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只要有錢就能買醉的酒吧,位於城市東北一角。
只有吧檯附近還算像樣,充其量相當於私人老闆開的小酒館。前門是典型的木製方形小推門,很有西部風情。後門通往一條極其狹窄的小巷,連兩個人並肩行走都顯得擁擠。
形形色·色的客人聚在一起打牌、擲飛鏢、豪飲,或者其他任何消磨時間的娛樂。二樓有十來間客房,爲那些從異鄉而來的旅人提供住宿。催人墮落的糜爛氣息潰散在空氣裡,曲調悠揚的鄉村音樂一遍又一遍播放。即使是奇裝異服、行爲乖張的人出沒在這裡也不會引起人們注意。正是由於這家酒吧的性質,才能成爲隱藏身份的最佳場所。
迪爾波里充分思慮後爲自己選定的據點就在這裡。
就在Rider被召喚出來的那天深夜,靈器盤的持有者夏綠特修女將Archer職階的英靈現界一事告知於迪爾波里。在那之後過去差不多一週的時間。最近幾天都沒有Servant現界的消息。可以說,是聖盃戰爭開始前所剩不多的休閒日子了。
迪爾波里買了一包煙,神色平靜地穿過酒吧裡的人羣,從樓梯走到房間。
推門而入後,立刻有“人”表達歡迎。
“注意!注意!有人來了!”
但這既滑稽又奇怪的說話腔調明顯不是從人的嘴中發出的。
迪爾波里面無表情地看着Rider躺在牀上的背影,以及——悠閒地落在Servant肩膀上的鸚鵡。
那是品種極其稀有的花羽鸚鵡。有着豔麗的花色羽毛和巨大的體型。羽毛從頭部到尾部呈現爲由橙黃、翠綠、到靛藍過渡。四隻腳趾牢牢地抓握住主人的肩膀,無論Rider站着坐着還是躺着,始終能與地面保持九十度垂直不變。
那麼,他的Servant呢?
“……嗯。”
只是發出類似這樣的聲音就算是迴應了。迴應的對象還是鸚鵡。
據說這隻鸚鵡叫做“拉比”,是Rider生前的搭檔。這麼說來,在他被召喚出來的當天夜晚,通過Master與Servant之間的魔力連接找到迪爾波里住處時就停在他的肩上了。據稱,這是Rider從自己的寶庫裡叫出來的,還確實地說過還有其他寶貝這樣的話。
在迪爾波里進門時,連翻身都沒有的Rider左手捧書右手拿筆,像是在記錄些什麼似的。從歪斜着的背影也只能看到這麼多了。
對於Servant這種旁若無人的態度,從迪爾波里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不滿,就像在他得知Rider這個英靈竟然有寫日記的習慣時那樣,完全沒有在意。
向周圍掃視了一眼。果然又變成這樣——
只是出去買包煙的功夫,桌上的酒瓶就空了。還有餘留在盒子裡被吃掉一大半的匹薩殘渣。
迪爾波里把Rider喝光後散亂地扔在一邊的酒瓶收拾起來。然後,這個被無端佔據了臥牀的男人在沙發上坐下。
本來這樣也好。Rider在牀上專心致志地寫着日誌,鸚鵡也很乖巧地不再發出噪聲。這種環境等於是讓自己一個人靜靜呆會兒。
“我說啊——”就在下一刻,把房間安靜打破的Rider滿臉不情願地轉過頭來面朝向迪爾波里,“你這傢伙的口味未免太重了一點吧。”
Rider對於自己隨便霸佔了御主牀鋪的行爲不但沒有顯出半點不好意思,反而還很隨意地趁主人不在時吃掉了迪爾波里訂的匹薩。
迪爾波里有一種不管什麼食物都要添加芥末的癖好。這似乎是在多年前到日本公幹時養成的習慣。在他的關照下,店家非常周到地爲自己的顧客提供服務,在匹薩里足足加了三包芥末醬。
“那種又辣又麻的東西,你是怎麼嚥下肚裡去的?”
