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

路過郵筒,往裡面投遞東西前,他垂眉俯視了一下手中的明信片。

上面的字不禁讓他搖頭惆悵,一臉苦悶。

就像醉漢寫下的凌亂字跡,歪歪曲曲得如小蝌蚪一般。那是在他精神有些不穩的情況下才會產生的筆跡。

寄信地址是洛杉磯的舊宅。這樣沒問題嗎?

想要重寫也毫無辦法。這可是迪士尼公司發行的限量版明信片,只能硬着頭皮往回寄。希望父母收到後不要看出什麼。

教會應該是……不,果然沒有把自己的“死訊”通知給父母吧。

算起來,被教會遺棄並且遺棄教會後,已經寄了很多張明信片回家了。這些年似乎沒有發生任何怪事。

以被同伴拋棄爲契機結束代行者生涯的葛蘭蒂,沒有爲自己爭取任何辯護。經歷了太多激烈的戰鬥磨練和自我苛責,他在外貌上已經完全沒有青少年時期的那種陽光和健氣了。

作爲身份不詳的混血兒,具有中西合璧的容貌,在一聲不吭地永遠離開教會後,僞造的護照從來沒有引起過懷疑。

漂泊在外的這段日子,他秘密回到這片養育自己的故土。

眺望着熟悉的別墅,定期往家中寄家信報平安。儘管如此,卻固守着不見雙親的原則,多次路過家門不入,也從不留下自己的住址。沒人知道,他有時和自己的家之間直線距離甚至不足一公里。

最早到教會任職的時候,的確因爲忙於公事很少和父母見面。有時候一年只有到了聖誕節纔會回家探親。

現在,也許是不敢。

父母一定時常爲在外奮鬥的兒子感到驕傲吧。和鄰居談論起兒子時,臉上一定帶着自豪的笑容吧。一定認爲乖巧懂事的兒子仍在延續他們的信仰堅守着陣地吧。

自己真是不孝。不知道還能瞞他們多久。也不知道還能躲多久。

可是,不能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也不忍讓他們失望。

那麼,就讓他們永遠保留那個幻想出來的美好印象吧。

他孑然一身,四海爲家。

他沒有組織家庭的意思。這個唯有依靠藥物才能尋覓到一方淨土的男人,也許將在孤寂和懺悔中了此餘生吧。

往昔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如同擦拭掉的淚水那般抹去了。正因爲如此,他從來沒有想過未來某一日,自己竟有機會和故人相遇。

————黑葛原葛蘭蒂往事————

>>>

還沒有踏進禮拜堂,迪爾波里的嗅覺就聞到了某種無法忽視的東西。

刺鼻的血腥氣。

地平線那端的雲朵逐漸被染成赤灰色,淺淺地遮擋着不斷往下沉的夕陽。

天邊一片紅彤彤的佈景。聳立在落日餘暉下的教堂從外表看過去沒有任何改變。然而,象徵着神之威嚴的聖所卻被污濁玷辱。

奔上階梯,佇立在死寂的禮拜堂大門的瞬間,迪爾波里就已經因爲感到死亡的氣息而放棄了。

教堂內部很暗。從外面照進來的光線早就不足以爲室內提供充足的照明瞭。使用夜視術之後,才把室內的一切看清楚。

殘留在空氣中的稀薄血腥味仍未沖刷殆盡。慘劇還沒有經過很長時間。

倒在遠處空地上的人影,一眼就望到了。儘管周圍似乎沒有任何危險,可謹慎地穿過信徒席來到死者身邊的迪爾波里還是知道,逝去的生命已挽回不了。

白蠟般的皮膚。灑滿一地的鮮血。肌肉逐漸鬆弛的臉部,臨死前的痛苦表情充斥其上。

“夏綠特——”

神父發出了虛弱無力而又壓抑的呼喊。雖然悲痛,但作爲身經百戰並且歷經生死的代行者,迪爾波里敏銳的雙眼自發催動起他的觀察力。在發現夏綠特屍體的同時,馬上就在血跡中注意到數個釘入死者四肢的細小口子。

掌心和大腿那四道被利器捅出來的傷口是用來鉗制夏綠特不讓她掙脫控制的,這是一目瞭然的事情。被刺穿的左右手背上,令咒已經不能移植了。熟悉的臉孔,鼻子以下部位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從咧開的嘴部傷口處流出粘稠的液體,這顯然是奪去夏綠特生命的致命傷。

敵人沒有馬上殺死她,其意圖一定是打算從她的口中問出些什麼。具體被拷問出來的情報不得而知。但這場審訊對夏綠特來說肯定是一個痛苦而殘忍的過程。

從肢體僵硬程度判斷死亡時間絕不足一小時。迪爾波里在精神完全麻木的狀態下檢查修女的屍體,胸中被莫名的焦躁折磨着。雖然很快就分析出夏綠特的死因,但這並不意味着能夠從中尋找到兇手的線索。

大約半小時前,他收到一條簡訊。只短短寫了「到教堂來有要事商量」這幾個字。奇怪到令人可疑。

與夏綠特的合作關係結束後,關係逐漸冷淡下來的兩人保持聯繫的方式的確是發短信沒錯。然而,夏綠特這個時候會突然改變主意繼續跟自己合謀嗎?能讓夏綠特再次主動聯絡自己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消息,一定是和聖盃戰爭密切相關的頭等大事。

就算真有這種迫在眉睫的事,原原本本地在簡訊裡說明一下就可以了。如果當真事出緊急,那就打破僵局直接跟他通話。結論就是夏綠特的這個古怪的舉動非常不符合情理。

她應該是安全的。退出一線後,監督者的身份和教會的庇護所組成的雙保險能平安無事地保護她。神父始終這麼確信着。

雖然說教堂裡潛伏着被迪爾波里視爲禍害、但卻苦於其超高的隱蔽性和忍耐力因而讓他完全沒辦法的Avenger,但Ruler會守護教堂。只要有Ruler在一日,Avenger是絕對不敢輕舉妄動的。

——不過,那個Servant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嗎?Avenger如此費盡心機地隱藏身份,她會甘心讓Ruler始終看管自己和她的主人嗎?

接到短信的時候,便已經懷揣了一絲懷疑和不安。猶疑片刻後,他決定撥打夏綠特的電話。可是,沒人接。

打車從住處趕到教堂的路上,迪爾波里又打了一次。依舊只有飄渺的接通音迴盪。從這個時候起他就升起隱隱的預感——毫無疑問,夏綠特出事了。

迪爾波里不認爲用某種手段盜用了夏綠特手機的敵人把他引到教堂是爲了躲在暗處伏擊自己,可能這只是對方的惡趣味。但顯然敵人一定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傍晚來臨卻沒有開啓相應的照明設施。理應燈火通明的聖母主教堂座好像墓地一樣陰暗而沉寂。到現在爲止可以初步猜測夏綠特不是已經死亡就是遭到綁架失蹤了。直到看見染紅地面的血液,才讓跳下車快步往這邊趕的神父的預感變成了確信。

夏綠特的身體下有大量的血跡。在石英岩材質的地板上的這攤血跡中,手機淹沒其中。迪爾波里突然發現夏綠特的右手指尖處有不自然的血跡。

“——?!”

好像是擦拭的痕跡,又像是血書。

輕輕擡起修女的手,迪爾波里蹲下,仔細地查看着。隱秘的字跡如果不凝神細看,說不定就會錯過。

從這蜿蜒一筆的形狀判斷應該是字母「C」。無力而又顫抖的一劃,應該是彌留之際的夏綠特斷氣前,使出最後的力氣和神志,用浸在血泊的手指寫下了兇手的身份吧。

是她相信同伴將是第一個發現自己屍首的人呢,還是簡訊事實上是兇手當着她的面發給自己的呢?

