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疲憊地環視着井邊大廳。到處都是屍體,一邊是戰鬥異常兇猛的證據,另一邊是矮人不屈不撓的決心。乾涸的血液鋪滿了地板。死亡的臭氣充滿了他的鼻孔。
他低頭看了看格雷羅根躺着的地方,他臉色蒼白,一動不動,靠在支撐着屋頂的一根柱子下。他的整個胸部都裹着繃帶,一隻手臂用繃帶固定着。矮人的頭上佈滿了瘀傷,甚至在他的紋身下也很明顯。
惡魔的對他的控制並不溫和。與那個渴血殺戮領主的戰鬥幾乎要他的命,而隨後的戰鬥對他毫無幫助。格雷羅根傷痕累累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他在生死邊緣掙扎着。白恩的治療藥劑都沒能改善這一點,甚至連瓦里克都說不準他是死是活。
瓦里克遲疑地擡起頭。“我已經爲他盡力了。其餘的就聽天由命了。他能活着真是個奇蹟。我猜想,只有命運之錘的力量才能使他在戰鬥中活下來。”
白恩想知道自己是否終於到了記錄下格雷羅根命運的時候了。這確實是一場史詩般的戰鬥,是格雷羅根想要的結局。矮人們一看到這個惡魔被驅逐,就團結起來了。
邪惡諸神的大軍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的勇氣,狂暴的格雷羅根帶着他不可戰勝的武器,像古代戰爭中的矮人神明一樣暴力和致命,在他們中間艱難地前進。這就是格雷羅根所造成的屠殺,在那些黑暗諸神的崇拜者看來,他們邪惡的神已經背叛了他們。最後,他們垂頭喪氣,驚慌失措,轉身逃離了大廳,留下了勝利的矮人們。直到那時,格雷羅根才崩潰。
這樣的勝利是用可怕的代價換來的。白恩懷疑,是否有超過二十個矮人倖存了下來,周圍活動的大多數矮人都是在戰鬥開始時藏在地窖裡的。要不是鐵錘的威力和格雷羅根的斧技,他懷疑他們誰也活不了。看來,格雷羅根可能會爲他們的勝利付出最終的代價。
斯諾瑞一瘸一拐地穿過死人,半擡着他的右腿。他看起來不比格雷羅根好多少。他的胸部是白恩用線縫在一起的。這可能是爲了證明了他那令人敬畏的矮人般的韌性,他還活着。除了他,沒有人能在那個惡魔的打擊和隨之而來的失血中倖存下來。好吧,或許還有白恩自己。白恩在地低頭看了看格雷羅根,希望他是第三個。
斯諾瑞頭上纏着一條臨時用繃帶圍起來的頭巾,使他看上去像個很矮、很寬、很笨的艾爾厄拜人。他看着四周的紅色廢墟,愉快地吹着口哨。但是,當他低頭看着格雷羅根仰臥着的身體時,他也失去了一些愉快的心情。
“打得好,”他輕聲地說道。白恩幾乎不同意。他想說的是,在他看來,世界上根本沒有一場好仗,有的只是你贏的和你輸的。戰鬥是一件骯髒、混亂、痛苦和危險的事情,總的來說,他認爲這是他寧願避免的事情,至少不應該是衝在第一線。
然而,儘管白恩這麼想,他也知道他是在欺騙自己。生存中有一種奇異的喜悅,勝利中有一種可怕的喜悅,而他也不能倖免。當他考慮勝利的其他選擇時,他發現自己不得不同意斯諾瑞的觀點。
“是的,這是一場不錯的戰鬥,”白恩說,儘管他不知道那些躺在冰冷的石頭地板上死去的人會不會同意,如果他們能說話的話。
說話的努力使他自己的身體疼痛。他審視着自己的手。當命運之錘射出它的閃電時,他握着它的地方已經僵硬,焦黑了。他無法確定這個傷勢是錘子的閃電,還是要算上‘風魄’的閃電造成的。但現在他用另一隻手握着風魄的時候。確實感覺不到任何被灼燒或者電擊的感覺。
即使是瓦里克使用的阿片類藥膏也不能完全緩解疼痛。他不完全確定是什麼魔法保護了坦格利姆不受這類事情的傷害,但顯然它對人類不起作用。儘管如此,它已經完成了它的工作,他不應該真正抱怨這些矮人神祇對他的祈禱的草率迴應。
白恩望着纏在手上的繃帶,不禁納悶自己究竟是怎麼堅持戰鬥的——但他確實知道答案。他不確定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試圖向活着的人詢問時,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們只注意到最後矮人國王坦格利姆和格雷羅根身上發生的事,當時的敵人太多了。根本無法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只有幾個人聲稱自己看到了一個血紅色的人影或者看到白恩變紅了,除此之外一無所獲。事實上,白恩甚至無法判斷他們說的是自己施法時的鮮血盔甲還是後面自己真的發生了某種變化。