聽這話,果然……Rider擅自拆開包裝盒,把裡面的東西嚐了個遍。
“個人愛好。就像你喜歡寫日記一樣。”
“……哎。”
迪爾波里的Servant好像很無聊地嘆了口氣,又背過身去。
Rider,被秘之Master提前把Assassin召喚走之後才臨時準備聖遺物召喚出來的這個英靈。迪爾波里當然沒有理由不知道他的真身。
他所召喚到的這個Servant,嚴格說起來連稱之爲英靈都十分勉強。
因爲他是世界航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海盜之一,有着類似於「大英帝國海上強盜」名號、一生都爲追求金錢和刺激的備受爭議的這麼一個男人。
人稱黑鬍子海盜王——愛德華·蒂奇。
活躍於英國和西班牙爭奪海上霸權的年代。白手起家的“黑鬍子”年輕時曾短暫爲英國政府效力,在武裝民船上當了名水手。然而,在那個依靠販賣非洲黑奴爲中心的“三角貿易”就可以發家致富的年代,好多水手都成了職業海盜。愛德華·蒂奇就是在這種歷史背景下成長起來,開始了驚心動魄的海盜生涯,並在短短數年內成爲那羣人中最不可收拾的一個。
自從Rider現界後做了多少蠢事,迪爾波里可是非常清楚。
首先便是以“能實體很爽”爲由始終不肯變回靈體,還以“拉比是我的好夥伴”爲由不肯把那隻咂舌的鸚鵡收起來。
其次,平白無故地浪費了迪爾波里這麼多重要的魔力後,整天保持實體化姿態的Rider除了到處遊山玩水外,別的正事一件也沒幹過。
最後,也是迪爾波里最想不通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花樣,竟在一週的時間內便和樓下的那羣酒鬼打成一片、互相之間稱兄道弟了。
酒這種東西總能填補內心的空虛,從精神上消磨一個人的意志。在自己找不到人生目標時,用酒精把自己灌醉也是個不錯的方法。會時常出沒於這家酒館的人,都是些好逸惡勞、碌碌無爲,在半夢半醒間把一生就這樣虛度過去的人吧。迪爾波里這個大半輩子都在教會中埋頭苦幹的男人由衷地這樣認爲。
那些人大概是從心底裡高興遇到了個酒友吧。幾乎每次都是這樣,在天還沒亮的時候,Rider便拖着醉醺醺的身子回來睡覺了。這傢伙真是哪裡都能睡。地上、沙發上、凳子上,還有一次直接倒在迪爾波里的腿上,迫使神父只能識趣地捲鋪蓋到外面抽菸。Rider除了做這些令Master無奈到極點的事之外,就是和那羣在迪爾波里眼中的狐朋狗友們在一起風花雪月,好像只差聚衆酗酒鬧事沒有做了。
還有一件、最最最白癡的事。
Rider居然把自己的故事當成偉人傳記似的說給那羣酒友,想讓他們歌頌並擁戴自己。當然聽衆們也都當他是喝高了。但一連幾天下來這個信口開河的毛病都沒有改。迪爾波里每一次經過樓下吧檯,做事的夥計都會忍不住把他拉到一邊,問他“你那位自稱愛德華船長的朋友該不會有妄想症吧”。到了這個地步,迪爾波里終於完全明白Rider到底幹了多少愚蠢的事了。
“愛德華·蒂奇船長在當代復活,有沒有人願意跟隨我一起去墨西哥灣尋寶,去欣賞幾內亞灣的非洲風光,去加勒比海進行狩獵,海平線的另一端、世界的盡頭!”——做出這種在小酒館裡招募船員的行爲的Rider,完全忽視了當今社會的年代早已有航天飛機取代船隻……以及早就作古的自己只是靠聖盃纔來到現世的事實。
如果說有什麼理由讓迪爾波里後悔找這家酒館當做據點的話,那個理由就是Rider。
Rider在身邊的鼾聲,以及醉酒以後在樓下的放聲高歌,都是伴隨迪爾波里這些日子以來最“難忘”的回憶。
這個男人,完全就是爲了享樂而存在的。唯一讓神父感到詫異的是,每天從外面遊玩回來,Rider都會認真地將每日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稱之爲“船長的航海日誌”。Rider手上的鋼筆從哪裡偷來的自不用說,那本厚厚的黑封面日記本據說也是寶物庫裡的東西。
這麼說起來,Rider曾聲稱自己的寶庫裡還有其他寶貝,迪爾波里對他的話有些印象。但如果都是和戰鬥無關緊要的遊玩品的話,還是希望他別拿出來爲好。
“你買的東西啊都不合我口味。果然還是海鮮骨頭湯最棒了。”
沉默了好一陣子的Rider忽然嚷嚷道。能夠讓他再度開口的竟然還是和食物有關的事。
迪爾波里一面在心中思考只吃這些東西而不食用水果蔬菜的話會營養不良吧,一面把手伸進褲子口袋。
突然房間裡飄散開一陣微弱的香氣,鑽進Rider的鼻子裡。這是菸草的氣味。似乎對迪爾波里剛剛點燃叼在嘴裡的煙產生了興趣,眼睛直直地朝他看過來。
“嗯?這是什麼菸草?平時一直沒怎麼注意你,這才發現你好像整天都抽那玩意兒。”
迪爾波里斜着眼睛盯着他。日記好像寫完了,本子隨之不見。拿着筆在手上打轉的Rider開始尋找下一個能引起自己注意力的事。
“說起來切薩皮克灣一帶的菸草口味非常獨特,我超中意的。”
“如果你想讓我買菸給你,先試試看到城裡進行偵查怎麼樣?”迪爾波里一臉認真地說。
“想要我工作?先給錢吧!”
停落在Rider右肩的“拉比”,從那鉤形鳥喙裡吐露出尖銳的擬人聲音代替主人回答。Rider寵溺地伸手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
“噢。Master啊,你這是跟我談條件?偵查什麼的有何用啊。沒錢花了就出海劫掠,主動挑事的傢伙就用大炮轟到海里餵魚,這纔是符合我愛德華船長的風格。”
“……”
勸說果然無效。
迪爾波里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完全無法溝通的Servant身上。也不是第一次了,無論迪爾波里如何讓他去進行偵查活動他都不聽。會得到這個回答也沒什麼奇怪的。
迪爾波里從漆黑修道服胸部內襯的口袋裡取出一副鏡片爲正圓形的眼鏡,用手帕仔細擦拭。
接着,他又從沙發下面拖出一個長方形的黑炭色長櫃放在桌子上。從和桌面碰撞發出的響聲判斷,裡面裝着的東西重量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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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der揪起眉毛望着他,“這是什麼?”
