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大廳

六瘦小的身影,站在冰冷的雪地裡瑟瑟發……

那是一個約莫八、九歲大的男孩。沾滿油污的寬大粗麻罩衫,把瘦小的身體裹到膝蓋以下。左腳穿着一隻破舊豁口的黑色布鞋。右腳卻套着一隻橡膠製成的雨靴。他用雙手緊緊抓住單薄的罩衫,雙腳在地面來回輕跺着,希望能夠用這種最簡單的方法,給寒冷的身體增加一點抵禦寒冷的熱量。

他擁有亞洲人特有的黃色皮膚。在寒風中落滿雪花的黑色頭髮,以及眼睛裡同樣顏色的眸子也證明了這一點。

遠遠看見林翔,男孩連忙小跑着迎了上來,凍得一片青紫的臉上,露出充滿期待抑或是招牌般的微笑:“先生,您應該是第一次來愛瑪城吧?請下榻麗晶大酒店,我們會爲您提供最熱忱滿意的服務

黑瘦,是這個時代幾乎所有孩子共同的外表特徵。常年食物不足造成發育不良,充滿輻射的世界,很難找到像隱月鎮那樣擁有潔淨水源的區域。爲了養活自己,成年人必須想盡一切方法尋找食物。兒童的需求,自然被拋落到邊緣。

望着眼前這個稚嫩的身影,林翔輕點了點頭。如果答應跟這個男孩走。應該可以爲他爭取到一頓相對豐盛的晚餐作爲獎勵吧!

反正,自己也的確要在愛瑪城留宿。

男孩興奮地走在前面,臉上滿是喜悅的神情。

臨近城市,人逐漸變得多了起來。幾隻敞口的汽油桶裡,燃燒着熊熊火焰,身穿各種雜色服裝的人們,紛紛聚攏在旁邊圍成一個圈,藉助着火焰的熾熱,對抗風雪帶來的嚴寒。所有人都在看着被男孩帶過來的林翔。冷漠、驚訝、貪婪、嫉妒、好奇。各種意義不同的目光,交織成無比複雜的網,把一高一矮兩個黑色的身影。密實地罩在其中。

“小耗子,看來你今天運氣不錯,晚上至少可以弄到兩塊麪包。”從人堆裡冒出一個說不清是代表善意或者嫉妒的聲音。

男孩嘴脣舟上翹着,形成一個很好看的彎月,帶着林翔走上通往城區的大路。

和別的城市不同,愛瑪城口沒有設置武裝衛兵。這裡是一座不設防的貿易都市,以此爲中心,周圍所有城鎮的人,都會用各自的特產品進行交換和買賣。誰也不會破壞這種不成文的規定。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人類不可能獨自存活。

忽然,從路旁小屋裡走出兩個縮在火堆前取暖的男子,橫攔在男孩面前。

其中身材高大。長得像暴熊一樣的魁梧壯漢伸出胳膊,像小雞一樣毫不費力地把男孩拖到旁邊。另外一個身材幹瘦,肩膀上裹着一塊網格紋樣毛氈的男人,從喉嚨裡發出一陣破鑼般沙啞的尖笑:“嘿嘿嘿嘿!小耗子,你的客人得歸我了。如果晚上餓得實在受不了,我不介意把盛麪包的盤子讓給你再舔乾淨些

他看也不看拼命掙扎的男孩,把身體轉向林翔。微躬着腰,用帶有幾分討好意味的口吻說道:“請到我的旅館入住吧!價錢非常便宜,只需要二十塊錢一晚。”

說着,他踮起腳尖,偷眼看着林翔背在身後那枝巨大的猶。放射出精光的眼睛裡,露出毫不掩飾的貪婪。”

突然。扭住男孩的壯漢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肌肉發達的胳膊上。多了一排滲出血水的清晰牙印。掙脫的男孩不顧一切衝到林翔身邊,抓緊他的衣襟,拼命朝着另外一個方向拖去。”

痛怒的大漢猛然暴起,捏起拳頭咆哮着向男孩的後背狠狠砸去。”