毫無疑問,有人想讓自己看到被留下的這個字母。它代表了什麼?

C——Caster。

很容易就會往這個方面聯想。

既然明白了這點,迪爾波里應該很快就會做出「殺害了夏綠特的主謀是Caster。Saber作爲幫兇可能也有參與」這一判斷纔對。

犯罪動機也能對上。夏綠特召集過所有Master討伐Caster,這是毋庸置疑的鐵一般的事實。儘管最後由於各方Master的態度消極,沒有調動成功,不過Caster一定對此懷恨在心吧。

整理一下事件發生的順序。

夏綠特修女今日不知心血來潮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突然急切地想要就某件重要的事和迪爾波里進行商議。在這種焦急的心態下,她沒有選擇第一時間撥打電話,而是大費周章地向他發送了一條簡訊。然後,慢吞吞地坐下來等神父從城市另一端趕來見自己。但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卻意外遭到了Caster的襲擊,死於非命。臨死前留下線索給即將趕到教堂的迪爾波里。

會有這麼巧的事?

Caster策劃暗殺監督者不是事先設計好的陰謀,而是巧合?

夏綠特的Servant又在哪裡?

如果以上這段假設成立,那麼Caster必然是在迪爾波里的短信鈴音響起到他打電話給夏綠特之間實施殺人計劃的。這段時間不足五分鐘。

——因爲接到簡訊後不久,迪爾波里第一次撥打對方手機的時候就已經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了。可以推斷那個時候的夏綠特已遭遇不測。

先不說Caster竟然可以如此精妙地算準這短暫的時間差——畢竟Caster可能暗中觀察夏綠特很久了,並且以Servant的身手擊殺凡人根本不需要多久。這些先不說。但是,Ruler難道沒有出來保護自己的Master嗎?

好吧,就算正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去巡邏的Ruler不在現場,無法制止Caster。但還是說不過去!

上述假設存在的紕漏和破綻絕不止一點點。

迪爾波里還是想不出到底有什麼事非得當面才能說。簡訊在他看來絕非本人發送的可能性要遠勝於出自夏綠特之手。迪爾波里出門以前就已經懷疑簡訊的真實性。

但是這樣分析的話,新的問題又接踵而至。「夏綠特之死」——爲什麼要讓迪爾波里最先看到並且最早知道這件事呢?

想殺她,殺掉後直接撤退就是了。兇手的這個多餘舉動讓人起疑。

這不合理的舉動恰恰說明兇手絕不是Caster。發給迪爾波里的短信也好,還是故意留下的這條蛛絲馬跡,都是位於幕後的真兇用來擾亂迪爾波里判斷力的伎倆。

Caster應該是被人嫁禍的對象。然而,就算偵破了這一點,還是找不出這個所謂的真兇。

出於謹慎,迪爾波里把教堂其他的房間也搜了個遍。他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就來到地下儲物室,原本應該居住在那裡的人早已不見蹤影。是趁亂逃跑還是——

迪爾波里的內心升起了又一個假設。

Avenger想要幫助人偶逃脫夏綠特的掌控,後者當然會阻撓。會是她們殺了礙事的監督者嗎?——等等,Avenger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

“……不會的。”

神父像是爲了說服自己一般咬牙自語着。

那個Servant實在是太詭秘了。到目前爲止無論是夏綠特還是迪爾波里自己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但是不管怎樣,監督者爲她的主人提供了最好的避難場所,沒理由謀害她。

那麼,會是誰?

從頭到尾想了一圈還是沒能得出任何結果。目前尚存的Servant中,有誰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監督者的命?遠阪朋樹和Lancer嗎?他們的嫌疑還沒有Avenger與Ruler合謀的可能性來得大。

而原本非常有可能下手的Caster和Saber,卻由於被留名,洗清了作案嫌疑。兇手自作聰明地把髒水潑到Caster的身上,他們是被栽贓陷害的。

眼下最讓迪爾波里在意的是,夏綠特的Servant在她遇害喪命的過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他那個時候在做什麼呢?

或許……夏綠特作爲代理Master對Ruler來說已經喪失了利用價值。他常年呆在教堂,一定受了偷偷在他面前現身的Avenger的蠱惑。不然Ruler在得知夏綠特的死訊後怎麼可能坐視自己Master的處境不管、到現在都不知去向。換而言之,和Avenger以及梅麗塔斯菲爾合謀殺害了夏綠特,這種推斷似乎是最合理的。

疑點只有一個。倘若真是Avenger攛掇Ruler反叛自己的御主,還需要對她施以嚴刑拷問嗎?對於夏綠特掌握的基本情報Ruler應該很熟悉纔對。

迪爾波里好像拐進了找不到出口的死路,好像在螺旋迷宮裡迷失了方向。他極力做到鎮定然後開始思考今後的情況。

戰場失去了督戰人員。往後的保密工作一定難以實施下去。這是夏綠特之死直接帶來的負面影響。

戰爭形勢方面,得到了新的Servant——Ruler,並且再次參加到聖盃戰爭中的梅麗塔斯菲爾,是一股崛起的新勢力。把「聖盃之器」控制在己方手裡的優勢在她逃脫後就已經不可避免地失去了。

另外Caster和Saber的組合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勢力,特別是殺死過自己一次的Caster,神父對她仍有些忌憚。除此之外,還有屬於解體派一方的Lancer。現在反倒是遠阪朋樹和迪爾波里自己的勢力最弱了。

還有一個人。

帶領着不用令咒限制就會失控的瘋狂的Servant,那個Master如今同樣也是處於弱勢地位。

不用想了,那是迪爾波里一直迫切想要再次親眼見到的男人。只要一想到那個人,他就會感到心如刀絞。

或許可以利用同伴的死做些文章。不禁爲自己的冷酷想法感到一絲抱歉的迪爾波里向夏綠特探去一眼。然後,他的表情變得堅毅起來。

就這麼做。迪爾波里終於下定了決心。

>>>

如火輪般的夕陽落下,最後一絲明亮從天邊消散。晚霞褪去,傍晚的陰霾開始取代陽光的舒適和溫暖。漸漸迎向夜之懷抱的城市中央的機場,Berserker的能力已經由於夜晚的降臨而得到提升。

一架從夏延市始發的Beech 1900D Airliner型客機停在瀝青跑道上,大約二十分鐘後,就將到丹佛進行中轉最終飛往加州的舊金山。

登機廣播已經傳達給了每一位乘客。飛機客艙門開啓。早已完成安檢,在候機廳等候多時的人們提着行李和包裹,手持登機牌,鱗次櫛比地逐一沿着舷梯登上飛機。一切都井然有序。

“……!”

冷不防嚇了一跳。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的過程中,被眼前的景象驚訝到說不出話。也許是他正好把視線往那個地方看了一眼吧。

原本是空無一物的地方。飛機的另一側,毫不顧忌地將自身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一個漆黑的人影突然出現在機體背面。並且慢慢向人羣移動過來。

“那是……?”

根本想不明白爲什麼會有不通過對應的候機廳就能擅自進到這裡的乘客。而且,那充滿暗黑哥特式風格的裙裝又是什麼打扮呢?