長度比普通的劍稍短些,外觀呈現爲灰黑色的長釘子從中被迪爾波里取了出來,大約三十來根。有細小的手柄用來抓握。等待檢查地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桌上。看起來只是普通兵器,從上面幾乎感受不到魔力。神父像對待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在手帕的來回擦拭下,釘子表面閃耀出黑珍珠般的光澤。
“喂,這個長長的是什麼東西,好像挺有趣的。”
Rider再度發問。他翻了個身跳下牀,臉上帶着目不轉睛的注視表情對Master說。
迪爾波里擡眼看了看悠閒地朝自己慢慢走來的Rider。
和自己一樣編成一個個小麻花辮子的頭髮從三角海盜帽裡頭往外伸出來,但數量要遠遠多於迪爾波里。相貌和性格簡直是兩極一樣的分外清秀。的確,聖盃召喚出來的英靈會以本人最巔峰的狀態出場,所以本應有一臉濃密大絡腮鬍子的“黑鬍子”的臉上乾淨得什麼都沒有。頭髮深藍,眼睛是有點陰鬱氣息的藍灰。白襯衫外是藍色長馬夾,長袖的灰色燕尾服外套敞開套在最外面。十根手指上起碼有六根是戴着大小誇張的金戒指的雙手從袖口裡伸出來。下肢覆蓋着黑色馬褲和咖啡色的鹿皮長筒靴。腰帶上固定着一把轉輪手·槍和一把短刀。這種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海盜。
這身讓迪爾波里覺得有些滑稽的搭配也許在其他現代都市裡會非常格格不入,但在充滿西部牛仔風情的“邊疆州”首府夏延市,儘管惡趣味十足,但卻酷酷得和城市氛圍非常相符,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不協調。
其實,沒人知道英靈愛德華頭上那些朝各個方向亂竄的小辮子是假頭套,不過也從未有人見過他把假髮摘掉之後的樣子。
“聖釘。”迪爾波里收回視線,輕聲回答了Servant。
“嗯?”
“基督教的聖物。你不知道?”
“哼……玻璃瓷器、金幣美酒還有珍珠翡翠,那些有利可圖的東西纔是值得我愛德華船長掠奪的寶物。和宗教沾邊的東西不符合我的品位啊。”
“是嗎?”
面對迪爾波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臉龐,Rider用鼻子哼道:
“我說你啊,滿腦子想的都是戰鬥吧?”
“會來到聖盃戰爭,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麼。”
“這樣啊,那你這個男人可真夠無趣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爲了得到快樂嗎?所謂人生,樂趣至上。”
這出人意料的回答讓迪爾波里的瞳孔裡閃出一絲陰霾。叉腰站在自己身前的Rider一臉想當然的表情。
“……Rider,聖盃對你來說無所謂嗎?Servant的你不是爲了實現願望纔會迴應魔術師的召喚麼?”
“頭疼啊。你老是掛在嘴上的那個聖盃,就是讓現在這個年代的人爭來爭去的寶物?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吧。”
所有魔術師夢寐以求的東西,卻被Rider一笑帶過。
“你怎麼會這樣想?”
“剛纔我說過的吧,我對宗教之物不感興趣。”
看來Rider曲解了聖盃戰爭的含義。他將過去曾在冬木市多次降臨、如今即將出現在夏延市的那個聖盃,和傳說中基督教圈內被諸多旅行者廣爲流傳的耶穌聖餐杯混淆了。
“Rider,你爲何迴應我?”
“……哎呀哎呀。”
Rider的表態讓迪爾波里對這個問題急切想要知道。他的Servant聽到後馬上大笑起來,用彷彿能從中迸發出某種光芒的有神雙瞳注視着他。
“當然是爲了享樂啦!享樂!沒有身體就什麼都幹不了吧?是的,因爲那是一切事情的基礎。如果響應你的召喚就能得到肉身,那我就響應唄。這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是無本生意。哈哈!”
Rider這麼說道後在迪爾波里對面的座椅坐下來,翹起雙腿舒適地擱在桌子上,“拉比”在他的肩上拍打了兩下翅膀。
“……”
迪爾波里彷彿陷入了深不見底的名爲思考的泥沼,默默地低頭擦拭着武器。仔細觀察的話,能發現此時他露出了一種與以往不同的表情。儘管看起來還是像撲克臉般幾乎沒有什麼神態,但此時迪爾波里的臉龐比之前更包含了一陣涼涼的陰沉。
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就是Rider的夢想的話,想要將之實現的第一步就必須託付聖盃。不滿足只以Servant的形式存在於現世,就必須和御主一起努力把聖盃奪到手。Rider對這方面的認知矛盾讓迪爾波里徹底無奈了。
這個想要什麼就用武力去搶的英靈,唯獨對聖盃報以無視態度。這個Servant對未來沒有長遠規劃,只是在有限的時間裡最大程度享受眼前擁有的一切罷了。
不愧是“黑鬍子”愛德華·蒂奇,擁有如此狂妄並且別具一格的個性。嚴格說起來甚至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英靈的這個Servant,有一個優秀代行者的Master,但這個Master在這位享樂主義者面前卻一點沒轍。
這就像兩人的相處模式一樣,是建立在單方面毫不計較之下才能達到的表面上的和諧。不過現在迪爾波里覺得自己對Rider放任得有些過了。
“以真實的人類姿態活下去,就滿足了嗎?”
“我想要找到一種讓自己長生不老的辦法。有足夠的財寶的話,沒有足夠的時間揮霍它們怎麼行呢?向世界的盡頭進發,也需要比普通生命更長久的時間啊。這樣一來,就能享受永世的快樂了。”
“混賬!”忽然間迪爾波里的口氣一變,幾乎是無意識地從嘴中氣憤地罵了出來,“在世上永久存活的生物,那不是異端嗎?”
Rider不置可否地把一直在手中打轉的筆按到桌面上。似乎對Master的評價,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快。
“這種結論又是怎麼得出來的啊?人都有七情六慾吧,你怎麼可能對此不動心?”