刺耳的聲音嘎然而止,望着林翔手中煙霧尚未散盡的霰彈槍口,被密集鋼珠在胸前開出巨大創口的壯漢拼命抽動着臉上的肌肉,帶着幾近凝固的猙獰表情,慢慢向後仰倒。

雷鳴一般的槍聲,震懾了附近所有的人。包括一直喋喋不休拉客的乾瘦男人。他大張着嘴,露出滿是黃垢的髒牙,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死屍。

面色冷漠的林翔飛快轉過身子,未等對方有所反應,發燙的粗大槍管已經狠狠插進男人的口中。

“抱歉,爲了杜絕不必要的麻煩,你也應該死”

數百粒鐵砂轟爆了脆弱的頭顱,溫熱的腦漿濺落在地面上。迅速融化着鬆散的積雪,滲出一片不規則的淺黑色土面。

附近的人們仍然在烤火。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意外的他們。顯然已經見慣了這類突發事件。幾十個衣衫襤褸的瘦弱男女,從各自所在的屋子裡蜂擁出來,用貪婪和驚喜的目光,死死盯視着雪地裡尚未冷硬的兩具屍體。

“帶路吧!我已經很累了,需要休息林翔拍了拍男孩正在顫抖的肩膀,順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粗糙的玉米麩餅,塞到那雙凍得快要僵直的小手掌心。

男孩怔怔地看着他,黑色眼眸表面,卓上了一層朦脆的液體。

飄落的雪花,慢慢覆蓋着一大一小兩串並列成行的腳印。

身後,暴虐方,漆”當越發嘈者的轟笑與爭吵。怒罵和指責,壞出贊懈飢器劈砍骨頭的斷裂,利刃切割肉塊發出的特有音調混合攙雜着,給冰冷的城市帶來無比狂熱的血腥氣息。

高矮不一的木板垂直插入地面,形成一面不規則的牆。用布條與之栓系在一起舊鐵皮,彎折形成半圓形的拐角。散碎的石塊從前後兩邊把搖晃的牆壁夾在中央,風一吹過,蒙在屋頂橫樑上的塑料膜和各種破瓦爛布,總會發出彷彿嗚咽般的低吼。

一塊從舊時代遺留下來的波形擋板,變成了棚屋正面三分之二的牆壁。

斑駁鏽蝕的表面,用不知名的黑色染料寫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一”麗晶大酒店”

在這一點上,男孩至少沒有撒謊。

房間很除了一張還算乾淨的牀,只留下勉強能夠轉身的狹窄空間。

五塊一天的房價,包括早、晚兩頓簡單的飯食。

林翔坐在牀上,手指輕輕滑過着灰色的被單,皮膚表面不時傳來微小的扎觸感。鋪墊在下面的乾草雖然不算太薄,卻也並不柔軟。

一個面帶菜色的瘦弱女人站在房門前,神情略帶緊張地望着他。爲了掩飾內心的期盼和不安,她來回絞動着雙手,從粗糙乾硬的皮膚上,帶起一片片白色的微小鱗鮮。

她是男孩的母親,也是這間小旅店的店主。

林翔拉開胸前的衣袋,摸出一張半皺的五元鈔票遞過。婦人忐忑不安的眼睛裡,頓時露出如釋重負後欣喜的目光。

“先生。您。需要我爲您服務嗎?我沒有輻射病,很便宜,只要。兩塊錢。”

女人背靠着用竹片和木板拼湊的房門,慢慢向後退移着腳步,用枯瘦的手,略帶遲疑地拉下肩膀上的衣服露出高凸的鎖骨,還有一片明顯帶有垢灰的寡黃色皮膚。

搖了搖頭,林翔從牀上直起身子,背起斜靠在牆邊的狙擊步槍,從婦人和門板間的縫隙閃過,轉身走出了屋子。

男孩蹲在不遠處的巷道里,用小木棍撥拉着地面的落雪。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冷漠還是木然。看到林翔走過來,瞳孔裡的視線瞬間變成驚訝和暗喜,比較下來,似乎後者所佔的成分更多一些。