一個全身黑色的女人。她身穿充斥着頹喪氣息的華服,發光的雙眼中放射出鮮血一般的色彩,眼神中藏着無盡的瘋狂與嗜血慾望。不明身份的可疑女人用這雙令人感到可怖的血紅眼睛凝視着排隊登機的乘客。

“請問你怎麼——”

走上前,話只說了一半。在羣衆耳中,這位工作人員發出了聲嘶力竭的慘叫。還在登機的人們不禁駐足停留,紛紛把視線投向哀嚎聲響起的來源處。這個時候僅僅是停留在關注的程度。

本來只有一個人。彷彿噩夢的不詳之影站立在所有人面前。人羣中漸漸開始傳出躁動。人們還沒有看清。頃刻間,越來越多的身影開始在女人身邊密佈。

如果說那些傢伙曾經是人類的話,那麼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早已變爲半人半鬼的東西了。

“怪物……!!”

不知是誰最先吼出了這定性般的第一聲,接着彷彿羊羣效應一般,幾乎所有的人都跟着尖叫起來。

在誠惶誠恐的人羣面前,Berserker發出好似飢餓野獸般的喘息。

陰影裡衝出來一個鬼魅般的影子。然後那名帶頭叫喊的男乘客便在人們的眼中失去了他小半個頭顱。

哧……

哧……血液從被咬碎的頭蓋骨中迸射出來的聲音傳到他們的鼓膜之中。

受害者背後,伸出兩條好像人類雙臂般的長條物體,纏住了這個即將變成食物的男人。粘稠污穢的唾液從張開的血盆大口中順着發黃發黑的牙齒淌下來。第二口把整個頭都吞了下去。零碎的肉片從怪物嘴中縫隙間落下。血肉橫飛的男人如同瞬間被斬首一般,使得他連慘叫都來不及。

屍骸的殘餘部分緊跟着就被蜂擁而上的怪物相繼瓜分了。肉塊與肉塊撞在一起,被撕扯成肉條,身體最後被吞得一點不剩。

目睹了怪物們爭相進食的全部過程,旁觀者的大腦中,頃刻間失去了任何思考和理解的能力。超越甚至違背常識的現實讓他們的腦細胞就像壞死了那樣停止運作。

被完全吃掉的男乘客……死寂的沉默就這樣持續了五秒。終於,爆發出衝破天際的鬼哭狼嚎。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聲變得狂亂起來。飛機停靠着的平臺上,已經完全失去冷靜的乘客爭前恐後地四竄逃命。

如果能穿過廊橋回到建築物內部就不會被吃。人們忘記了秩序,拋下行李箱和各種包裹,不管裡面存放着的物品有多麼貴重。在奔跑狀態中所有人的身體都好像中了瘧疾一樣全身不停地顫抖。他們發出歇斯底里的嚎叫。被撞倒在地然後被踩傷者無數。

在鍍膜鋼化夾層中空玻璃後方聽到求救聲的人們向外眺望時,無不愕然張大了嘴。比眼前的混亂更加使自己感到恐懼的——是逃亡的人羣身後,那些在月光下散發着慘白光芒的醜陋而殘缺的身形。Berserker的殭屍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執着的捕食者將整個機場化爲煉獄,它們的聲勢淹沒了所有的悲鳴。

活人剎那間成爲吃剩下來的殘羹。這一秒尚存於世、不斷顫抖抽泣着的人,下一刻便化爲殭屍的盤中餐。

人們一邊哭泣一邊拼命忘我地奔跑着。除了恐懼和無論如何也想要活下來的念頭外,其他的一切好像全都意識不到了。

停機坪失去了夜晚的寧靜。纔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的皎潔月亮放射出蒼白的光芒,靜靜地照亮了這慘劇的現場……

葛蘭蒂在痛苦中換了一個姿勢。用左腿支撐着全身的力量,把已經發麻的右腿輕輕用腳尖點住地面緩解麻痹的觸感。

彷彿尋找人生的支點一般,他站起來後靠坐在機車坐墊上,遙望着Berserker遠去的方向。那裡一定發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從幾分鐘前就聽見救護車和巡邏車不間斷地在街道上往來奔馳的聲音,頃刻間好像都涌向了被Berserker盯準的那個目標。

即使是她的Master葛蘭蒂,其實也並不明白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使得那些車輛紛紛趕往機場。他並不清楚事態的全貌。一直坐在公園草坪上喘着粗氣的葛蘭蒂至今仍不知道Berserker釀成了多麼慘重的禍端。

沒有Servant陪伴在身邊的自己很危險。之前已經有實體化的Ruler跟蹤自己的先河,難保不會碰到其他的Servant。

而事實上,葛蘭蒂對Berserker的兀自離去始終深感擔憂。如同扯斷爲胎兒提供養分的臍帶那樣,他早已斷開了對Servant的魔力供應。然而,Berserker是一個能夠通過自身手段爲自己補充能量的Servant——吸血。如今的這頭野獸已經不是單靠葛蘭蒂的力量就能阻止得了。

如果使用令咒的話,自己將失去鞭策Servant的繮繩,聖盃戰爭對他而言無疑將徹底結束。葛蘭蒂陷入到長久的猶豫中,何況他壓根就不知道Berserker惹出了什麼事,只是擔心着。

“啊,嗚……”

置身於黑暗中的葛蘭蒂默默地喘息着,好像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周圍只有冷冰和孤獨,以及體內和腦顱中的狂躁因子呻·吟爬動的噪音。

>>>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得到的消息是正在登機的旅客突然遭到不明生物的襲擊。滿滿一飛機的旅客就這樣集體喪命。

現在,引發了這出慘劇的異物很快就會像癌細胞那樣擴散到整座機場。怪物們的下一步目標肯定是市區。如果被它們佔據機場直至市中心每一個角落,則萬事休矣。

只有動用武力纔有可能將人們從這好似噩夢一樣的恐懼中解救出來。

夏延市的傑里奧爾森機場是一個聯合軍民的公共機場。同時也是懷俄明州空軍國民警衛隊和陸軍國民警衛隊區域的主要基地。

政府組建起一支攜帶着防彈衣、煙霧·彈、榴彈發射器、夜視鏡、衝鋒步·槍、反坦克火箭筒和醫療箱等一系列裝備的特警隊。頭戴貝雷帽身穿迷彩服。大約60人的小分隊。

任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難以處理的情況。就連暗中活動着的魔術協會和聖堂教會都驚訝了。這座不大的西部牛仔小城竟能在短短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內組織起特警隊。不知道這支部隊能做到哪種程度。

事態已發展到對於兩大組織來說必須摒棄前嫌,努力去收拾殘局的地步了。爲了消滅證據,看來必須想辦法把勢力滲入到機場及城中各大醫院。掌握催眠術的魔術師及代行者一聲不吭地在黑夜中奔波着。在規模如此大的混亂中,堵住流言蜚語將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因爲發生了從未有過的醜聞,誰也付不起這個責任,政府方面也會不惜任何代價地撲滅源頭、把所有不利的證據通通毀滅吧。

保密工作正在不遺餘力地進行着。教會和協會都自發地組織起秘密力量。可是在這危急關頭,雙方共同推舉出來的那個監督者在做什麼呢?