“身爲侍奉神的僕從,要我去追求快樂?”
“嘖嘖,所以你只能在這裡擦這些生鏽了的釘子。”
“吃飯、鍛鍊、睡覺,消滅異端。這就是代行者生活的全部。”
“……你一直過着這種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嗎?天吶——”
Rider突然用一種特別富有表演張力的眼神看着一臉凝重的神父,失聲笑道。迪爾波里沒什麼表情地瞥視着攤手發出悲嘆的Servant。
“的確。不是你這樣的人能理解的。我的生存意義……”
“好論點。我知道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帶着真情實意的吧,Master。”在愈加得意洋洋地大笑出來以前,Rider稍作剋制地收斂了笑意,“不過,我這人不喜歡辯論是非,我喜歡更直接的東西。而我現在就要去做。”
說完以後,Rider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兒?”
“喔!這是個秘密!”搶在Rider前面說話的“拉比”把頭往前一探。
迪爾波里覺得有些煩躁,皺起眉頭直視着Rider的眼睛,想要從他的口中聽到回答。
“和兄弟們約好通宵打牌。我敢打賭,這個國家在牌技上能打贏我的人絕對不超過五個。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愛德華船長的風采。至於Master你想要做什麼,我就不奉陪了。就算散步也比呆在這屋子裡有趣。”
“不奉陪了!不奉陪了!”停在Rider肩頭的鸚鵡趾高氣昂地擡起腦袋,跟着主人呀呀學舌。
“戰鬥隨時開啓,現在並非尋歡作樂之時。”
迪爾波里的聲音非常嚴肅。聽到這句話後,Rider果然在轉身準備走出大門時回了一下頭。
“不錯啊。聖盃的安排。”
“……?”
Rider這聲神情充滿感慨的低吟,讓迪爾波里錯愕了。
“我突然發現我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戰鬥的事務由你全權負責,剩下的美差就交給我。”
英靈是御主的奴隸。曾在海上見過無數黑奴被賣到殖民地種植園的男人這麼想着。那些僅用廉價商品就能被輕易交換的性命,就像草芥一樣毫不值錢。他發過誓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成爲他人鐐銬下的囚鳥。只有在海上航行的時候纔是自由的,或者肆意揮霍被劫掠而來的美酒和財富時。
以自己的方式處置獲得的□□,這是出於Rider對第二次生命的渴望。
他,不會讓任何東西把自己牽絆住。
“記住哦Master,每一天都是尋歡作樂之時。”
“……”
從迪爾波里僵硬的臉龐上讀不出一絲贊同或想要反駁的意思。Rider將之視爲一種默認,於是帶着滿足的笑容走出去了。
又是以這種方式結尾。英靈還是像往日一樣只知道睡覺、玩樂、不務正業,但迪爾波里也沒有辦法,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凝視着手裡的聖釘。
瞭解從者並和他建立起良好的合作關係。迪爾波里聽從了夏綠特的建議。但他失敗了。
這樣兩個行事作風完全背道而馳的男人,如果沒有契約維繫的話,怕是會成爲敵人吧。迪爾波里和Rider,都以否定對方的生存觀念來袒護自己。
在這種情況下,關於聖盃的誤區也沒有對他澄清的必要。Rider是不會理解迪爾波里這種人爲何戰鬥的。
作爲契約主導權的主人這一方,卻始終在Servant的背後默默承受着。即使在整理被Rider弄亂到簡直沒有一塊地方能坐的房間時都是一副小蜜蜂般任勞任怨的樣子,這些迪爾波里都不會放在心上。
甚至,有監督者夏綠特的暗中幫助,就算Rider不願出去偵查也沒有太大損失。
然而——
被真理指引的求道者的尊嚴不容踐踏。
這是有史以來這對主從交談時間最久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以這一夜爲分割線,雙方都不再嘗試和對方進行交流,是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會持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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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某處—
被冰雪封閉的古城,叫做·愛因茲貝倫城堡。
和奢華豔麗的火焰樹風格的內部裝修不同,在這裡感受到的除了北風的寒意外,只有在黑暗中沉澱了千年的妄執之念,沒有一絲溫暖。
爲了尋求聖盃而彷徨的愛因茲貝倫家族的悠久歷史,在創始御三家中是最長的。
頑固地把自己封鎖在冰封的深山裡,斷絕和外部世界任何往來,在十個世紀以前就開始這麼做了。
他們的探索充滿挫折和痛苦。終於對獨自追尋聖盃感到絕望,從十九世紀初開始不得不和外界的魔術世家建立合作協定。
遠阪,和當時還叫做瑪奇裡的間桐家族。
於是就這樣,冬木的聖盃召喚儀式畫上了起始符。
他們從不缺席,甚至連布拉格的聖盃戰爭也參加了。
但在這數次戰爭中逐漸凸顯出一個致命的弱點。由於大部分的北之魔術師的實戰能力往往落後於人,所以一次也沒有勝過。
爲此,他們不惜再度改變家族信條,從外面引進善於戰鬥的魔術師。作出這個決斷是在第四次聖盃戰爭前。
那一屆,極有希望捧杯的愛因茲貝倫家族,卻在最後關頭遭到外來魔術師的背叛,讓他們屈辱地和歷史上最好的一次機會失之交臂。
在這之後的十年、二十年裡,竟然漸漸有人打起想要將冬木市大聖盃解體的壞主意。
愛因茲貝倫絕不姑息,也絕不會放棄。
一名頭髮鬍子全部花白的老者雙手交疊在背後,眺望着彩繪窗戶上的一副畫作。他的外貌已經衰老得不像話了。數不清的老年斑和皺紋遍佈在臉上,滿滿地書寫了整個家族千年鍥而不捨的追尋和執着。
畫像上畫的是“冬之聖女”——裡姿萊希·羽斯緹薩·馮·愛因茲貝倫。兩百多年前,將自己作爲活祭品獻祭給聖盃以此來完成製作大聖盃基礎的魔術師。
“爺爺。”
老人沉浸在過往的思緒被一聲猶如清冽泉水般的呢喃打斷了。
彷彿畫像上的人兒復活了一樣。從室外走進來的年輕女性,一頭瀑布般的銀絲長髮和紅寶石色的瞳眸,讓人聯想到冰雪精靈,是位氣質高貴、體態纖長的美女。
老族長把目光從畫上的聖女轉向畢恭畢敬頜首的梅麗塔斯菲爾。
“來了嗎。梅麗塔,器皿的狀態如何?”
