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跳上了瘟疫馬車的後座。屍體在他腳下吱吱作響。臭氣熏天。他真的寧願站在別的地方,但這是他能引起人羣注意的唯一方法。
“海德堡的市民們!”他用自法塔林騷亂以來從未用過的演說家的聲音吼道。“聽我說!”
幾個人朝他這邊轉過頭來。其他大多數人都忙着砍那些毫無生氣的屍體,或者對着他們的鄰居幸災樂禍地大喊大叫。
“海德堡的市民們!”他再一次喊道。又有幾個人看着他。他們開始拉着鄰居的胳膊,指着他的方向。慢慢地,白恩感到人羣的注意力轉向了他。慢慢地,人羣安靜了下來。這些人看到了他和格雷羅根獨自殺死了食人魔鼠。他們也曾親眼目睹他們帶領僱傭兵們衝鋒陷陣。這些人正羣龍無首,需要有人指引方向。白恩認爲他可以同時滿足這兩個需求。
“海德堡的市民們!老鼠人襲擊了你們偉大的城市。他們燒燬了你們的家園。他們殺死了你所愛的人。他們把癲狂和瘟疫帶到你們的街上。”
白恩現在注意到了。人羣中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能感覺到羣衆的憤怒、憎恨和恐懼,他能感覺到他們把焦點放在了他身上。他對自己所擁有的權力感到一陣突然的激動。他潤了潤嘴脣,繼續說下去,心裡明白他必須把他們哄到他現在想要他們去的地方,否則他就會失去他們。
“你殺了許多老鼠人。你看到他們的怪物倒下了。你已經看到他們的邪惡武器失效了。勝利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準備好再殺死更多的老鼠人了嗎?”
“是的!”人羣中有幾個人喊道。許多人看起來仍不確定。在很大程度上,他們不是戰士,只是普通人突然陷入了他們並不真正理解的處境。
“你準備好把這些老鼠人趕出你的城市了嗎?如果你不這樣做,他們會回來把你當作奴隸擄走。
白恩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他們曾經就是這麼做的,況且這聽起來很不錯。更重要的是,這聽起來很嚇人。這時候更多的聲音喊道:“是的。”
“你準備好毫不留情地殺死這些怪物了嗎?放心吧,如果你不這樣做,他們就會宰了你的!”
“是的!”整個人羣在憤怒和恐懼的狂怒中咆哮着。
“那就跟我來!道宮殿去!就是現在,這一切罪惡的始作俑者,這個骯髒種族的首領還在威脅你們合法統治者的生命!”
白恩跳下馬車,落在鋪滿鵝卵石的街道上。人羣中有人伸出手來拍拍他的背。更多人大聲表示支持。他看到老海因茨和倖存的僱傭兵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他低頭看着格雷羅根;小矮人也顯得很高興。“我們出發吧。”白恩說着跑了起來。
人羣跟隨在他們後面,穿過城中燃燒的街道。
張斯奎克把他的黑色長披風拉到面前,手裡拿着劍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他躲在暗處,用腳掌輕輕地移動,隨時準備向任何方向發起進攻,哪怕是最輕微的挑釁。
在朦朧的遠處,他還能聽到戰鬥的聲音。在他的前方,他能聽到人們稱之爲‘音樂’的奇怪的刮擦聲。他出現在陽臺上,眨了眨眼睛,一時覺得眼花繚亂。
他站在那裡俯視着一個巨大的房間。他頭頂的拱形天花板上畫着一幅巨大的人類衆神的畫像,他們仁慈地俯視着地面。還有巨大的枝形吊燈,每盞都點着幾百支蠟燭,發出耀眼的光芒。下面是一支管絃樂隊在演奏,許多穿着長袍的繁育者和一些穿着戲服的雄性在輕鬆地站着,愉快地吃喝着。
食物的味道使張斯奎克的鼻孔抽搐起來,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下面的桌子上。它們在烤雞和烤豬的重壓下呻吟。那裡有一盤盤的奶酪、麪包和各種各樣的美味佳餚。對於這個捱餓的城市來說也太多了,艾薩辛氏族想道!然後他意識到,也許平民百姓在捱餓,但統治者卻把這些美味佳餚留給了自己。於是他斷定,在這一點上,人類與鼠人並沒有太大的不同——然後他聽到身後陽臺上的腳步聲,嚇了一跳。
他身後的陽臺上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是雄性的,一個是繁育者。他們的衣服亂作一團,即使對人類來說也很奇怪。那個男人打扮成一個穿着某種外衣的牧羊人。他拿着菸斗,臉上蒙着一個金色的面具,面具的形狀像長角的山羊。那個女人也戴着面具,但她穿着某種舞蹈服裝,穿着鑽石圖案的緊身衣,戴着三角船型帽和化妝面具。他們盯着他,令他吃驚的是,他們發出了一種奇怪的喘息聲,人類們稱之爲笑聲。他們身上都散發着酒精的味道。
張斯奎克非常吃驚,他在發起一陣風暴般死亡進攻的時候停了下來。他原打算把他們打倒在地,然後躲到陰暗的走廊裡去。
