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爲這一點,所以九月纔始終因爲這一疑點而沒有研究出真正對症下藥的方法。
九月手下的力度加重了幾分,當即便聽樓辭遠忽然又咳了一聲,募地一口血自他口中噴薄而出。
血幾乎是噴出來的!漸了他自己胸前大片的血跡。
九月僵住,忙收了手,見他無力的向牀榻一側倒去,伸手便要扶住他,卻是忽然,樓辭遠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按住,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不顧自己下巴與頸間已經向下肆流的血,只是皺了皺眉,擡起眼看向她。
屋子裡很暗,又隔着面紗,九月見他一臉防備的看着自己,卻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他下巴和脖子上的血,意思是他已經咳了血,她想幫他。
然而樓辭遠還是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手腕一直看,九月不知自己的手腕上有什麼異樣,便也跟着低下了頭去看,可還是沒有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難道她的手腕上有什麼記號麼?
“月兒……”
九月正自信應該不可能被認出來,結果樓辭遠一句很輕很輕的聲音卻是驚的她脊背一涼,忙要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可是他已經虛弱成了這樣,那隻手卻是不知爲什麼格外有力,竟然沒能抽出來。
她忙要用力收回手,他卻是擡起另一隻手就要直接掀開她的斗笠,九月忙擡手按住頭上的東西向後閃開了一些,再又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向後大退了兩步,轉身便要走。
“月兒!咳……”樓辭遠剛叫了她一聲,便忽然咳的身體直接向前栽去。
九月眼角的餘光一見他就又要摔在地上,牙關一咬,低咒了一聲便回身扶住他,可誰想到明明已經虛弱的連上個牀都沒有力氣上的樓辭遠忽然擡起手就一把拽住她的面紗,向後一掀,九月雙手扶在他的肩上一時怔住,面紗連着斗笠赫然直接被掀了開去,掉到了她身後的地上。
夜色中,年輕的女子面龐如月般皎潔乾淨,沒有一絲瑕疵,雙眼仍舊澄澈明亮,只是眼中有一絲怔然和僵滯。
九月承認自己沒有完全打扮遮掩自己的容貌,樓辭遠對於她來說,無論和那個辰字有沒有關係,又無論他究竟處在怎樣的皇權紛爭之下,她卻還是覺得他是個讓她心裡會有痠疼痠疼感覺的人。
面紗和斗笠被掀開的瞬間,樓辭遠便一手撫着胸口忍着到了嘴邊的咳嗽,一手僵僵的落在她的手上,彷彿有些震驚,又彷彿詫異。
他隱隱皺了皺眉,有些不太確定:“你是……?”
九月頓住,便直接扯開脣笑笑:“世子,我來與你道別,順便兌現我的承諾。”
說着,她便也沒有多做解釋,只將他的手輕輕推開,從自己的腰間拿出一個小瓶來:“這是我研究了一段時間的藥,可以治療你的肺癆和咳血等症狀,不過你的病大體像是肺癆,可我仔細研究過,卻又不太像,你只是五臟虧空體虛乏力,肺中有異火,所以纔會像是多年不治的肺癆一樣,可是仔細想來,你主要還是因爲五臟的虧空和受損,你小的時候是不是受過什麼嚴重的內傷?或者……”
樓辭遠卻仍是盯着她的臉,看了半天,才緩緩閉上眼,似是在休息,他緩慢的調勻了呼吸,才睜開眼,在九月的攙扶下慢慢的坐正了身體,卻是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你真的是月兒?”
“我既然就這樣來了,就代表並沒有堅持要一直隱瞞你的打算,如果沒被撞見自然是好,但若是被撞見了,就像這樣……”九月聳了一下肩:“你既然看見了,也沒什麼,不過就是一塊胎記而己,有和沒有其實並無什麼區別。”
說着,她從小瓶中倒出一粒藥來喂到他的嘴邊:“來,張開嘴,我其實也不算是什麼神醫,這幾個月以來,也是因爲你的病,我才把自己逼的整天看醫書研究各種藥理,好歹也算是有所收穫,相信我,這藥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你,但也吃不壞。”
樓辭遠看了看她,安靜沉默,緩緩擡起手將她手心裡的藥丸接過,只看了一眼,便放進了口中。
九月順手將榻邊桌上的杯子裡倒了些水,正好水是溫熱的,她便送到他口邊,直到他喝下了水後,她將杯子放了回去,才轉回身皺眉道:“那些庸醫都是這麼回事?這麼簡單的病理不會對症下藥?哪怕緩解病情他們還不會嗎?”
樓辭遠微嘆:“是我將他們趕了出去,他們沒能親自來房中探得我的病情,這麼多的郎中,一傳十,十傳百,自然將我的病況傳的愈加嚴重……”
“趕他們走做什麼?”九月挑眉:“你還真的不想活了啊?郎中是救你命的,又不是害你的。”
樓辭遠微嘆,又似是因爲九月的藥效起了作用,這會兒呼吸稍微順暢了一些,也覺得肺中的炙熱痛感消散了一些,才道:“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叫來多少郎中都沒有用,又何苦讓我躺在這裡供他們參觀。”
九月頓時就樂了:“也對,被一羣郎中當做活體標本,也是一種悲哀,的確挺傷自尊的。”
“活體標本?”樓辭遠看了她一眼:“是什麼?”
“唔,字面上的意思,你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就算了。”九月也懶得解釋,只是又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試探着輕聲問:“世子,那天是你讓人給我送去的無根水的秘方麼?”
樓辭遠盯着她,平聲回答:“是。”
九月的心瞬間冰涼了幾分,手也緩緩的從他的手邊收了回來,臉上扯出一絲笑意:“世子的字寫的很好看,不像我的字,歪歪扭扭的醜死了。”
樓辭遠淡淡輕笑,脣上的蒼白與眼中的一絲溫柔讓九月的心頭只覺得越來越驚,她下意識的向後挪開了一步。
“你剛剛說,道別?”樓辭遠緩慢呼吸了兩下,氣息順暢了許多後,沙啞着輕問。
九月咧嘴一笑:“你不是也知道麼?我這人散漫習慣了,最嚮往的就是浪跡天涯的生活,現在丞相府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好牽掛的了。所以,世子,我正打算離開皇都,以後在別的地方要是遇見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東西,我肯定會派個車給你捎帶回來,順便還有綰綰的一份,你們兩個好歹也是值得我在這裡牽掛的兩個人,放心,我不會忘記你們的。”
樓辭遠卻是忽然有些蒼涼的輕笑:“我也會被你牽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