“一切正常。”
“今天晚些時候要進行Servant召喚,先去準備起來。”
“知道了。”
聲音像雲霧般飄渺卻充滿禮貌的梅麗塔斯菲爾順從地回答道,退了下去。
她不是經過母親十月懷胎分娩來到世上的神之創造物,而是由人的手通過鍊金術合成的人造物。作爲愛因茲貝倫家的女人,這是理所當然的。老人雙眸中閃現着發狂一般的強烈光芒,嚴肅地看着梅麗塔斯菲爾消失在視野裡。
尤布斯塔庫哈依德·馮·愛因茲貝倫。
帶領失意的愛因茲貝倫家族在聖盃道路上艱難前行,不斷以魔術手段延長壽命的老翁是家族的第八代族長,已經活了近兩百歲了吧。無論血統還是年齡,都不是能讓梅麗塔斯菲爾以“爺爺”喚之的。會這麼叫完全是因爲老族長正是她的製造者。
人造器皿的話,這次應該是巔峰之作了。
經過工藝的不斷提升錘鍊,能在回收六名Servant的靈魂前始終保持活動自如的狀態。自我休眠時間調整成和正常人一樣的水準,可以隨時參加戰鬥。這是具有突破性意義的創舉。
在聖盃戰爭中互相廝殺的敵我英靈一般共有七名,會各自被賜予職階。
Saber-劍士、
Lancer-槍兵、
Archer-弓兵、
Rider-騎兵、
Caster-魔術師、
Assassin-暗殺者、
Berserker-狂戰士。
梅麗塔斯菲爾的優質性能在於她可以堅持到戰爭分出勝負的最終階段。在這之前不會像以往的人造人那樣中途就陷入活動不能的窘境。一旦出現那種情況的話,是非常容易遭到其他Master挾持的。
不過,也正因爲器皿質量的提高,梅麗塔斯菲爾身上所表現出的“偶”一面要遠遠大於“人”的那面。
對於這點尤布斯塔庫哈依德沒有過多介意。對他而言,只有拼命把聖盃弄到手纔是重中之重。
這間祭祀用的禮拜堂,很快就將進行一場最宏大的魔導儀式。
愛因茲貝倫已經等待得太久了。這一次,幸運女神應該眷顧他們了吧。
>>>
“……”
“……”
“……嗯。我是從日本來的遠阪朋樹,請多多指教。”
“啊,白爾羅斯·斯皮羅普洛斯就是我。很高興認識你。”
在機場候客大廳裡,一個九十度鞠躬的青年和一個用手託着後腦哈哈傻笑的青年相向而對。
“真不好意思,讓你親自跑一趟。”朋樹討好般地說道。
但他並不知,白爾羅斯早就把這個叫做遠阪朋樹的盟友今天抵達夏延的事拋在腦後忘了個精光,還是Archer提醒了健忘的小主人。
正好和晚飯時間撞在一起的航班降落後二十分鐘,在機場便利店匆忙買了個漢堡一路衝刺跑來的白爾羅斯,終於在氧氣徹底不足前接到了對方。
“啊哈~哪裡哪裡。”心虛的白爾羅斯不太流利地笑了兩聲,把手伸向朋樹,“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唉唉唉?中間的步驟是不是省略得有點多?”
“啥?”
將稀薄到等同於零的防備之心和低下的情商這兩點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白爾羅斯,他的感受力和一般人類有些許不同。
對於這份超出想象的熱情,朋樹要如何接受呢。
“嗯……白爾羅斯——可以直接這麼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名字不就是用來讓人叫的嘛。”自認爲發現到問題關鍵的白爾羅斯拍了拍腦門,“莫非朋樹君……你是想找地方吃飯?”
“在飛機上已經吃過了,現在並不餓。”
“這樣啊。那你是想睡覺倒時差?”
“在飛機上已經睡過了,現在並不困。”
“哎哎,那個,所以……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步驟?”
“可能有點唐突,但是我無論如何也很在意……來歷啦,表達誠意啦,什麼的……你都不問麼。”
爲了這次碰面曾多次演練臺詞,在腦海裡假象了一整頁的稿子,在當初去見埃爾梅羅二世時也是如此——雖然最後被碎掉的玻璃燈罩把整個計劃都打亂了。總之,事先排練這種事朋樹是絕對不會說給對方聽的。
“哎?需要那種東西嗎?你又不是來面試的。”白爾羅斯一句話就帶過了。
“這樣……啊。”
“而且聽我說,你是老師的學生的親戚對吧。我很信任老師,老師很信任學生,學生很信任你。所以,我也會信任你的!因爲——我也是老師的得意門生嘛!換做一般人的話,我絕對要盤問他到底的啊!”