“認識去拍賣行的路嗎?”林翔摸了摸他腦袋,長時間未洗變硬的頭髮,扎得掌心生疼。

男孩重重點了點頭,和來時一樣,轉身走在前面。

愛瑪城中央區域的空地上,矗立着幾幢高大的灰色建築。

平直的牆壁表面,貼滿了潔淨的白色瓷磚,與主樓鄰接的地面,被水泥鋪刷成間距均等的網格,三層以上的樓面,鑲嵌着長度超過兩米的巨大玻璃,在微弱的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反光。

這是真正的鋼筋混凝土建築。荒涼的新世界雖然缺乏所有物資,但是和舊時代一樣只要有足夠的錢,就能買到想要的東西。

上百名衛兵在大樓周圍遊走着,厚厚的毛料大衣隔絕了身體與寒冷的接觸,堅硬的高幫橡膠軍靴踩在凝起冰渣上,帶起一陣輕微的裂響。

百米開外的地面,一道用土石堆成,約十餘公分高的醒目黃線,把整個建築區域完整地包圍在其中。無數半裸着身子。在寒風中冷得瑟瑟發抖的平民站在低矮的棚屋檐下,用近乎噴火的眼睛,貪婪地瞪視着來回巡邏的衛兵。他們齜着牙。吸溜着冷氣。恨不能幕緊拳頭衝上去,砸碎着些悠然自得傢伙的腦袋,錄下那些看着就令人眼饞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親自感受一下被柔軟衣料緊密包裹的溫暖。當然,這種事情僅僅只是虛無縹緲的幻想。如果有誰真的頭腦發熱,瘋狂無比地越過那條擡腳就能邁過的黃線,立刻就會被從各個方向射來的密集子彈,當場打成滿身血洞的入形篩子。

這絕對不是恐嚇。幾具倒在那條死亡限制附近,早已冷透結成冰塊的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明。

大樓正面,兩扇刻有歐式風格花紋的半圓形銅鑄大門敞開着,光滑的青灰色細磨瓷磚,從大廳一直鋪到門口整整超過十米的範圍,從要面傳來明亮的燈光,還有癟縮腸胃難以抵擋的食物香氣,誘惑着飢寒交迫的人們再次瞪圓充血的雙眼,咬牙切齒地猶豫着,是否耍用脆弱的身體去拼死爭奪近在咫尺,看似觸手可及的幸福?

這裡是索斯比亞拍賣行的一個分部,也是周圍所有鄰近城市必須依託才能生存的物資交易中心。

林翔和男孩在黃線邊界的檢查口前分了手。仔細查驗過他遞來的百元鈔票沒有任何問題之後,守侯在三角形拒木後面的武裝士兵搬開沉重的障礙,讓開一條不太寬敞的通道。

只有兩種人進入拍賣行不用繳納入場費。

一種是被拍賣行邀請的客人。

另外一種,就有索斯比亞公司下發的特殊執照,或者是“醫生聯合協會”之類大型團體認可證明的持有者。

寬敞的大廳裡,擠滿了數百名等待交易的拍賣人。五個高出地二兇宰形狀拍賣臺前,各自堅古着一塊數米醜戈帆影屏幕。數千條交易信息在上面滾動播出,如果有人對看中的物品給予對應的售賣價格,該條信息立刻就會由平淡的白色字體轉換爲醒目的紅字。一旦超過規定時間無人繼續競價,信息欄目就會變成金黃色,並且打上一個代表交易結束的黑色“0”形記號。

數十名身材彪悍,手持武器的士兵,分站在大廳與二樓連接的平臺上,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每一個交易者。只要發現異常,他們會毫不留情地瞄準目標扣下扳機。

走進大廳的林翔。仔細地觀察着這座豪華大廈裡的一切。

所有士兵都是強化人。儘管提升的等級不高,基本上以一級爲主,由此也可以看出索斯比亞公司強大的實力。

林翔進入這個世界的時間不長,此前經歷過的護送任務,使他對強化人的能力多少知道那麼一些。僱傭進化人或者強化人需要極其高昂的代價,如果這裡所有士兵都是索斯比亞培養的下屬,按照單支紅色強化藥劑超過萬元的價格,至少需要上百萬的錢。