機場周圍停留着數十輛警車封鎖現場。所有通往平臺的門都已緊急關閉。即使是就位的特警隊也只敢在外圍屏息凝神地向內望去。雖然在場的每個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但沒有一個敢在這種情況下貿然突進。

怎麼回事。本以爲會受到猛烈的攻擊。

怪物們彷彿暫時進入了休眠,無法判斷是不是飽腹之後的小憩。氣氛壓抑到極限。

透過鏡片凝望着遠處被殭屍肆虐過後的停機坪。一直到出事爲止都還是一片祥和的地方,不到一小時前纔剛剛迎來月光的照耀。如果沒有發生那場噩夢,一定會隨着逐漸變深的黑夜陷入沉眠吧。可現在卻被無邊的業火和黑暗統治着。

“裡面的人聽着,不管你是何方神聖,你都已經被我們包圍了!請你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負責指揮的軍官舉起擴音器,用乾癟的聲音向漆黑空曠的停機坪嘶吼着。回答他的只有自己說話的回聲。

突然——

一直血手印粘在了玻璃上。

嘴中還嚼着新鮮屍塊的殭屍咧開嘴衝着特警隊的成員狂笑。

“該死的……竟敢玩我們!”

要爲死去的民衆報仇。把怪物打倒。

特警隊打開一道門。手中握着的現代化兵器和原始怪獸們的鉤爪和獠牙相比具有絕對優勢。在長官的帶領下,他們振奮起雄赳赳氣昂昂的無畏鬥志衝了進去。

Berserker的傀儡們從沒打算隱藏。等待着突入者的將是地獄。

正前方,因痛苦和愉悅而扭曲着表情的殭屍,燃燒着惡鬼般毀滅一切的慾望。空氣中瀰漫着幾欲飽和的殺氣。

特警部隊所使用的武器,其威力明顯與普通部隊的武器不可同日而語。被雨點般飛濺的火線包圍,機械化的射擊武器在槍·口的火光映照下射出破壞力難以想象的流彈,把衝在最前面撲將上來的殭屍擊得七零八落,像傾灑而下的暴雨沖垮堤岸。瀝青地面上破開了一個又一個大洞。

然而,Berserker的爪牙早已經得到了主人充盈的魔力支持,即使被射成篩子,下一秒依然能夠在血水和污泥中重獲新生。

“——這不可能!!”

實在不可理喻。徒勞的攻擊產生不了任何效果。傷口一瞬間就長出新肉。不管身中幾發子彈都沒用。無論組織起多麼激烈而又密集的進攻大網,都看不到一絲取勝的希望。

而今,連阻止那些可以無限再生的不死怪物推進就已經耗費了全力。只能勉強達到不讓它們進入玻璃門佔領機場內部的程度而已。

“————————!”

亡者的怨嗟貼着地面向上升起,將槍·械彈炮迸射的轟鳴聲吞噬。它們不說人話,不通人性,也根本不與任何人溝通。它們直接拖着殘缺不齊、破衣爛衫的身體,發出兇猛的怒嚎向軍人們襲來。

毫無招架之力。

從殘肢中迸發出來的血液,疑似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血之銀河。

漸漸地,開始有特種兵死去。在玻璃門後方躲避的人們,誰都不敢輕易靠近戰場中央一步。

當它們發起總攻的時候,還存活着的特種兵被迫從停機坪撤了回去。逃回來的人不足出去時候的一半。曾經發過誓以生命爲代價去拯救民衆。而現在,卻只能狼狽不堪地關上那道唯一開着的門。

嗙嗙嗙——

哀鳴的玻璃門發出此起彼伏的顫動聲。隔着超硬超厚超強抗震力的鍍膜鋼化夾層中空玻璃,一雙雙腐爛的血手一邊拍打一邊猛砸。透明的玻璃被血污沾滿。

在場所有人,哪怕是之前奔赴過伊拉克戰場的老兵都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殭屍圍城的這個場景,簡直就是喪屍題材類影片的真人版現場直播。

每拍一聲,就加劇一分恐懼。

即便站在怪物身前親眼目睹它們瘋狂撞門,還是無法相信這會是真實的景象,以爲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很快就能醒來的噩夢。被捲入到這異常事態的人們,完全想不通自己爲何會遭受這樣的罪。

那些溫柔的笑臉,可能再也無法看到了。有人開始在胸前划着十字,在心中默默和家人道別。有人放棄了堅守陣地的信心,走上做逃兵這條路。

這時候開始慢慢起霧。霧氣使鮮血的泥沼變得更加難以看清。氣象局的確播報過今天入夜後會有比較濃重的霧氣,並將持續到明日上午。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挑釁那些怪物,夏延市機場完全處於無助和混沌之中。

>>>

Caster的眼睛緊緊盯着凸顯在水晶球中的人影。在聖盃戰爭剛展開不久的時候,與Assassin合作期間從未拿出來使用的水晶球發着柔和的白光,如水面上一輪滿月的倒影。

淒涼的夜景,屍骨堆成山。Berserker和她的爪牙在機場作亂、將登機的乘客徹底蠶食殆盡的景觀展露在Caster眼前。可是這些場景並不是第一個出現的。在這之前,還有對她而言更值得關注的場景顯現其中。

忽然,照映着Caster一人的淡光照映在了兩張臉龐上,從巡邏途中往回趕的Saber修長的身影和他略帶焦急的話聲一同抵達Caster身邊。

“——Master。外面的情況很糟。我希望您能夠同意我把Berserker消滅掉。”

一點都不是什麼新鮮話。將機場那頭的情況投影到水晶球的那一刻起,Caster就猜到Saber肯定無法容忍作惡多端的Berserker,會向她請戰。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同意讓Saber出去和Berserker戰鬥。

Caster慢慢擡起頭,迎上對方熱切的眼神。

“就算Berserker在城中搗亂,我們也沒必要和她戰鬥。”

“什麼……放任那個瘋狂英靈的惡行嗎?”Saber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主人會這麼回答自己似的反問了一句,“您是要讓我視人民的痛苦於不顧,袖手旁觀?”

不料Caster卻漫不經心地說:

“我猜無法忍受Berserker的人絕對不止你一個,所以不用我們出手。自有別人會去解決那個瘋子。我們就不要多此一舉了。”

也許她指的是Ruler。但是此刻Saber滿腦子都已經被那些遭受殘殺的人們那最後的慘叫和淚水聲所佔據。如果自己不能對他們施以緩手,難道要將希望放在其他只是有可能會挺身而出的Servant身上?

從來不會質問或頂撞主人的Saber,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Master,您這個人……難道您就沒有一點所謂的良心嗎?一點也沒有道德心和羞恥心嗎?!”

從口中迸出怒吼的時候,渾身都在發顫。緊咬牙關的兇狠模樣和騎士往日的和風細雨相差甚遠。皺起的眉毛擠出極深的褶皺,嘴部線條因咬牙而扭曲。一雙金眸中冒出點點火星,除了凜冽的寒意竟還帶上些兇惡的意味。甚至還可以看到他額上微凸的青筋和血管。

似乎誰都未曾見過動怒的英靈迪盧木多。當真正見到之時,亦無人知曉他憤怒的極限在哪裡。

“您知道嗎?見死不救和殺人在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那些無辜者的死,您當真對他們無動於衷嗎?”

然而,面對盛怒中的Saber,從正面直視着他的Caster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把你的舌頭捋直,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出來。別給我拐彎抹角的!”