面對白爾羅斯抑揚頓挫的自言自語,朋樹“啊”了一聲,臉色隨之發青。
“不管了,就這樣吧!今天,我們算是正式相識了哦,朋樹君。”
白爾羅斯帶着天使一樣的笑容,露出左邊嘴角的酒窩,親切地說道。朋樹緊張的表情漸漸舒緩下來,握住了對方再次朝自己伸來的手。
“嗯,是的,白爾羅斯。”
“那麼,趕緊召喚Servant吧!”
“咦??”
才營造起來一秒鐘的溫馨氛圍隨着這語出驚人的話瞬間瓦解了。
“我感覺你周圍沒有Servant跟隨的氣息啊。戰略討論什麼的,沒有具體看到Servant的話也只是紙上談兵。”
突然正色的臉龐,和剛剛建立起來的第一印象又有些許偏差。朋樹在心中暗暗感慨眼前的青年不愧是埃爾梅羅二世的學生。
“現在進行?等天色再暗一些吧。”
“不要慌。跟我走就是了!”
白爾羅斯不顧朋樹的顧慮,很是高興地挽起朋樹沒有拿行李箱的那隻手,半拽着他一蹦一跳地向大廳外走去。
“……真的沒問題嗎,這裡。”
當兩人到達機場以北的小公園時,月亮從雲層中悄悄鑽了出來。太陽漸漸西沉。
催促着自己召喚Servant的白爾羅斯把朋樹拖到了這裡。雖然聖遺物之類的必需品都在隨身而帶的拉桿箱中,儀式隨時能夠進行。但朋樹卻彷彿在戰場中稽查敵情的哨兵一般,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一草一木。
“會不會有人監視這個公園呢?”
“你說的是Assassin之流嗎?因爲忌憚被Assassin暗算而不敢活動不就正中他下懷了嗎?況且Servant召喚是早晚的事。別人有意想要探查也躲不過。不如明明白白地在這裡辦了呢。”
朋樹同意白爾羅斯的看法,同時也對決斷力不如對方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着——
朋樹看見面朝自己的白爾羅斯眼神開始遊離起來,好像透過自己的身體在看什麼東西似的。他馬上明白這是操縱使魔的眼睛在偵查附近的舉動。
不僅如此,白爾羅斯還佈置了屏蔽無關人員的結界。在他們所處的這片不對外開放的大草坪外圍,還有「禁止進入」的牌子豎在圍欄前。在這裡一切都不會被外人看到。
“……暫時很安全哦,朋樹君。”巡視一番後白爾羅斯把目光收回,眼前再次顯出那個優雅的深咖啡色頭髮的青年臉龐,“而且啊,我覺得在室外召喚再合適不過了,不會暴露據點呢。以防萬一,還有Archer鎮守在附近。所以你只管安心準備儀式,沒事的。”
“Archer……嗎,是白爾羅斯的Servant?”
“——正是。”
第三個聲音突然插足。在兩人身旁,竟從虛空中傳來相當沉悶的迴應。在樹蔭之中好像一陣冷光一樣涌出一個深灰色的大漢。
“由我來保證。這裡眼下非常安全。”
“哇……”
在巨大壓迫感的Archer面前,朋樹驚訝地張開了嘴,發出不可遏止的驚歎。
像Archer這樣充滿威勢的英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換做誰都無法平靜地對待吧。但對於早就知道Servant在附近的白爾羅斯來說,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靈體就用心去感受,實體就用眼睛去看。其他Servant就算不現身我也能在一定範圍內分辨出他的氣息。如果接近的話就直接給他迎頭痛擊。”英靈自信地放出豪言。
“看吧,Archer很厲害吧。”
白爾羅斯完全信任Archer,並以能和Archer站在一起爲榮燦爛地笑着。
“嗯……確實是的。”緩過神來的朋樹忍不住朝巨漢多看了幾眼,“不過萬一是Assassin的話,隱蔽氣息從背後騙過敵人接近是他的強項吧?”
