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莊名揚懷揣着那一萬塊獎金和莫名其妙變大的飯量,出院了。他在楚都沒什麼親人朋友,只是在出院時,接到了死黨秦勇的一個慰問電話。秦勇是他的發小,一起從小學上到大學,又是他大學同宿舍的上鋪兄弟,兩人好得可以穿一條內褲。大學畢業後,莊名揚做了法工,秦勇則開了傢俬人偵探社,對外稱‘大風調查公司’,生意做得不大不小,經常接受委託干涉下別人家庭內政什麼的。這次莊名揚入院,他剛好接受委託去下邳縣捉殲了,估計還要幾天才能回來。
除了林市長和黃書記這兩位大佬前來看望過他外,莊名揚的英雄事蹟也只是在楚都晨報上宣傳了一下,並沒有大張旗鼓到盡人皆知。空難畢竟還是發生了,上面定的調子就是低調宣傳,楚都市也不想被兄弟城市太過關注。
回到大風縣,莊名揚先回所在的法律服務所報了個到,同事之間也沒什麼太多的交情,甚至還有着臺下的競爭,同事們見面都是笑笑,說幾句慰問的話,甚至沒人解釋一下爲什麼沒去楚都看望他的原因。法律服務所主任大老張倒是個爽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說了一句:“案子輸了沒啥關係,我要別人跟進水泥廠那邊吧,那畢竟是大客戶。對了,你的英雄事蹟大家都知道了,等空下來的時候,所裡擺個酒,就當是爲你慶祝和壓驚好了。不過我勸你一句,年輕人別衝動,生命只有一次,英雄也不是好當的,這次是你幸運而已。”
這段話說冷不冷,說熱不熱,有贊有彈,還有過來人的勸告警告味道在裡面,讓莊名揚一時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所長,我請幾天假,回家去看看,這次遇到空難,過年都沒能回成家呢。”
大老張連連點頭:“應該應該,順便幫我問候二老,祝他們身體健康。”
莊名揚笑着點頭稱謝,轉身出了主任辦公室,一眼就看見坐在門邊的法工謝麗麗。這個女人已經四十多了,居然還留着一頭黃了吧唧,到處分叉的披肩長髮,此刻正把穿着靴子的一雙腳翹在桌子上,露出好長一截穿了假透肉襪褲的粗腿,手裡拿着個小鏡子往嘴上塗口紅,那種刺鼻的口紅味道,讓莊名揚頓時皺了皺眉。
“呵,我們的大英雄小張回來了啊,歡迎歡迎。”謝麗麗放下口紅,歪着頭看了眼莊名揚:“要不怎麼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你輸了官司,卻成了大英雄耶,說說得了多少獎金,也該請大家撮一頓了吧,可別太摳了。”
莊名揚感到一陣噁心,差點連剛吃的早飯都嘔了出來,冷冷一笑,懶得搭理她。謝麗麗哼了一聲,正要再說什麼,老法工於世輝接過了話來:“麗麗你就知道讓人請客,好像這個月你還沒請過呢吧,什麼時候你也辦一桌啊?”
這話一說,立即就有幾名法工跟着起鬨,弄得謝麗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卻始終沒說出要請客的話來,法工們頓時一陣鬨笑挖苦,可見她在所裡的人緣之差。
在七嘴八舌的呱躁聲中,莊名揚大步離開了法律服務所。今年真要努力才行了,早點考下司法資格離開這個所,不然就這種工作環境,遲早精神分裂。
只有久居城市的人,才能體味到田野鄉間那一份難得的清新與寧靜。莊名揚下了長途車,直接叫了個機動三輪,向家裡趕去。
鐵皮包裹的三輪摩托車上,開了兩個小小的窗戶,上面糊着透明的塑料紙,透過這種簡陋的窗戶看出去,農田裡的冬小麥已經長出了半尺多高,綠油油地煞是可愛,今年應該是個好年成。
快到莊家村的時候,吳倩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已經回到家裡了,約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就掛斷了電話,兩人都感到無話可說。
趕到村子的時候,剛好是上午11點左右,農村晌午飯開得早,家家戶戶都是炊煙裊裊,竈房內透出飯菜的香味來。有些鄉親端着一大碗飯,上面鋪着厚厚的菜肉,身邊放着一大碗開水,蹲在家門口邊吃邊聊不亦樂乎,這種在城裡人看來非常沒修養的吃飯方式,卻着實可以讓人胃口大開。
一路走來,莊名揚和熟悉的鄉親們打着招呼,被人尊稱爲‘莊大律師’,不免有些飄飄然的感覺。他喜歡下鄉,這裡能夠讓他找到在城市裡找不到的自尊。
莊名揚家就在村西頭的大槐樹下,是莊家村的老戶了。父親和母親都是本份的農民,家裡條件一直不怎麼好。莊名揚做了法工後,爲家裡建起了兩層三百多個平方的土別墅,這可是讓莊父莊母在鄉親們面前誇耀了好長時間,什麼時候說起來都是美滋滋的。鄉親們也個頂個都挑着大拇指,羨慕莊家養了個有出息的兒子。
“爹!娘!”
“大哥!”
莊名揚走進家門,剛叫了聲,就看見小妹莊彤彤蹦蹦跳跳迎了過來,親熱地叫着他大哥。他下面有一弟一妹,弟弟莊軍一年前當兵去了,進了個野戰部隊,據說每天都被艹練的死去活來,過年都沒機會回家。這個妹妹是老幺,纔剛滿16歲,在大風縣縣立高中上學,學費都是莊名揚供着,因此莊彤彤和大哥的感情極好。
“嗨,彤彤也回來了,最近學習怎麼樣?要是落後了,看大哥不打你腚幫子!”