“……”

Saber被Caster的氣勢所震懾,出現了短暫的細微喘氣聲。他的表情既不是動搖也不是害怕,反而有些迷惘和不知所措。他突然改用較爲平和卻不乏沉痛的語調說:

“拜託您了,主人。那個英靈把人們正常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這樣的邪惡之徒,根本就不配得到英靈的名號。她以使人陷入絕望爲榮,以散播恐怖和瘟疫爲樂。戰場早已在她的魔爪下被污染得烏煙瘴氣,視野之間盡是屍橫遍野。那樣的惡魔絕不能姑息。我迪盧木多決不能原諒那個Berserker。再不去的話就遲了。請您無論如何也要允許我——”

“我們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什麼Berserker。”

Saber的高聲宣言被沉靜的女聲所打斷。Caster凝視近在咫尺的光輝之貌,自行忽略掉Saber恚憤的目光。

“你還不明白嗎?Berserker是在自取滅亡。完全沒有必要把精力撲在一個就快要完蛋的垂死之人身上。就讓其他人去處理好了,說不定一兩個出手相助的Servant能和Berserker造成兩敗俱傷的局面。現在,有更緊迫的事等着我們去做。”

Saber聽到Caster這麼說之後垂下了肩膀。俊美的臉龐寫滿失望。沸騰的怒氣似乎因爲失望而漸漸降到冰點。

他絕不是不顧主人尊嚴的Servant。考慮到不能在Master不知道的情況下擅自做出和敵人交戰的決定,他沒有衝動地提着劍衝向那片死亡泥潭而是按捺住滿腔憤意,趕回來和她商量。可他卻沒有想到竟會是這種結果。就是因爲Saber將主人放置在凌駕於一切之上的首要位置,就是因爲這個,他才錯過了——不,是一定錯過了剿滅Berserker的最佳時機,並且造成更多不必要的、原本完全能夠避免的傷亡吧。

可是現在,自己發自內心去尊敬去愛戴的御主卻完全不顧他的顏面。

Caster的漠然讓Saber鬱悶不已。她既沒有人類最基本的憐憫心也沒有作爲英靈的驕傲。她的眼裡只有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

Saber不敢去厭惡自己的主人,只是……目前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Saber對化解自己和御主之間越來越深的隔閡幾乎完全喪失了信心。

現在的關係毫無疑問跌入了最低谷。在觀察Saber表情變化的同時,Caster彷彿在回顧着自己的過去。好像兩個人相識的光陰都不復存在了一般。Caster的心中隱隱涌起一陣痛意。

“Saber,你作爲Servant向我發過誓的吧?爲了助我得到聖盃你將全力以赴地作戰,並且忠誠地效命於我,對吧?”

彷彿被剝離了所有的力氣。從乾澀的喉嚨深處,Saber用僅存的力氣緩慢地回答道:

“是的,當然。……當然是這樣。”

他說了兩遍。聽起來第一遍像是爲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依舊沒變,第二遍是使用了強調的口吻說服自己堅信這一點、把逐漸遊離的心鞏固起來似的。

“那你爲什麼總是跟我意見相左呢?”Caster淡淡地問着。

“……我只是爲了騎士的榮譽,以及正義與公道。並非以陰謀詭計去贏得戰鬥。”

“你覺得戰鬥是樂趣,是你伸張公義的一種手段?——我說的沒錯吧。Saber,你真的瞭解聖盃戰爭的性質嗎?”

“……”

面對Caster緊湊的三連問,這次Saber沒有作答,只是緘默着。

回憶起不久前見到的那一幕,不再繼續追問下去的Caster換了個她更加關心的話題。

“最需要我們去留意的敵人應該是Assassin和Ruler。Assassin殺了監督者。而那個Ruler竟然沒有能夠保住她的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在窺測到Berserker鬧事之前出現在水晶球中的畫面,便是這個。Assassin代替自己實施了這項曾一度由於Saber的反對而破產的計劃。雖然不能保證全部的過程都被記錄在內,但大致的情況基本上就是那樣了。

“……您說什麼,監督者死了?”

Saber還在驚訝足不出戶的Caster怎麼會知道這些並且語氣如此確信,就聽到冷冰冰的女聲,“水晶球告訴我的。”

靠你能偵查到什麼。

——Caster差一點就因爲前面和Saber鬧得十分不快,而把這緊接着上句的話給說出來了。極度傷人、並且刺痛人心,幾乎達到踐踏英靈尊嚴的這句話,絕對是沉重而又致命一擊吧。

Saber半信半疑。就在他想要追問的時候,“砰——”響亮而明顯的衝擊聲驅散了他的念頭。

宛如禮炮般的聲響,是聖母主教堂座的狼煙。在這屆聖盃戰爭中已經見到過好多次了。

Caster朝能夠觀察到南面的一扇窗戶走去,撥開掩住屋外景色的窗簾。Saber也移向窗邊。城市偏南的方位出現顏色鮮明的魔力閃光,但這一次發射信號彈的人卻不是監督者。

“這是……某種符號嗎?”

總覺得那些羅馬數字似曾相識,不單單是數字所代表的表層含義。直到被Saber確切地問起來,Caster才忽然想起自己就是在這間屋子裡見過它們的。

“塔羅牌中的‘大阿卡那’。XIII和II……第13張和第2張。是‘Death’(死神)與‘High Priestess’(女祭司)。難道?……我懂了。”

“……有什麼含義?”

“看來兇手把殺害監督者這筆賬嫁禍到我頭上了呢。”

Saber盯着在天空發光的狼煙。Caster的解釋讓他蹙起眉頭。

“啊,怎、怎麼會。”

狼煙表述的意思非常隱晦。信號彈是從監督者所在的教堂發出來的。「女祭司」在這個特殊的語境下可以指具有管理聖盃戰爭職責的修女,也可以引申爲“女性魔術師”。因爲「大阿卡那」中的第一張牌「魔術師」纔是指男性。

色彩不同的兩個數字,「女祭司」在「死神」之後,可見並不是爲了說明被害人的身份,暗指後者的可能性更高。即——不是要說「監督者死了(女祭司遇見死神)」,而是指「造成死亡的人是女魔術師(死神是女祭司)」纔對。

可是按照常理,根本不會有人得出「戰敗的銀髮Master把保護着自己的監督者殺死」這個結論。既然如此就只剩下Caster一個嫌疑人了。

不過會是誰代替死去的監督者發射這枚信號彈,把她的死訊通知全城的呢?想必其他Master和Servant都已經收到了吧。

想知道發射的人是誰,現在也沒有辦法。能被水晶球監視的只有戰鬥片段。因爲戰鬥最能散發巨大的魔力。一旦失去由戰鬥引起的魔力源作爲嚮導,水晶球的超視距偵察能力就無法持續追蹤下去了。

Caster輕蔑地冷哼一聲。她拉上窗簾,面對着Saber。

“糾正之前的錯誤。我們現在的問題,不是在這裡進行無謂的爭論。你想消滅Berserker的話就去做好了。”

Caster一反常態地笑了笑,用平靜到令人有些不安的聲音對Saber說。態度的大轉彎讓騎士頓時茫然了。因此,他愣是沒能馬上回答。

“勇猛的劍之英靈好像一副立功心切的樣子呢。你這樣反覆求戰,我也不能老是潑你冷水嘛。相信以你的身手不會被Berserker打敗吧?”

極短地呆愣了片刻的Saber想起自己肩負的使命馬上振作起來。無暇顧及與Master的爭執,詢問她忽然改變主意的原因這種事還是等回來以後再說吧。Caster的身前傳來高昂的聲音。

“決不負您厚望。我一定會把勝利和榮耀帶給您!”

迅速而匆忙地如此說道後,Saber便化爲一陣疾風飛馳而去。

Caster雖然看着他離去,但她的心思已經完全沉浸在如何消滅Assassin的問題上了。她對Saber的放行絕不是她認同Saber的騎士道或者價值觀。她並沒有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和盤托出。現在也完全沒空去理會這些瑣事。

只是有些計劃,實在不想讓Saber參與甚至知道。Caster凝望着水晶球中的Berserker和那些因進食而興奮大叫的殭屍羣琢磨了一會兒。她空茫的神情就好像那裡面空無一物似的。

想要使情況朝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首先就有必要讓別的Servant把Ruler擊敗。這個執行者看來是Assassin。但是不知道Ruler是屬於何種性質的英靈,監督者死去的話能令其徹底消失嗎?