確實Servant與Servant之間能夠靠氣息感應互相的存在。當然能力高低也會影響個人感知範圍的不同,這是根據英靈之間的差異決定的。不過,其中像「暗殺者」那樣具有隱藏自身氣息這樣特殊能力的英靈,他的行事作風就是趁對方懈怠時突發冷箭。這種敵人是讓其他Master感到非常有威脅的。
不過對於戰鬥力遠勝於Master的英靈而言,通常會小瞧Assassin。因爲當這些從傳說或神話裡復甦過來的英雄們面臨戰鬥時,他們大部分只會留意從正面攻來的敵人。
“Assassin,那個刺客算是個什麼東西啊?不過是躲在陰暗角落裡偷東西的賊罷了,絕不是我的對手。”
“……”
朋樹聽了Archer的話一下子愣住了,乾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還沒有說出來就化爲一聲嘆息。他扭過頭,看見白爾羅斯好像十分贊同自家Servant的斷言似的“砰”地一拍自己的肩膀。
“來吧,朋樹君。”
對着朋樹那張緊鎖眉頭、一臉擔心的表情,白爾羅斯送上一個純真的笑臉。
“……我明白了。”
離Servant的召喚儀式很近了。
不過,雖說有閒人莫進的警告牌豎在外面,還有白爾羅斯張開的結界,但是爲了避免存在感過於醒目——尤其是有Archer此等猛漢侍立在旁,白爾羅斯還是讓Archer先行退下了。
朋樹拉開行李箱拉鍊,拿出一直安放在裡面的聖遺物包裹。
現在的心情混雜着許多內容。排除臨近召喚的緊張和些許激動外,其餘的感受是剛纔在自己面前的那對主從帶給他的。
擁有Archer讓白爾羅斯引以爲榮。從旁觀者的朋樹眼中能看出這一點。
他想要說什麼,可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在那樣具有高契合度的Master和Servant面前,朋樹應該爲自己的盟友感到欣慰纔是。然而不知道爲什麼……當時,他望着他們二人的表情,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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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城市另一面。
從地平線遠遠望去,黃昏中的那抹赤輪終於完全落下,街道被黑夜披上一層清冷的色彩。
在地處夏延市西南角偏僻之處的地方,有一條叫做「歡樂傑克小路」的曲折大道,和南面的林肯高速公路大致保持平行。
一輛由美國MTT公司生產的Y2K渦輪噴氣式摩托車由西向東行使在這條小路上,從排氣管噴出的濃重煙霧乍看之下就如同消防煙·霧·彈釋放的氣體。
一個男人上身前傾,穩穩地坐在坐墊上,雙手緊握車把。男人穿着黑色皮夾克和有些陳舊的牛仔褲,手上戴着保暖用的防水手套,就像任何一名機車愛好者那樣在冬天出行的打扮,沒有什麼特別。唯一讓人覺得驚奇的是背在身後的巨大登山包,以及頭部——沒有戴頭盔。頂風全力駕駛將男人原本亂蓬蓬的黑髮統一地齊刷刷地向後吹去。
漆黑的機身猶如一匹雄壯的野馬,造型威風凜凜。作爲集中應用了頂尖高新技術量產的機車,採用的是等同於軍用直升機那種程度的發動機。Y2K嚴格說來並不是合適的代步工具。即使是那些已經具有超級摩托車賽車騎乘經驗的頂尖高手,也要通過適當的技巧訓練才能充分駕馭它,並享受高速奔馳帶來的快感。
車尾涌出渾濁有力的排氣聲浪,推動着這架陸地上的“噴氣機”飛速向前疾行。儀表上顯示速度爲400km/h。
在歐美大多數國家的交通法規中,這是完全允許上路行駛的範圍。但很少有人會像飆車族那樣將速度提得這麼高。沒有卓越駕駛技術還要如此驚險地操作是非常危險的。
好在,除了偶爾從身邊駛過的個位數車輛外,空曠的道路上幾乎沒有其他人。
路過一家紅磚綠頂的加油站時,男人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他流利地用口音純正的美式英文和工作人員交談,很短的時間內,對方臉上有過那麼一絲驚奇。這個有一雙眼珠顏色接近於黑的深褐色眸子的男人,面容好像長久沒有安枕過一樣憔悴。他的長相很西方,但又隱約像是具有亞洲血統的混血兒。
用不了過久,半空的油箱就加得滿滿的。摩托車的主人再次開始了旅途。
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原野,瀰漫着濃郁的西部風情。繼續行駛下去以後,身邊的景緻逐漸變爲荒野。路上杳無人煙,這裡離夏延市中心起碼有20公里。
驀地,深褐色的眼睛瞥過一個合適的位置。
吹散的髮絲耷拉下來。會停在如此遠離城鎮的地方顯然帶有某種目的,沒有人會憑白無故地逗留在危險重重的野外。
燃燒在胸膛之中的是決斷和疼痛。
用手將凌亂的頭髮稍稍撥正,男人把機車停穩,單肩揹着登山包向不遠的高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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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日這一天傍晚。
不同的Master於不同的土地上,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針對不同對象詠唱召喚英靈的咒語。這種巧合或許只能用「命運」或「奇蹟」這樣的詞來解釋了。
遙遠的愛因茲貝倫城中,用水銀在禮拜堂地板上描繪的魔術陣已經完成,沒有任何歪曲或者變形,非常完美。
年老的族長和梅麗塔斯菲爾均面目沉靜,一言不發。祭壇上放着的聖遺物,是一把沒有劍身只餘下金色之柄的寶劍殘骸。
對魔術陣的繪製非常滿意,尤布斯塔庫哈依德把頭偏向身邊的銀髮女子,點了點頭。
“可以開始了,梅麗塔。”
“是的,爺爺。”
恭敬地迴應後,梅麗塔斯菲爾走上前,微微擡起右臂,薄脣輕啓:
「宣告——
汝之身體在吾之下,吾之命運在汝劍上。
應聖盃之召喚,若遵從這個旨意,順從這個天理,便迴應吧——!」
遠阪朋樹眼前的景緻變暗了。
從融化了的寶石溶液描畫而成的魔術陣中,閃現出陣陣銀藍色的輝光。
儘管身爲外戚,他的身體裡沒有遠阪家族世代相傳的刻印,但在進行咒文詠唱時,仍然感受到魔力衝擊給自己帶來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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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洋人的堅韌不拔,和爲了目標不懈努力的意志,朋樹想起參加聖盃之戰的決心。這些痛楚和今後的惡戰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看到朋樹咬牙顫抖的樣子,坐在一旁的白爾羅斯帶着輕鬆的笑意縮了一下肩。
「——在此立誓。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誅盡世間一切罪惡之人。」
擡起的右臂向前直伸,朋樹集中所有精力念動咒語,就連旁邊守護着的白爾羅斯的存在都彷彿不在自己的意識當中了。
「——使汝之雙眼混沌,心靈狂暴。
被狂亂之檻所囚的囚徒。吾是操縱這根鎖鏈的主人——」
只有孤身一人的曠野上,男人也在進行着神秘的儀式。
在召喚的咒文中加入了足以將召喚而來的英靈理性剝奪掉的異物,很明顯,這是要將英靈貶爲狂戰士的階級。
“哈……哈……”
急速流動在魔術迴路中所產生的足以令人想要高聲慘叫的痛楚,不斷蹂|躪着心臟。
在這十二月寒風中的傍晚,男人汗流浹背,難受地喘息着,這讓他不得不暫停下來。
右手還向前伸展,空出來的左手,不自覺地伸入夾克衫胸前的口袋中,從裡面拿出盛放着幾片白色藥片的密封袋。
其中一粒被男人扔進喉嚨直接吞下了。
想到自己所揹負的任務,讓他張開因痛苦而閉上的眼瞼。
——絕不能在這裡退縮。
魔力加速已達到極限。即便正承受着無以倫比的劇痛,梅麗塔斯菲爾美麗的面龐依然缺乏任何人類應有的表情。
「纏繞汝三大言靈七天,通過抑制之輪前來吧!
