。現在它不在那裡了。
“有人把它拿走了。”赫魯夫說道。
“想知道誰嗎?”斯派德接着說道。
格雷羅根掃視了屍體所在的平臺。他彎下身子,仔細地看了看腳印,然後用右手揉了揉眼睛。殺死那個老鼠人的那把短柄斧還留在地上。
“反正不是個人類。我能肯定這一點。”
“下水道里有各種各樣的食腐動物,”魯迪說。他說出了所有清溝工人的共同想法。“生活在這樣的‘燉菜’裡,有些事情你是不會相信的。”
“我不認爲它是任何食腐動物,”格雷羅根否定道。
“老鼠人,”白恩說,說出了他們心照不宣的想法。
“太大了。至少其中一個是。其他的可能是老鼠人。”格雷羅根搖搖頭說道。
白恩凝視着黑暗;它突然顯得更加險惡。
“多大?”他咒罵了一句,然後繼續問道。“你說的這個生物到底有多大,格雷羅根?”
“也許比你高,人類。也許比魯迪還重。”
“會不會是某個畸變體?或者某種混合品種?”
“有可能。”
“但這些痕跡怎麼就這麼消失了?”白恩問道。“他們不可能全都跳進了‘燉菜’吧?”
“巫術”,赫魯夫說道。
“最黑的那種。”斯派德補充道。
格雷羅根低頭看着平臺,用他的母語咒罵着。他很生氣,鬍子都豎了起來。他的眼睛裡閃耀着瘋狂的暴力的光芒。“他們不可能就這麼消失,”他說。“這是不可能的。”
白恩同意這一點,他沒有感覺到釋放法術留下的痕跡。而且他不相信有人會爲了一具屍體便施展傳送法術,一定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他們會用船嗎?”白恩突然問道。他剛想到這個主意。其他人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用一艘船嗎?”赫魯夫說道。
“在‘燉菜’裡嗎?”斯派德補充道。
“別傻了,”魯迪說。
“我沒犯傻。看,痕跡在這裡結束。對一個人來說,從平臺上下來,坐上一隻小船,是很容易的事。”白恩指着痕跡結束的地方解釋道。
“這是我聽過的最愚蠢的事情,”魯迪說。“你真有想象力,白恩。誰會想到在這裡用一條船呢?”
白恩對於他的愚蠢很無奈,不過更讓白恩生氣的是自己已經指出了可能性,這個蠢貨卻仍然不相信。
“有很多事情是你永遠想不到的,”於是他厲聲說道。“但是思考不是你的強項,對嗎?”他看了看其他的下水道,搖了搖頭。“你說得對,船是沒有意義的。最好相信它們是用魔法消失的。也許是一團小妖精飛來把它們帶走了。”
“沒錯,一團小妖精。這纔像話,”魯迪說。
白恩無奈地用手揉着臉。
“他在諷刺我,魯迪,”斯派德說。
“白恩,一個很愛挖苦人的傢伙。”赫魯夫補充道。
“也許是對的,”格雷羅根說道。“一艘船不會太難弄到的。而且下水道會流入雷克河,不是嗎?偷一條小船很容易。”
“但是流入河流的水道口都有柵欄,”魯迪說。“阻止流浪汗進入。”
“我們的工作是什麼,如果不是在那些流浪漢排隊通過鐵柵欄的時候去追捕他們的話?”白恩問道。他可以看出,這個想法甚至開始滲透到魯迪的那愚蠢的腦殼裡。
“但是爲什麼,人類?爲什麼要使用船?”格雷羅根問道。
很少有機會讓格雷羅根承認白恩可能比他知道的更多。這讓白恩一時高興起來。他迅速地考慮了這件事。
“首先,它們不會留下痕跡。它們還可能與走私活動有關。比如說,假設有人從河邊運來了魔石。昨天那個狡猾的貴族似乎在用它來收買那個耗子。”
“船讓我噁心。只有一件事比船更讓我討厭,那就是精靈。”格雷羅根抱怨道。
他們找了一整天,沒有發現任何老鼠人的痕跡,儘管他們確實發現有一根鐵條被鋸掉了,掉在了通向雷克河的一個出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