他還記得看見自己的雙手變成了另外一種紅色,還有手指尖那尖銳的爪子。但戰鬥結束後,一切就像一個噩夢,他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也許除了格雷羅根,但他現在什麼也說不了。
唯一有些用處的便是白恩自己的記憶,他記得在擊敗那個惡魔之後,他跟着格雷羅根展開了對後續敵人的殺戮。隨着殺戮進行,他身上的那種刺痛感消失了。最後變得極爲疲憊,白恩不確定是由於那種變化消失,還是正常的情況。也許他在戰鬥中確實產生了某種幻覺,也許他受到了那個惡魔邪惡力量的某些影響,也許他摔壞了腦袋。白恩根本無法確定。
白恩明白,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一個人可以忍受在正常情況下會擊倒他的疼痛。他曾經見過一個人在受傷後繼續戰鬥了幾分鐘,最終死亡。看着自己的手,他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再揮動一把劍。甚至是記錄格雷羅根偉大死亡歷程所需的筆。
瓦里克曾向他保證過,他遲早會的,他自己的醫學方面的知識也告訴他答案是肯定的,但現在他不那麼肯定了。不過,他想,他總能學會左手握劍。他試圖用左手從劍鞘中拔出‘風魄’,但感覺完全不對。儘管如此,他想當他回到法塔林島之後,還是有足夠的時間去學習。
他全身疼痛,只想躺下睡覺,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哈格瑞姆和其他矮人結束了他們的討論,大步走向他。哈格瑞姆右手握着命運之錘。白恩注意到它並沒有把他燒焦,心裡有點不高興。
“我們欠你一筆永遠還不了的債,白恩。”哈格瑞姆開口說道。“你們挽救了我們人民的榮譽,阻止了我們祖先神聖的戰錘落入敵人手中。”
白恩朝矮人笑了笑。“你不欠我什麼,哈格瑞姆。命運之錘救了我的命。你沒有債務。”
“說得很高尚。儘管如此,我們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謝謝你,但我只想回家,”白恩說,希望他聽起來沒有忘恩負義。
“我們將一起離開這裡。”哈格瑞姆說道。
白恩揚起眉毛。
“我們現在人太少了,無法保衛這個地方,而黑暗勢力現在肯定知道它的位置。他們回來只是時間問題。是時候拿起我們的怨恨之書,拿起我們的鐵錘,拿起我們能拿的東西,離開這裡了。”哈格瑞姆解釋道。
“我相信在‘格倫尼爾的意志’號上有足夠的空間,白恩,”瓦里克說道。他恭恭敬敬地看着白恩,好像在徵求他對這個決定的贊同。顯然,能夠揮舞命運之錘給了他在矮人心中的地位,即使它燒焦了他的手。“現在岡特格瑞姆只有七十二個矮人了,如果我們把貨艙清出去,把房間裡的人都擠一擠,就有足夠的地方了。”
“我相信你是對的,”白恩點點頭說道。
“我們必須把神聖的戰錘從這裡弄走。還有儘可能多的矮人寶藏。”
“當然了,”白恩說着,看着矮人們從隱藏的金庫裡擡出來的箱子。“但我擔心的是,我們如何才能把一切都弄出去。我們必須在那些邪神的崇拜者中找到出路。我們太弱,人數太少,無法戰鬥。”
哈格瑞姆咧嘴一笑。“別擔心,白恩。還有許多隻有矮人知道的通往岡特格瑞姆的秘密通道。”
白恩看了看躺着的格雷羅根,他看上去蒼白無力,動也不動。“格雷羅根和其他傷員怎麼辦?”他說道。也許他們應該等着格雷羅根死去,把他和其他戰鬥英雄一起埋在墓穴裡,白恩心想道。
“當我虛弱得走不動的時候,人類,我就會虛弱得活不下去,”一個聲音從格雷羅根那裡傳來。格雷羅根的眼睛慢慢睜開了。當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時,他們都趕緊圍了過來。
“那麼,無論如何,我們走吧。”雖然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藥劑起了作用,但白恩還是高興地說。
格雷羅根環顧戰場。“看來我的厄運又一次躲過了我。”他酸溜溜地說。
“別擔心,”白恩說。“我敢肯定還有其他的厄運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