Assassin的匕首劃過監督者的臉頰,是大約一小時前、天還沒完全變黑時候的事。陪同的魔術師有着一頭杏黃色的頭髮。那是如同謎一樣存在的Assassin的Master,曾被他的Servant以膽小如鼠形容過。那個青年可能根本就沒有向教會登記過Master的身份。總之不管是身份也好還是住址都是謎團。

把謀殺的罪名陷害到自己頭上,是Assassin那樣的敵人會做出來的事沒錯。之前想不通Assassin爲何要間接幫助自己除掉監督者和Ruler的Caster,直到目睹教堂謀殺案的過程和那發狼煙以後的這一刻爲止,才終於認清誰是這次聖盃戰爭最危險的競爭者,也意識到自己與Assassin這個舊日盟友的對決或許是不可避免的。當然,絕不是什麼正面戰鬥。

Ruler、Archer那些英靈……每一個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然而Assassin那種在睡夢中抹別人脖子的殺手還是比他們更具威脅力。

既然想明白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

邊這麼想着,邊斜視了一眼Saber剛纔消失的地方。

Saber和自己的契合度實在是差勁,但也不能怪他。自己總是以Master的身份命令他去做違背騎士道的事,令他倍感羞辱吧。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聖盃。可Saber嚮往的卻是公平與榮耀的正大光明的戰鬥,即使在最卑鄙最具有欺詐性的遊戲中也嚴格恪守着騎士精神。他侍奉的只是在追求聖盃的道路上逐漸迷失甚至完全變得不擇手段的自己。

對她盡忠,是Servant職責所在亦是這種精神的體現。但如果對象是這樣的主人……連Caster都知道自己恐怕已經沒什麼資格了吧。

他們之間的衝突使得各懷心事的二人始終不能完美地配合作戰。或許根本就不需要一味地進行矯正。想辦法適應吧。

Caster掃空憂悒的情緒,把水晶球收起來。

“和以前一樣還是老樣子。漂亮的事由你去做。遭人唾棄的那部分就交給我。”

留下這段沒有聽衆的話,與Saber行進的方向完全相反,Caster消失在黑夜中。

>>>

已經出動了全城最優秀的特種兵對怪物進行圍剿,卻依然無果。危急之下,城市西面的弗朗西斯·沃倫空軍基地司令部管轄之內的第90導彈聯隊和第37空中救援隊,立刻爲兩架F-35A戰鬥機發放了軍用飛行許可,允許戰鬥機出動進行作戰。隨行的還有一架UH-1直升機。

雖然基地內部22*3平方公里的狹長地帶中,有200個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發射井部署着200枚洲際彈道導彈。但在這種人員和公共設施均傷亡慘重的時刻,就算想要一勞永逸、徹底剷除後患也不可能對停機坪進行轟炸。這筆巨大的損失誰來埋單。

整個空軍基地都已經處於如坐鍼氈的狀態了。從司令部接到的指示是“機場出現怪獸”這簡直像是笑話一樣內容。但是當飛行員駕駛F-35A戰鬥機盤旋在機場上方的雷雲高空中、UH-1直升機以高倍鏡頭對地上進行拍攝的時候,誰也笑不出來。

“……開玩笑的吧?”

視線瞬間就被強烈地攫住了。看到的是類似於血池地獄般的場景。在恐怖電影裡,這倒是常見的畫面。然而駕駛艙中資歷頗深的飛行員完全沒有想到,竟然在現實中也能親眼見到這令人髮指的場景。

從屍體中滲出的鮮血好像沙暴似的流瀉回到地上,掩埋了死者那早已被撕扯得不似人形的軀體。

殺死他們的兇手,潰爛的皮膚上佈滿了蠕動在傷口縫隙中的蛆蟲。這樣的怪物少說有二三百個。

“喂。那些殭屍……會傳染病毒嗎?”

如果觀看的是電影,被咬一口就會變成它們的同伴。可真實的情況是,喪命在血口中的那些受害者,純粹只是怪物們填飽肚子的食物罷了。即使在密封的駕駛艙,彷彿也能感受到那恐怖的視線,聞到它們身上的腐臭味。

衛星拍攝的畫面傳到空軍司令部。從熒光屏看到這片煉獄的年輕軍官臉色慘白地伏下頭,開始劇烈嘔吐起來。但是任誰都沒有對他加以斥責。所有看到這副景象的人們都瞬間明白了一件事。那簡直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世界的怪物,正殘暴地玷污這個世界的常規和法則。寂靜的司令塔頓時充滿了憤怒與震撼……

哭聲早已經成爲主旋律。滯留在機場內部的其餘航班的乘客們以及工作人員,都期盼災難能夠早點結束而在祈禱着。現場的撤離工作由於外界因素進展得十分緩慢,仍有大量普通民衆不得不暫時逗留在機場。

政府調動了數量更多的特警隊。但沒有人敢闖入敵圈,僅能做到封鎖停機坪、把殭屍們圍堵在肇事地點防止它們進一步向全城擴散的地步。

母親抱着因爲害怕而不停哭泣的孩子,一家三口蜷縮在臨時鋪下的毛毯上,全身都在發抖,樣子看起來慘不忍睹。從遠處傳來的陣陣撞擊聲彷彿利刃鑽入心中那般令人恐慌不安。也許頂不了多久了。堅固的玻璃門一旦被怪物攻破,這裡所有的人都會死。

儘管如此,緊抱着孩子的母親,和旁邊保護着母子的父親,仍然在死亡的喪鐘聲中等待着奇蹟的發生。

忽然,懷中的哭聲停止了。“媽媽,那是什麼東西呀!”在母親懷抱中的幼兒瞪大因爲好奇而忘記了恐懼的大眼睛,用手指向劃破天空的一條線問道。

父母隨着孩子的手朝天邊望過去。接着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有一道深綠色的軌跡,正斜斜地橫過天際,飛速向引發這場異變的禍端靠近。

“媽媽,是不是超人來救我們了?”真是天真無邪的年齡,不畏任何讓大人們心驚膽戰的事物。在母親懷中開心地拍着手的孩子,發出了彷彿迎接救世主一般的歡笑。

身邊的景色倏忽而逝。濃重的血腥味愈發令人作嘔。以極快的速度在建築物間不停穿梭的Saber降落在泥濘和血污中。

周圍一片血海。赤紅的鮮血使地上浸滿了充足的溼氣,好像抵達的地方不是平整乾燥、不透水的瀝青路面,反而給人一種踏入溼地沼澤的錯覺。

“真慘啊……真是醜惡悽慘,比之前見到的更甚一步……!”

纏繞在靴子邊的屍骸阻止了Saber前進的腳步。從下方傳出一陣清脆的斷裂聲。好像是骨頭。

“……”

肉還有內臟早已不翼而飛,只留下不完整的骨架,上面零星積餘了一點殘存的肉末。到處都是被蠶食、被粉碎的□□,殘敗不堪到連原形都無法保留。屍骸歪七歪八地遍佈着整片區域。

Berserker究竟實施了怎樣殘忍的殺戮,纔會使這個令人難以忍受的場景呈現在自己眼前。本來在這附近巡邏的Saber趕回去向Caster報告這裡的慘劇,就發生在幾分鐘之前。如果自己趕到這片重災區時馬上進入戰鬥,也許能減少一些傷亡。Saber只要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心中痛苦萬分。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現在到來的是和之前那羣嘍囉們完全不同的強敵,也不知道是否因爲Saber周身的怒氣散發到了空氣中。無論是敲打着玻璃大門想要衝進機場內部朝更多的美食撲過去的殭屍,還是渾濁的雙眼閃爍着幸福的光芒正在享用殘羹剩飯的殭屍,都慢慢朝敵人這邊聚攏過來。在這羣殭屍身後,Saber一眼就看到了罪惡的源頭。

“嘶……!”