“我說,多棒的戲服啊!”那個男人說道。
“絕對很棒,”那個女人表示同意。她彎下身子,用力拽着張斯奎克的尾巴。“如此真實。”
張斯奎克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聽不懂他們說的那些怪里怪氣的語言,但他的腦子裡開始慢慢地形成了這樣一種印象:這些人穿着某種服裝,像是在舉行宗教儀式的高階鼠人。他們似乎誤把他當成了他們其中的一個。
難道這些人喝得太醉了,以至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他們沒有意識到外面正在進行一場鼠人入侵的戰爭嗎?但更令他吃驚的是,張斯奎剋意識到事情一定是這樣的。更糟糕的是,他注意到下面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們。
他考慮過把這兩個人類推下陽臺,然後躲回陰影裡,但那意味着回到走廊裡,那裡滿是正在戰鬥的風暴突擊隊員和憤怒的坦古爾。於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計劃。他禮貌地向兩個狂歡者點了點頭,接着收起了他的劍,走下樓梯,走進了一羣戴着面具和喬裝打扮的人類中間。
他從一個路過的侍者端來的托盤裡拿了一份開胃菜,接着拿起一杯酒,在大廳裡踱來踱去,向他走過的人左右點頭致意。也許,如果他能找到那個人類飼主艾曼紐,他也許還能在先知坦古爾的眼中救贖自己。
維萊布瑞斯-努樂驚訝地擡起頭,看着蜂擁而來的人羣。他們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們怎麼能突然聚集起這麼多的兵力?是先知坦古爾低估了他們的數量嗎?當然,這是有可能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只是證明先知無能的又一個例子。如果他不給他們讓路,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自從入侵部隊從下水道里出來,在迷宮般蜿蜒曲折的小巷中迷失方向,殺死他遇到的所有人,並試圖找到伊薩克-格洛特和其他人以來,他已經在這裡遊蕩了一夜。他詛咒最初盲目把他們分開追趕的愚蠢計劃。現在他不得不面對這羣人,而且身邊還沒有任何保鏢。
他擡起頭,意識到他認出了衝鋒隊伍的首領——更糟糕的是,他們也認出了他!是那個打斷了他儀式的人類,還有摧毀了千痘之鍋的矮人。一時間,一股直衝上心口的怒火席捲了維萊布瑞斯-努樂。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召喚出自己的力量,一束奇異的綠光掠過他的頭和爪子。他喃喃地念着咒語,這道法術將召喚毀滅性的疾病之靈來打擊他的敵人。
但這些人類甚至沒有放慢他們的衝鋒速度。維萊布瑞斯-努樂突然意識到是他們不能。後面的人類正把前面的人類往前推。如果他們的領導人放慢腳步,他們就會被踩在自己人腳下。真是愚蠢的生物,這一點毫不意外地再次證明了鼠人領導人選擇位置的優越性。但他沒時間多想這些,只能不停地念叨着,不顧一切地轉爲想要召喚能保護他的力量,因爲他知道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人類已經跑到他面前了。
維萊布瑞斯-努樂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一把巨大的斧頭朝他的頭骨砍來。
白恩被嚇了一跳。他在最後幾秒鐘裡認出了那個穿綠長袍的老鼠人,這時人羣才把他踩在腳下。那是從墓地來的瘟疫祭祀。白恩很高興它死了。在綠光在對方手中出現的時候,他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做出任何動作,事實上,他也不敢停下來施法。
當他們來到了通往宮殿周圍的斜坡,白恩注意到這裡的許多建築都完好無損。它們就像法爾海姆的別墅,既像小堡壘,也有守衛。在他們前面,是一支身穿海德堡衛隊黑色戰袍的部隊。他們舉起戟試圖來擊退這一次衝鋒,但當他們看到那羣暴徒是人類而不是老鼠人時,便困惑地放下戟來,這隊人似乎把他們弄糊塗了。
“老鼠人!”白恩喊道。“宮殿裡有老鼠人!”
他不知道衛兵隊長是否相信他,但他別無選擇。如果他的人在那裡多站一會兒,他們要麼用武器對付同胞,要麼被他周圍的人踩在腳下。衛隊長做了一個倉促的決定:他厲聲下達命令,他的人站在一邊。白恩可以看到宮殿的大門仍然開着。白恩斷定,這一定是爲了方便讓客人的馬車們進去。
他向前衝去,祈禱他們能及時救出艾曼紐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