“哼,也不看看人家是誰,當然是第一名了。”莊彤彤得意地一仰頭:“而且還是全年級第一呢!”
“牛!不愧是我莊名揚的妹妹,繼續努力,將來一定要比大哥有出息才行哦!”莊名揚開心地笑起來,能在大風縣縣立高中取得全年級第一,將來上一本還不是探囊取物麼?這家學校可是全市重點,升學率剛剛的。
“大哥,不用給人家這麼大的壓力吧,別人都說女孩子幹得好不如嫁得好,找個有錢人做老公可比讀博士更好呢……”
“放屁!這種狗屁話你也信?”莊名揚臉色一沉:“再說我真打你了。”
“哥,人家就是隨便說說嘛……”莊桐桐眼圈一紅,莊名揚這一巴掌說什麼也落不下去了。
“老大,一個女孩子,你跟她較什麼勁兒?”莊父從柴房內走了出來,搓着手上的泥巴,瞪了一眼莊桐桐:“還不快去幫你娘做飯,再胡說八道,扇爛你的嘴!”莊桐桐最怕父親了,掉頭就跑向了廚房,嘴裡還叫着:“娘,我爹又要打人呢。”看的莊名揚哈哈大笑,說:“爹,您又整治那些柴禾了?不是說了嗎,咱家不缺這把火錢,回頭叫村頭的二癩子送罐液化氣來,那不比燒柴禾強多了?”
“別,我怕那玩意兒爆炸,還是燒柴禾好,整出來的飯菜香。”莊父看了兒子一眼:“你小子不逢年不過節的,大禮拜的不好好在城裡呆着,又死回來幹嘛?難道是……你和吳家丫頭的事,昨天吳丫頭可也回村了。我說你們都老大不小了,也該結婚了,鬧點小矛盾不算什麼,女人哄哄就好。我和你娘都等着抱孫子呢,孔老夫子不都曰過了?不孝有三……”
一聽又是這話,莊名揚頓時頭大,忙道:“不是這回事,我是惦記家裡飯香,好久沒嘗孃的手藝了呢。那個我去幫娘了……”
“屁話,大老爺們進什麼廚房,圍着竈臺轉,還能有個屁的出息?跟我堂屋嘮嗑兒去。”
“哎……”‘莊大律師’在老爹面前,什麼脾氣都沒了,只能無條件服從。
香噴噴的農家飯擺上來,炒青菜、溜豆腐、辣子雞再加一大盆雞湯,都是母親的拿手菜,一家人除了老二莊軍沒能回來,也算是小團圓。吃飯的時候母親不停給莊名揚夾着菜,嘴裡嘮嘮叨叨,和父親一樣,都是催着他和吳倩快點結婚。
莊名揚悶頭大吃,自從空難以來,他的飯量以驚人的速度增長,短短几分鐘,已經幹完了三大碗飯,農村用的可是大粗瓷碗,盛滿了一碗就有半斤,這可不是一般的能吃了。
二老和莊彤彤都看得呆了,怎麼一個多月不見,老大這麼能吃了?就這一頓,都趕上平時兩天的飯量了。
連扒了四碗米飯,幹掉半盤子辣子雞,又喝光了那盆雞湯,莊名揚才感覺有八成飽,不敢再吃了,再吃下去,說不定把父母嚇出個好歹來。於是拿出那一萬塊錢獎金道:“爸媽,這是政斧給我的獎金,您二老收着吧,曰子別過的太節儉了,多吃點好的穿點好的,兒子我面子上也有光不是?”
母親立刻急起來,推開錢道:“不要不要!你每月不都給家裡生活費麼,家裡可用不了這麼多錢,你在縣城才需要用錢呢,快收回去。”
“媽,我有錢,您就收着吧。”莊名揚笑道:“司法考試快要開始了,我這次要去燕京參加輔導班,說什麼也要拿下資格,做個正牌律師。這一去恐怕就得兩三個月,這就算這段時間給家裡的生活費吧。彤彤現在也大了,也給她買個手機,方便聯繫。”
莊彤彤一聽就跳了起來,開心地不得了:“還是大哥對我好!”
“屁話,爹媽就對你不好了?”莊名揚狠狠地瞪她一眼罵道。
“我看你纔是屁話!”莊父也是一瞪眼:“你少慣她,十六歲的丫頭,毛都沒長齊呢,要手機做什麼?我看不買,這東西耽誤學習呢。”
“爸……大哥都說了給買嘛,我不管,我就要,我要諾基亞的!”莊彤彤頓時撅起了嘴,求助似地看向莊名揚和母親:“大哥……媽……你們看爸啊,老是這樣……”
“爸,現在社會就講這些,學校是什麼,那就是人生第一個社交圈子啊,別人都有手機,彤彤沒有也不行,會被同學看不起,融入不了集體的……”莊名揚耐心地解釋道:“再說了,俗話都說‘窮養兒子富養女’女孩子過得摳摳嗦嗦的,眼頭子容易變淺,別人一根棒棒糖就哄走了,那還得了?”
莊父愣了愣:“還有這說道?不是說‘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麼?我看這艱苦樸素的作風到什麼時候都丟不得呢。”
“您那是老皇曆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正給父親做着思想工作,電話響了起來,莊名揚看了看電話號碼,眉頭一皺,掛斷了電話:“給彤彤買手機的事情就這麼定了,我吃飽了,出去溜個彎兒……”沒等莊父盤問,就快速走出了家門。
“嘿,做了幾年土律師,鋪張浪費還一套一套的……”莊父喃喃罵了一句,瞪了眼滿臉渴望之色看着自己的女兒,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買買買,你個燒包……我就知道,去了縣城學不來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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