吸食到不少溫暖而又新鮮的熱噗噗的血液,心花怒放的黑婦人舔舐着溼漉漉的血脣。她的眸子閃耀着一絲快樂的光芒,看上去竟比最初現界時候要年輕些。傀儡對目標造成的一切傷害,也就是敵人受傷流出來的血液,似乎除了補充魔力外還有某種養顏的功效。

Saber對這個女惡魔無話可說,他放棄了交涉。而Berserker也不是那種會和敵人進行長篇大論的Servant。

“你就是Berserker吧?的確正如Master所說的那樣,你是在自取滅亡。因爲我會用你的血,去祭奠那些亡魂!”

Saber靜靜地呼吸着,提起左右兩柄寶劍。同時Berserker輕盈地把手臂緩緩擡起來,輕點手指,發動了對這個不速之客的總攻擊。

揮舞的劍和獰笑着撲來的殭屍揭開了這場慘烈戰鬥的序幕。

>>>

一直以來都致力於讓其他勢力忽視自己而謹慎行動着的朋樹,瞭解到事態的嚴重性後再也坐不住了。

大部分頻道都緊急插播關於突然出現在機場的殺人狂魔的報道。聽說搭乘夏延市到舊金山晚間航班的一飛機乘客,都被不明身份的怪物殺得一個不留,連發生了什麼都沒能搞清楚就被絞成了肉碎,最後被怪物吞噬。尋常百姓並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大概以後也不會知道。只能戰戰兢兢地在電視機或者電腦前發呆吧。但作爲參加聖盃戰爭的一名魔術師,朋樹可是非常清楚只有那個狂亂的Berserker纔會做出這泯滅良知的獸行。

埃爾梅羅二世也在看類似的新聞吧。在屏幕中和朋樹視頻溝通的中年男子,專注於這接二連三的紛亂,若有所思的臉龐一副嚴峻的樣子。

他的直覺是正確的。不可預計的大事果然接連發生了。

負責維護戰爭秩序的管理人員夏綠特修女,從不久前接收到的狼煙所傳遞的消息來看應該是死去了。偏偏是在城市陷入到Berserker騷亂的這個關鍵時刻。

“……真是禍不單行啊。”

看着電視屏幕上,在Berserker的蹂·躪下一片雞犬不寧的場景。應該說更悽慘更真實的一面或許根本就不會呈給民衆們看吧。看着那些,埃爾梅羅二世難以抑制心中的慚愧。

第四次聖盃戰爭末期,冬木市民會館附近的大火,使至少五百人喪生,更多的人流離失所。那時僥倖生還下來的自己也通過電視看到那些悲慘的景象。戰亂造成的創痛直到現在都難以完全平息。

再也不希望有類似的悲劇發生了。他正是抱着這樣的信念,纔會在五年前毫不猶豫地再次投身於戰場。

如果說25年前的那場戰爭,當時的自己過於稚嫩,過於無知,只能被動地看着殘酷的戰爭以最壞的形式閉幕,那麼在後來的歲月裡,被冠名爲埃爾梅羅二世的男子已經成長起來。

回想起那兩次戰爭慘烈的情形,他甚至覺得自己還能活在世上本身就是個奇蹟了。

然而,又出現了新的犧牲者。曾經鐵定了心、發誓要讓今後威脅冬木的怪異事件再也不會重演,而今,在夏延的戰場上再次爆發空前的危機。

發狂的Servant掙開了約束。無數無辜之人在Berserker的暴虐下失去生命,埃爾梅羅二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惡魔之爪死死地扼住了。這條特大新聞,已經光速傳達到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五年前沒能完全解體的聖盃這次在夏延市掀起了波瀾。爲什麼無論怎麼努力,都阻止不了呢?

現在的自己依然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他擡起眼睛,憂心忡忡地盯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失真的聲音傳到耳邊,讓他的視線落到屏幕中滿臉堅毅的朋樹臉上。

“雖然我一直不主張多管閒事,不過閣下,我們之所以來到這個戰場,就是希望能夠避□□血的事件繼續發生對吧?不讓由聖盃引起的鬥爭奪去更多人的性命。那麼現在就必須阻止Berserker。她正在讓無辜的受害者流血。”

埃爾梅羅二世強而有力地點點頭,露出了夾雜着欣慰和少許苦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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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沒錯。我同意你的決定。但一定要小心。朋樹君,這座城市的未來就託付給你了。”

埃爾梅羅二世一臉鄭重地對朋樹投去期許的眼神。接受了這副重擔,朋樹挺直背脊對這位長輩回以認真的目光。

“——Lancer。我們要戰鬥了!”

當朋樹提出要去剿滅Berserker時,Lancer“幾乎”二話沒說就同意了。

“Berserker已犯下衆怒,朕不會輕饒於她。不過——回答朕,汝是在祈求朕嗎?”

身穿晃眼而頗有金屬質感的樹葉印花裝飾起來的現代服裝的Servant,以俯視的姿態問話。

然而,問話的內容並沒有使人不快。雖然大多數情況下Lancer樂於展現自己身爲一國之君的寬廣風度,答應Master的請求。但身爲Master的魔術師一方也必須表現出足夠的誠意。這一點朋樹很清楚。

“臣惶恐,請陛下出兵剿滅Berserker。如您所察,那個魔鬼正在糟蹋陛下您十分欣賞並且心之所向的這片淨土。”

朋樹放下身段,以優雅的姿態九十度鞠躬,充滿敬意地對Servant施以一禮。這並非妥協。就算現在不是緊迫到必須爭分奪秒的時刻,他也願意這麼做。

“准許。就賜汝與朕共赴戰場的榮譽。”

雙手抱胸的Lancer臉上洋溢着歡喜和英氣。

埃爾梅羅二世一直望着朋樹和Servant遠去的背影,直到屏幕中再也看不見纔回過神來。

拜託你了,朋樹君。

>>>

還沒有向大路進發僅是走到室外,就能立刻覺察到外面一切都亂了套。光是從朋樹身邊就駛過了好幾輛警車。可是在封鎖指令和救援工作中疲於奔命的警官們根本無暇分心,去顧及兩個區區在夜路上行走的路人。即使離機場好幾個街區,都能從此起彼落的鳴笛聲感受到街道的混亂狀態。

“形勢完全混沌,連法則亦不起作用,失去了效力。此時必須依靠強制性的武力制裁。惋惜地說也只能是以暴制暴了。”

說話的時候雖然未曾動怒,但Lancer凝望遠端的側臉依然不減威嚴的氣質。這種氣質伴隨着耀眼的魔力化爲輝煌燦爛的甲冑,替代了花哨的現代裝。Lancer全身都包裹着戰甲和戰意。

“是啊……”

希望傷亡不要繼續擴大、無辜的民衆能夠及時避難的傷感流露了出來。朋樹爲了穩定一下自己內心動搖的情緒,握拳低語着。

“既然戰場的方位已經確定了,就往那邊趕過去吧。”

動盪的局勢使全城基本處於半癱瘓狀態,這個時候恐怕連計程車都很難叫到吧。酒店離Berserker暴走的地點至少有好幾公里。朋樹已經做好不得不徒步趕去戰場的艱難準備。

他拔腿向前走着,卻忽然聽到身後變調的笑聲。

“怎、怎麼了?”

