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全身都是被掌風帶出的傷口,口角沁血,卻穴道未解,無論如何都掙扎不開,目呲欲裂:“謝闌珊!設計陷害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謝斕心說狐狸精不會也是他閨女吧,一家子說話怎麼都這個味兒,到死都覺得一切全是別人的錯?嘴上卻淡淡的道:“說起來,你明明姓朱,爲何要改名?連祖宗都不認了?”
魏武一怔,一時恨的雙眼都沁了血絲:“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居然裝做不知道!好個陰險小人!”
謝斕輕描淡寫的道,“我害死你兒子,你想殺我也在所難免,若不是你把我打落懸崖,掉進斷龍澗,你的惡行也不會暴露,這就叫報應!”
魏武猛然回神,喃喃的道:“對,對。他又把你打下了懸崖!他到底想幹什麼!他就是爲了讓我背這個黑鍋?”
“是啊,”謝斕道:“他這麼害你,你難道從沒想過他是誰?告訴我,我幫你報仇啊!”
“他是誰!”魏武嘶聲道:“他到底是誰!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謝斕細看他的神情,嘆了口氣,退開一步,由得人把魏武拖了下去。
她本來想,魏武精明謹慎,既然早知事有蹊蹺,必定想過無數次,揣測過無數次那人是誰。而那人既然能在懸崖上伏擊她,也必定是常在武道盟的,總該有點端倪,可是看上去,魏武居然是全無頭緒?
這個對手不簡單,處處料敵機先。他在石洞中丟下心法,就是要讓魏武練的,然後再在適當的時候推下她,讓她查出真兇。可是如果他要害魏武,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這天坑如此隱秘,又何必費心找人背鍋?
事至今日,看似一切都已經查清,可是她居然還是不知這人的目的,這着實讓人心底發寒。
一片安靜中,景樾咳了一聲:“我未傷他性命,畢竟他體內,是數個武師的力量之和。”
他話中有話,萬戶侯卻正色道:“景樓主,逆徒做下這些十惡不赦之事,老夫會在天下人面前取他性命!不會因任何理由饒他!至於那心法,老夫決不允許這種背離武道的邪法現於人前!”
謝斕道:“萬盟主,還有一個更大的兇手我們沒有找到,而且此人三年未出手,顯然已經完全不受此邪功控制,要找出他,就難了。”
萬戶侯道:“只要他未離開武道盟,就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他頓了一頓:“你也是要留在武道盟的,不是嗎?”
“是,”謝斕道:“此事不了,我不會甘心,不會放棄。”
景樾一笑,“此事未了,只有我們幾人知曉……萬盟主,在天下人眼中,此事已經了了。”
萬戶侯苦笑一聲:“老夫明白。”
就在這時,嶽浩清急急奔了過來:“師父,翻遍了師弟……那魏武的房間,沒有找到心法手冊,他會不會已經毀去了?”
“不會,”謝斕道:“聽他話中之意,顯然此物仍舊存在。而且這種人殺自己徒弟都毫不動容,他不會信任任何人,所以心法一定藏在他自己房中。”
萬戶侯道:“過去瞧瞧罷。”
幾人便跟着轉身,武道盟的房子十分分散,魏武的房間在偏南,堪堪走到,謝斕忽然停步,向上指了指:“對了,萬盟主,這就是魏武的不在場證據。”
她不提,他幾乎都要把這件事忘了。萬戶侯愣了愣,下意識的擡頭一看,然後微吃一驚。
這座半山亭大家都知是魏武專用的,上面正有一人盤膝而坐,穿着魏武常穿的灰袍,乍一看好像魏武在上面打坐。細看才發現,只是一件袍子搭在上面,可是遮在樹影之下,大白天都看不出,夜裡更是天衣無縫。
謝斕也不再說,便向前走。那天魏武想必是在半山亭看到她從鑑微堂出來,所以才起意殺她的。若不是如此,她只怕也想不到這麼有力的不在場證據,居然是這麼一場烏龍。
很快進了魏武的房間,內中陳設極其簡單,上官聆和嶽浩清親自動手翻了一圈,仍舊一無所獲,謝斕沉不住氣,也上前幫忙,仍是什麼也沒找到。
景樾連門也不曾進,一直頗悠閒的站在門邊,見衆人束手,才道:“萬盟主可需要幫忙?”
萬戶侯也不廢話:“多謝。”
謝斕站起來看他,便見他向後揮手,常爾爾從懷裡取出他的銅錢,擲了一擲,然後掐算了一下:“天風姤,乾上巽下,此物似被重重物件壓在最底部。”他指了一指:“方位東!求而得之!”