淡淡地搖了搖又,他緊了緊肩膀上勉的皮帶。轉身朝着大廳左側的驗證窗口走去。

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林翔察覺出至少有超過五道目光從不同方位投射到自己身上。當他在驗證窗口前,從懷裡摸出一支自制生物藥劑遞過去的時候,那些充滿警慢的眼睛,也隨之減少了一半。

所有拍賣品都必須經過驗證。這是爲了證明公司的信譽,也爲了保護拍賣者的利益。

窗口背後。坐着一個身材火爆的年輕女人。裁減得體的制服,完美地顯現出她驕人的身線比例。透過斜字形狀的領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對半,裸的乳,房。她似乎並不介意圍聚在窗口的男人用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自己,反而故意扭了扭腰,把可以顯露出來的部分襯托得更加龐大。

“一百零六號,請拿好您的牌子。”帶着充滿誘惑磁性音調。纖細白嫩的手指從窗口遞出一隻標有“笛”字樣的黑色銘牌。還有一道充滿勾引意味的嫵媚眼神。

能夠進入拍賣行的男人,腰包裡大都揣着滿滿的鈔票。用自己的身體和這些野蠻暴力的傢伙渡過一個充滿激情的夜晚,順帶掏空他們口袋裡的每一個子兒,的確是種不錯的選擇。

同樣都是賣,主動挑選客人和被客人挑選,根本就是兩種概念。

收起冰冷的鐵牌,林翔信步走到旁邊的木製長椅上,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玉米麩餅,掰下一塊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着。

他不是清心寡慾的虔誠信徒。只是對這個帶有歐裔血統的金髮女人沒有什麼興趣。

雖然,她的確很漂亮。”

半小時後,一個身穿淺灰色錯筆裙,身材呈現標準“”形狀的年輕女郎,踩着細長的高跟鞋,邁着輕盈的貓步從大廳右側旋轉樓梯上搖曳生姿地走下,帶着臉上不加掩飾的冷漠和高傲,從滿大廳裡無數男人餓狼般充滿飢渴,欲,望的目光注視下,筆直地走到林翔面前,挺了挺她那大得有些失去比例的胸脯,用甜蜜得有些發膩的語氣謙卑地問道:“請問,您就是一百零六號驗證物的持有人嗎?”

視線從做工精美的高根鞋一直向上,滑過黑色絲襪包裹的筆直雙腿,林翔冷靜的目光停留在對方那張毫無挑別的臉上:“不錯,就是我。”

“請跟我來。”女郎嫣然一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葛利菲茲先生想見見您。”

在愛瑪城,確切地說,在整個被愛瑪商業網絡覆蓋的區域,葛利菲茲絕對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人。

無論在任何時候,只要走進拍賣行三樓的辦公室,總能看到葛利菲茲肥胖慵懶的身影,還有那顆頂部光禿得像雞蛋一樣,只剩下耳側周圍留有一圈雜亂黑髮的腦袋。從林翔走進辦公室的一剎那,葛利菲茲就用銳利得幾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目光注視着他。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看上去英俊得過分的年輕人,竟然毫不躲避自己的眼睛,以同樣鋒銳的視線,把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狠狠反擊回來。

這讓葛利菲茲很不舒服。但他絲毫沒有表露的臉上。而是面帶微笑地站起身,從辦公桌背後走出,帶着熱情的足以熔化冰塊的態度,用力握了握林翔纖長冰涼的手。

“一個沒有強化或者進化能力的普通人。”

彼此掌心接觸的一剎那。林翔已經對葛利菲茲迅速做出了最基本的判斷,大腦也以最警惕的狀態飛快運轉起來。

能夠操縱上百名強化人爲自己賣命的人,通常都是虛僞、狡詐、陰狠和毒辣的結合體。

何況,其本人沒有任何強化能力,這就更加值得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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