“真是叫朕苦悶。汝莫非想用步行嗎?”

Lancer意味深長地斜了朋樹一眼,然後對着虛空吹了聲口哨。

隨着呼喚聲,空間彷彿發生了某種扭轉。破空而出的光芒勾勒出一匹棕紅色毛髮的駿馬身形,在閃耀着的榮光中向英靈君士坦丁身邊奔跑着靠攏。

“君王出行怎能徒步。上回巡遊是爲了彰顯朕之雅興。眼下還是快馬加鞭、儘快趕路爲好!”

“啊?”

停在Lancer和朋樹身前的駿馬高傲地仰起頭顱,從馬鼻中呼出一記噓聲,好像是在嗤笑這名慌張的年輕魔術師。

“……你你,喂……你是Lancer吧?是那個被稱爲槍·兵的職階吧!爲什麼會有馬?”

朋樹的表現簡直比城市的現狀還要混亂。對於驚得雙目圓睜的Master,Lancer無奈地聳着肩。

“朕的御馬可多了,多得連名諱都來不及取……”

“啊,不是。不是指你生前!我的意思是,作爲一個不是‘Saber’也不是‘Rider’的英靈,你不應該有騎乘能力的啊!”

——難道說,這是召出來讓我騎的,身爲馬主的Lancer自己跑過去嗎?

Lancer的下一步動作馬上推翻了朋樹美好的臆想。只見他利落地跨上高頭大馬。

“此乃‘皇帝特權’。哎,汝應該更努力地瞭解朕的技能啊。”

Lancer坐在比較靠前的位置,挪出身後的空位。他僅僅轉動視線,用充滿氣魄的聲音開口道:

“朕懶得解釋。汝快些上來。”

似乎是自家Servant的某項保有技能吧。朋樹經Lancer這麼一提醒這纔想起來。

那是能夠讓Lancer憑藉本人的主張在短時間之內獲得本來不能持有的技能的能力。符合的技能大致涵蓋了騎乘、劍術、藝術、統御力、謀略等。甚至連□□層面的負荷包括「神性」也能獲得。

這些額外的技能讓英靈君士坦丁能夠比其他Servant更適應運用坐騎戰鬥的機動戰。當然,因【皇帝特權】所得的【騎乘】充其量只達到騎馬的級別,和「Rider」或「Saber」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可是讓朋樹糾結的根本不是這個問題。自己沒聽錯吧,Lancer是在邀請他一起騎上去嗎?這是真的?

見朋樹久久沒有動靜的Lancer惋惜地搖晃着高貴的頭,雛鳥絨毛般短而密的深棕色捲髮跟着微微晃動。

“原來如此。看來汝不會騎馬啊。真可惜,朕倒是沒注意這點。”

“哈……?纔不是!關於馬術我也是有訓練過的。只是……”朋樹用極爲複雜的表情苦笑着,看了看騎在馬背上的英靈,“我真的可以嗎?一介凡人的我何德何能,竟然與羅馬帝國偉大的君主、與陛下您共乘一騎?”

朋樹無法平復逐漸紊亂的呼吸,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此刻自己的心情竟激動得如此難以名狀。

他不能忽視當Lancer說出這項提議時自己興許還有些沾沾自喜,但他很快就在心裡對自己搖頭。

舉世無雙的好馬只有英雄才配得上,絕不是像自己這樣的人有資格去騎的。

在既有些興奮卻帶着更多緊張的狀態下他聽到Lancer問:

“汝之前曾說,想投入朕之麾下,成爲一名臣子對吧?這不是戲言吧?”

“哎?當然不是了……”

朋樹對Lancer有過稱臣的念想是在三天前的上午,這份心意至今仍未改變。但他記得Lancer當時繞着彎用語言拒絕了自己。

“朕之榮光汝皆可瞻仰,朕之敗績汝亦要承受。成爲朕之臣下的話,就先命汝做一件事。討伐賊寇期間,跟着朕以及朕的愛馬,不要離開寸步!”

雖然是略帶些嘲諷的語氣,但卻是相當強力的言詞。Lancer用爽朗的聲音賜下聖旨。

“——上來吧。”

騎在駿馬上的Lancer又把身子向前挪了挪,騰出更多的地方。此時Lancer儘管仍保持着威嚴,但是語氣已經變得溫和融洽許多。

對於Lancer的言詞,一直持搖擺態度的朋樹稍稍鬆動了。彷彿受到莫大的感染和鼓勵,朋樹的猶疑聲沉寂了下來。

“是的,遵命!”

朋樹堅定地坐到了英靈戰馬的背上。Lancer笑着。他摸了摸愛馬的鬃毛,然後夾緊馬腹。

身下的駿馬發出長吟般的粗獷嘶鳴,修長的四肢支撐着壯實的軀幹開始疾馳,沿着大路向前。急切地奔赴前線的情況下,早就管不了路上會不會有人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了。

不斷敲擊着地面的馬蹄聲連綿起來就像一首激昂的戰歌。這跑速比朋樹預料中還要快。由於靠後的位置拉不到繮繩,沒辦法坐穩,一時間有些往後倒的朋樹沒有任何可以抓取的物體,在徹底被甩飛之前只能無助地朝Lancer伸出了手——

“不要過度拉扯朕的披風!”

“啊,那個……臣盡力而爲啦。”

君王與臣下帶着一同出戰的決心,飛身投向了戰場。

沿途中他們經過教堂。片刻前,不明人士發出的狼煙喻示着監督者已死。發生了這種不得了的大事,朋樹原以爲聖母主教堂座附近會被裡三層外三層的警車和稽查人員包圍。但坐在Lancer的駿馬上向教堂方向眺望過去的朋樹,只見到飄然的迷霧籠罩了、吞沒了那座天主教堂。

那霧氣並不是氣候所致。周圍有魔力的氣息。應該是人爲。是有什麼人逗留在那裡,張開了結界嗎?

先拋開這些。英靈君士坦丁御駕親征之地,是城市中央的傑里奧爾森機場。那片蒙受着Berserker恐怖統治的土地已經離朋樹和Lancer越來越近了。

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15.黎明前的黑暗3.牛仔之城不設防3.牛仔之城不設防7.月下琉璃湖水搖33.此恨綿綿無絕期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5.黎明前的黑暗28.振翅欲飛的禿鷲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8.振翅欲飛的禿鷲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15.黎明前的黑暗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3.牛仔之城不設防15.黎明前的黑暗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33.此恨綿綿無絕期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28.振翅欲飛的禿鷲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35.邊疆州,無戰事34.死亡過後的清晨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4.契約之星齊聚首41.王,一去不回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29.在廢墟中,高唱鎮魂歌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14.血與淚的疆場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15.黎明前的黑暗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14.血與淚的疆場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8.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上】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17.無止盡的安魂曲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17.無止盡的安魂曲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3.牛仔之城不設防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35.邊疆州,無戰事41.王,一去不回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17.無止盡的安魂曲35.邊疆州,無戰事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28.振翅欲飛的禿鷲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34.死亡過後的清晨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4.契約之星齊聚首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3.牛仔之城不設防17.無止盡的安魂曲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5.新星劃過天際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5.新星劃過天際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23.鳴動的街角,是暴風夜的前奏35.邊疆州,無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