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停屍房的黑暗之後,白晝似乎明亮得令人難以置信。在離開寂靜的死者大廳之後,街上的嘈雜聲似乎大得令人難以置信。伴隨着地下室的撲鼻香氣,這座城市的惡臭幾乎讓人窒息。白恩流着鼻涕,關節有點輕微的疼痛。不是瘟疫,他用手指撥弄着銅球香爐,對自己說道,只是夏日的感冒。他又想起了先前那個沒能找到回答的問題。
“莫爾的祭司爲何不受所有能殺死他們的瘟疫和疾病的威脅呢?某種恩典嗎?他們的主會給他們一些特別的保護嗎?”白恩問道。
“我不知道。他們的陵墓很乾淨,清潔得很好,根據我的經驗,這有助於阻止疾病的傳播。他們是祭司,因此吃得好,休息得好;這也有幫助。”德雷克斯勒醫生回答道。
“真的嗎?”格雷羅根轉頭問道。
“哦,是的。悲傷、壓力、惡劣的生活條件、骯髒、糟糕的食物——所有這些都是疾病傳播的原因,有時還有助於決定誰能活下來。”
“爲什麼?”矮人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能說我觀察到這是真的。”
“所以你認爲這些東西有助於使莫爾的祭司對疾病免疫嗎?”格雷羅根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
“我從沒說過他們能倖免,格雷羅根先生。時不時地,他們中的一個會生病。”
“然後呢?”白恩插話道。
“他去見了他的神,毫無疑問,根據他的信仰的虔誠度,他在來世會有特別的安排。”
“這不是很讓人安心,”白恩說。
“如果你想要安慰,白恩先生,去找牧師談談。我是個醫生,不幸的是,我現在必須回去謀生了。很抱歉,我幫不上更多的忙。”
白恩向他鞠了一躬。“你已經幫了大忙了,德雷克斯勒醫生。謝謝你的寶貴時間。”
德雷克斯勒鞠了一躬,轉身就走。在最後一刻,他轉過身來留下句話。“如果有任何新的進展,請告訴我。”他說道,“尋找一種模式”。”
“我會的。”白恩說。
“我要去喝杯啤酒,”格雷羅根突然說道。
“我想這可能是個好主意,”白恩認同道,他突然拼命想把停屍房的味道從嘴裡擠出去。
白恩低頭看着他的第三瓶啤酒,思索着他們所看到的一切。他不停地告訴自己只是感冒了,頭有點疼,但啤酒卻幫他消除了這種疼痛。
格雷羅根癱坐在火邊,凝視着火焰。海因茨站在吧檯旁,爲晚上的高峰時期做準備。其他的保鏢端着飲料,在旁邊的桌子上玩鉤刀遊戲。
白恩陷入了困境。他感到困惑和愚蠢。他知道這裡一定有個規律,但他就是看不出來。它看起來就像某種看不見的、致命的東西正在奪去海德堡人的生命,而他卻無能爲力。這令人沮喪。他幾乎巴望着陰溝行者再來一次襲擊,或者再來一次鼠人的戰士的襲擊。他能看見敵人,他就能與之戰鬥。或者更確切地說,他所看見的敵人,矮人就可以與之戰鬥,而且很可能會打敗他們。白恩突然意識到,思考似乎並不是他們的強項。
他曾經爲自己是一個聰明的、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一個法師和一個學者而自豪。但在他四處遊蕩的過程中,情況發生了變化。他已記不起上次提筆是什麼時候了。昨天晚上是他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第一個晚上,他帶着學習的藉口翻開了一本書。他成了一個四處遊蕩的僱傭兵冒險家,他的大腦似乎處於休眠狀態。
他知道,這件事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不是那種在偵探小說中出現的那種機智的偵探。說實話,他不相信在現實生活中,事情會像在戲劇中那樣運作,線索被整齊地安排在邏輯鏈中,指向一個不可避免的解決方案。現實生活比這更混亂。事情很少是簡單的,如果真的有線索的話,毫無疑問,它們可以給出遠不止一個簡潔和合乎邏輯的解釋。
他想到了德雷克斯勒。到目前爲止,這位醫生除了幫助他們之外,什麼也沒做,但是很容易對他的工作和動機做出陰險的解釋。他所掌握的知識太多了,這類知識在馬爾努斯帝國裡是不受歡迎的,而這本身就是可疑的。在人類比較迷信的領域裡,僅僅是因爲德雷克斯勒所擁有的那些書,他就會被燒死在火刑柱上。甚至光憑閱讀這些書就會讓獵巫人不經審判就處決他。
然而,白恩自己也讀過其中的一本書,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邪惡勢力的朋友。難道德雷克斯勒醫生不會在同一條船上嗎?他會不會就是他表面上的樣子,一個無論從什麼源頭都想要獲得知識來幫助他從事治病救人的職業的人呢?
但白恩又想到似乎那位醫生可以施法,白恩摸了摸他脖子上掛着的銅球香爐,裡面的香丸經過了那位醫生的法術加強。即使不去想這位醫生是否是一名法師,或者巫師,甚至只是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但施法能力是否會把他引向那些邪惡的勢力呢?他對知識方面似乎很癡迷,而白恩知道,某個邪神一直以爲施法者提供衆多的秘密來吸引墮落者而聞名。白恩心想,這太難了。啤酒開始使他頭暈目眩。
最終,他在內心深處明白,所有人的死亡之間必然有某種聯繫。事實上,他確信他現在已經看到了證據,只是他太傻了,不知道那是什麼。到目前爲止,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聯繫是,他們都在死者大廳裡,在莫爾神廟,而這根本不是聯繫。最終,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會被埋在莫爾的花園裡,如果他們沒有被拉入無底深坑的話。最終會有一天,海德堡的每一個公民都會葬身於這片巨大的墓地。
他想爲此狠狠地笑一笑,想嘲笑不管是哪一位死神,對於生靈來說都是如此的平等,但他突然有了一個念頭。等等!他知道的大多數死於瘟疫的人都是有聯繫的。兩天前他在街上看到的那個人戴着一朵黑玫瑰。另一個死者,停屍房的那個,也戴了一朵黑玫瑰,這是哀悼的傳統象徵。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成了寡婦和孤兒。只有最後一個沒有表現出任何聯繫,但也許如果他挖得足夠深,他可能會找到一個。
這意味着什麼呢?莫爾神廟本身是否與瘟疫的傳播有關?腐敗有那麼深嗎?即使連死神的信徒也會參與其中嗎?不知爲什麼,白恩對此表示懷疑。莫爾的信徒或許信奉那位死亡之神,但是他們更期待來世,而不是崇拜死亡本身。如果說是奈塔爾的信徒,或者其他更加邪惡的死神信徒的話,他或許還會相信,但不是莫爾的信徒。
但他見到的第一個死者確實剛剛參加了葬禮。還有其他的嗎?那位戴玫瑰的死者幾乎是確定無疑的。母親和孩子呢?也許她們參加了某種祭拜儀式,前往莫爾神廟的墓地去見她死去的丈夫?他不確定,但他知道一個辦法找出答案。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拍了拍格雷羅根的肩膀。
“我們必須回到莫爾神廟去,”白恩對矮人說道。
“你對那個地方產生了病態的依戀嗎?”矮人不滿地抱怨道。
“並沒有,雖然說實話,我有點喜歡那裡。但我認爲它可能是解開這場瘟疫的關鍵所在。”白恩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