天秤的守護者喲——」
以這兩句話作爲結尾,召喚儀式終於告一段落了。捲動的風伴隨着閃電和雷鳴。在連眼睛都睜不開的風壓之中,一個並不算高大的英武身姿閃耀而出。
尤布斯塔庫哈依德不是第一次見識Master召喚Servant的場景。但在這令人激動昂揚的時刻,仍舊忘我地從嘴中發出讚歎的囈語。
“……很好,梅麗塔。最強的職階這回在我們手上了。”
細汗順着臉頰滴落。梅麗塔斯菲爾輕撫胸口,感受到體內的不適感慢慢停止了。她朝身邊守護着的老人看了一眼,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
對聖盃寄託了瘋狂執念的老族長捋着垂直落下的花白鬍須,說出決定性的話:
“那麼,即刻開始另一項召喚吧。”
“是。”
人造人女子赤紅色的瞳眸沒有一絲顫動,面無表情地輕點了一下頭,簡直就好像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愛因茲貝倫家族,儘管在鍊金術上的造詣無人可及,讓他們能製造出具有自我保護意識的人形器具保管“小聖盃”,但不擅長進攻魔術的Master的弱點,必須依靠某些方法彌補。
在這種事情上,對他們而言早已熟能生巧。
老邁的族長嚴肅地從嘴中發出熱情而又激烈的長吟。
“這一回……一定、一定要將那個聖盃拿到啊。”
於是——
另一時空的英雄們來到現實的大地。魔術師們將自己的夙願傳達到他們身邊。
圍繞着一個奇蹟,名爲「聖盃」的奇蹟。
爲了得到它,所有人都將血腥地展開彼此之間的戰鬥,甚至是殘殺。
這樣的日子,已經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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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線距離超過數十公里的兩人,通過發動信號在基站之間互相交換的方式開始了通話。位於聖母主教堂座的夏綠特修女,撥通了對方的手機號碼。
“迪爾波里——”
『是我。』
只嘟嘟了兩下,從話筒中傳來音質有些變化卻依舊熟悉的男人聲音。
戰爭的腳步漸近了。夏綠特和迪爾波里非常知趣地不但不再保持見面,連平時的聯絡都改用手機。雙方都明白,之所以會聯繫對方,就說明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向對方彙報。
“今天有很大的進展。”
『——等等。』
夏綠特的報告剛要開始就被打斷了。彷彿能從緊繃的語調中想象出電話另一頭的裴西神父警惕的神色。
『再次確認,不會有人對教堂進行監視吧?』
“絕對不會。這裡是受保護的中立地帶。想對這裡有所行動的Master會被視爲情節極其嚴重的騷擾而受到監督者的忠告。你就放心好了。”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三名Servant差不多在同一時間被召喚出來。分別是Saber、Lancer和Berserker。聖盃戰爭快要開始了吧。”
『……』
話筒另一面的人,似乎在沉默地思考着。
“啊,不會錯的。就在幾分鐘前。基本上所有的Servant都已經出現了。現在的話,只剩下最後一位英靈‘Caster’還未現界。”
『我知道了。』
這簡短的話中飽含了堅定。魔術師們所期待的聖盃戰爭,到現在已經出現即將要開始的跡象了。他們都明白,必須要爲這戰鬥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就在迪爾波里剛想掛斷電話的時候——
“等等——怎……怎麼回事!”
突然響起夏綠特驚愕的叫聲。
『怎麼了?』
夏綠特面色迷茫地凝視着手上的靈器盤,把眼睛眯成一條縫。被歷代監督執掌在手的這個魔導器,此刻不可思議地發出一陣魔力紊亂的信號。作爲臨時抱佛腳而進行魔導學習的魔術師,夏綠特資質尚淺,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簡直超過她的理解範圍。
“靈器盤有些異樣。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但……”
『出了什麼事?』
“……也許是我多心了吧。沒什麼大影響。”她乾咳兩聲,迅速調整語氣,“上述的那三個Servant在何處現界,我已經掌握了,要派使魔或者Rider出去巡視嗎?如果能摸清與之對應的Master的來路的話,對你會比較有利。”
夏綠特和往常一樣提出建言。但當迪爾波里聽到Rider的稱謂時,沒有波動的聲音明顯僵硬了。
『我會安排的。多謝你的情報。』
這麼說道後,撲通一聲,通話中斷了。
“……”
夏綠特愣了半晌,把手機放回風衣口袋。她對迪爾波里如此匆忙就掛斷電話一事心存疑惑,但與另一件事相比,還是後者更讓她百思不解。
又一次地,夏綠特將視線朝手中的靈器盤望去,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