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從大道延伸出來的小路直通到山頂,然後向右傾斜,轉入一座山谷之中。白恩看得出,他們已經進入了一個狹長貧瘠的山谷。
這裡的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氣味,一股刺鼻的臭氣與迷霧混在一起。它聞起來讓白恩等人更像是走在皮革廠的外面,而不是在山谷之中。就連這地方山坡上的草也有一種焦黃的顏色。這就好像屬於那條巨龍的邪惡力量已經滲入了周圍,腐蝕了大地。
白恩意識到他之前在那片被邪惡力量所侵蝕的廢土之中也見過類似的東西。這幾乎就像是這片土地被魔石所腐化的效果。
馬凱森在路口停下他的馬車,開始在裡面搜尋。他一個接一個地拿出一些設備,把它們捆在胸前。
白恩認出了它們其中的一些。一個是瓦里克帶進岡特格瑞姆的那種便攜式加特林機槍。其他的是他夾在揹帶上的大炸彈。最後一個則是一根長長的空心管,他把一枚大炮彈裝進管裡,然後把它甩到肩上。
“我現在準備去拜訪一下那頭野獸,”馬凱森說着,順着斜坡往下走。格雷羅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用拇指沿着斧頭的斧刃移動,產生了一串血珠。
“出來,惡龍!”格雷羅根低吼道。“我的斧子渴了。”
“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做。”白恩小聲嘀咕道。
格雷羅根瞥了白恩一樣,便朝着小路走去,和馬凱森肩並肩地前進。
“斯諾瑞認爲這將是一場精彩的戰鬥。”斯諾瑞高興地說道,他舉起兩柄武器,交叉碰撞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跟在他們後面出發了。
“我想知道這附近有沒有羊。我需要放鬆一下,”比喬尼對着白恩眨了眨,做了一個你懂的表情之後說道,然後聳聳肩,大步走向山坡。杜拉爾也跟在後面和他一起去了。只剩下幾個人類,斯泰格和烏力站在山頂上。
“我想應該有人看守這輛馬車,”烏力喃喃地說道。他看起來有點羞愧,甚至不敢用眼睛看白恩。白恩並沒有責怪他。他自己也不太願意親自去面對惡龍。
“我也是這麼想的,”斯泰格盯着馬車,同樣不去看其他人說道。“這裡一定有很多值錢的東西。”
然後烏力和斯泰格面面相覷,似乎看懂了對方的想法。他們倆都顯得越來越尷尬。
白恩看了看這兩個矮人,直到他們臉上的尷尬表情越來越不自然。“我一直以爲棄誓者應該尋求英雄般的死亡。”
“我也這麼以爲。”安吉莉卡表示贊同。
烏力盯着他的腳。斯泰格則凝視着天空。他們倆看上去都很害怕。
也許棄誓者並不全像是格雷羅根或者斯諾瑞一樣的瘋子,白恩心想。他無奈搖了搖頭,不準備勸說他們。然後大步走進了惡龍谷。安吉莉卡和她的保鏢跟在後面,拿着弓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艾森海姆-施耐德則朝烏力和斯泰格投去混合着同情和輕蔑的一瞥,然後大步走進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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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山谷之中的迷霧不久,白恩驚恐地發現腳下有什麼東西在嘎吱嘎吱地響。他往下一看,看見自己正踩着一根又黑又脆的樹枝。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那是一堆燒焦的骨頭。
“嗯,我想我們可以猜到來這裡的其他人發生了什麼事,”他低聲說道。他很想勇敢地大聲說話,但空氣中有一種東西迫使他安靜下來。
“是的,”安吉莉卡表示同意,然後補充道,“不過我不認爲我們總能猜到。”
她的話聽起來好像覺得他的評論很愚蠢。在某種程度上,他認爲它確實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鎮靜。他的手指緊抓着劍柄,一股新的力量和決心流了進來。
白恩覺得他應該爲自己的身體和意志被這柄劍奪走而感到憤怒,但實際上他反而很感激這一點。他想知道,如果他不帶着這柄武器,他是否還會考慮接近這頭巨獸。
同時他也被安吉莉卡和她的追隨者們的勇敢所震驚,他們甚至不需要到這裡來,他們也沒有一柄魔法長劍的力量來鼓勵他們。
他認爲他的勇氣在他與岡特格瑞姆地下的渴血殺戮領主的遭遇中已經受到了考驗,那個惡魔畢竟是一個僅次於邪惡諸神存在的東西。
但在某些方面,這裡的情況更糟。在那座古老的矮人城市裡,他沒有任何逃跑的可能。他和矮人一起被困住了。除了站出來戰鬥之外,沒有別的事可做。但現在,他本不必在這裡。
沒有什麼能阻止他逃跑,或者回到烏力和斯泰格身邊。沒有邪惡諸神的戰士們在岡特格瑞姆那樣,阻擋在他回到地面的路前。他也並沒有被深埋在地下。
他知道,在某些方面,他甚至不再受自己將會記錄格雷羅根偉大死亡誓言的約束。就在前幾天晚上,他還不顧一切地提出要跟安吉莉卡私奔。然而,在這裡,他正在向那片霧中前進,朝着一頭巨龍的巢穴前進,顯然是出於他自己的自由意志。
這讓他想起在法塔林島第一次見到龍的時候,他沒命地逃跑。而那時的那幾條龍的體型要遠遠小於這條巨龍。現在選擇逃跑並沒有什麼可丟人的,在白恩看來,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對任何生物來說,都是求生而已。
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他仍然被一系列複雜的事件、依賴和情感所束縛。他仍然對格雷羅根有些忠誠。他不想在安吉莉卡和其他人面前顯得像個膽小鬼。他不想破壞自己的形象。
他知道他鄙視烏力和斯泰格的懦弱,儘管他非常瞭解他們的感情。但他不想像他們那樣。他也不希望安吉莉卡和艾森海姆-施耐德以及其他人對他有同樣的看法。
事實上,逃跑也並非易事。山上到處都是獸人和強盜,一個人連回去的路都沒有,甚至還有那兩個膽小的矮人願意陪着他也一樣。
他不知道烏力和斯泰格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懷疑,在他所有的情感之下,他手中那把劍的力量正在對他起作用,把他推向這柄劍想要他去的方向。
白恩想知道其他人是否也處於類似的窘境,他們是否也能感受到和他一樣複雜的混合情緒。從他們嚴肅的表情中,很難判斷。好像他們的每一張臉都是能夠完美自我控制的面具。每個人的每隻手都很穩。
白恩不想這樣做,但又不知爲何又不得不這樣做,於是他繼續把一隻腳放在另一隻腳的前面,確信每走一步他都離死亡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