嶽浩清看了一眼萬戶侯,上前搬開了那邊的桌子,又挪開了椅子,地面平整,牆面平整,連個掛畫也無。嶽浩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常爾爾便轉頭看顧傾城。
顧傾城搖着扇子走進去,在房中踱了幾步,脣角微動,似在演算,然後慢慢踱到了榻邊,又算了一下高度,伸腳一踢。唰的一聲,一塊方磚憑空凹了進去,隨即喀啦啦兩聲,東側原本平滑的地面,緩緩向兩邊翻開,露出了下面一個四四方方的石穴。
嶽浩清急上前移開,裡面卻是一些藥丹、銀票等物,取出之後,下面卻是一些衣服,再移開便成了泥土,嶽浩清又看了常爾爾一眼,見他仍舊一臉篤定,於是半個身子探下去挖了幾下,手觸到了什麼,他伸手拉了出來,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打開來,裡面一本心法,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李桃功”三個字。
連謝斕都不由得佩服,常爾爾看似隨手一擲,居然算的一絲不錯!這魏武也真的是謹慎過份,自己房中的石穴,還要放這麼多掩飾。這還真的是“被重重物件壓在最底部”呢!而且顧傾城這解機關的本事也是厲害!兩人真的是各有所長!
嶽浩清不敢多看,雙手遞給萬戶侯,萬戶侯翻了幾下,沉聲道:“如此邪功,大違武道,不該現於世間!”
他雙手一合,便將那本心法震碎,一時紙屑四散,謝斕就站在左右,只來的及瞥了兩眼,心中暗叫可惜。這也是一個極重要的物證呢!對於追查那個兇手,一定有些幫助的!
萬戶侯隨即轉身,道:“景樓主身邊果然藏龍臥虎。”
景樾道:“過獎。”
他隨即施了一禮:“事情既然已經告一段落,我們便先告辭了。來日萬盟主若有所需,請儘管開口。”
萬戶侯也很乾脆:“多謝!不送。”
出了武道盟,顧傾城嘆道:“動盪將起……”
“不,”景樾緩緩的道,“至少還有三五年的平靜,動盪之前的平靜。”
這件事情,遠遠沒有完。即使此時已經把兇手全部擒獲,此事,也仍舊只是一個開始,勢必一石激起千層浪。
武道盟需要給天下人一個交待,而魏武就是這個交待,所有高階武師的人命,都會記到他頭上。另有幫兇的事情,只能暗中追查,絕不能泄露出去。
武道盟地位超脫,原本是一塊淨土,天下武師心嚮往之的神壇,此事一出,勢必將武道盟的聲譽敗壞殆盡。不論武道盟如何處理,武道盟的聲譽都已經無法修補。少了武道盟這樣一個穩定閥,天下的平衡將被徹底打破,蠢蠢欲動的諸國,也將紛紛伸出利爪。
第二天,景樾帶謝斕重入鑑微堂檢測資質,資質極佳,從所未有,萬戶侯欲收她爲弟子,被謝斕拒絕。
十一月十五日,武道盟召集諸國,召開正武大會,以魏武誤練邪功爲由,將所有的人命計在了魏武頭上,當衆斬殺,公佈了所有死去武師的身份,各國皆有。諸國有人當衆質疑邪功的說法,武道盟卻語焉不詳……
諸國對武道盟早已經虎視眈眈,只無人敢輕捋虎鬚,如今有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把柄,怎能不趁機提提條件,摻和一腳?而在這種情形下,武道盟偏偏無法拒絕。於是諸國暗中聯合,以“復興武道”爲由,各自選撥人手拜入武道盟,其中既有初習武道的少年,也有四階以上的武師,大多都是訓練有素的御林軍。賞金樓也藉此東風,在武道盟設立了賞金閣,穩穩佔據了一席之地。
這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武道盟,大多人心懷武道精神,一心修煉,不思外務,此時大家各爲其主,各懷心思,武道盟原有的武師,也都成爲諸國爭奪的目標。所有的平靜將一去不復返。
而謝斕做爲新加入的整骨師,與白道至等諸整骨師一起檢測資質,這一忙……便到了臘月新年。
門外雪花飛揚,四人圍爐而坐,歡飲談笑,其樂融融,雖然沒有家人在身邊,但謝斕難得的敞開了心懷。酒至微醺時,景樾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道:“小斕。”
“嗯?”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景樾的神情異常認真:“如果有一天,你成爲改命師,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
謝斕很乾脆的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