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茱萸神色黯然,看着腳下綿延的青青碧草,嘆道:“我想你是理解我的!我之所以選擇活下去,自是爲了復仇、復國!”說完她轉眼看着他,又幽幽道:“悲涼,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可是我也知道,此事與你無關,你有自己選擇的權利!畢竟戰爭一起,就意味着死亡和流血!殘忍和哭泣!”
軒轅悲涼聽了,只是用墨黑的眼睛看着她,但並不說話。東方茱萸知他內心躊躇,心中略微升起一陣失望,她低着頭繼續踏着柔軟的草皮朝前走。軒轅悲涼緊緊跟在她身後,拂過一片遮擋的樹葉,他終對着她說道:“茱萸,你容我好好想一想,雖說我是一國之君,但是這樣要緊的事,我自是要和文武羣臣好生切磋一下!不過,你們漢人說的‘脣亡齒寒’的道理我還是懂的!這虢國版圖日漸擴大,對我黑龍國始終是個威脅!”
東方茱萸聽他這樣說,心中一動,少不得停下了步子,目光閃爍,回頭說道:“那麼……悲涼你打算怎麼辦?”軒轅悲涼默默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茱萸,你放心,我總不會做讓你傷心的事!”東方茱萸聽了,倒是殷切地看着他,一時口中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道:“那麼……我便等着!”
當下軒轅悲涼便笑道:“如此天氣,你也不要整天呆在屋子裡!這……過去的只能是過去了!不如,我們去看看小瑞怎樣?這個丫頭,自你來了,倒是慢慢開朗了不少!想來,我也要多謝你纔是!”東方茱萸聽了,待要謙遜推辭,可是軒轅悲涼已然攜了她,往小瑞的屋子裡去了。
東方茱萸這幾日自是和小瑞在宮裡,她見軒轅悲涼日日忙於上朝,商量國事,哥哥也是輾轉奔波與行宮不停。她心中知道不日將有大事發生,可是她卻一點不問。想着今日是夷青逝去的第十四天,按照酈國的風俗,‘頭七’已過,這天便是‘二七’了,是祭奠死者的大日,生者親人自是要去墳前拜祭一番的。
她抑制住這心中許多沉悶壓抑的心事,整理了一些鮮花果品糕點青稞酒,徐徐出了宮門,走到不遠處的白塔,越過一個青草迷離的山坡,又走到大棵大棗樹下。她對着眼前青青的墳冢,一一從籃子裡擺出祭物,坐在棗樹下,目光透着悲慼。她不知道,就在夷青下葬後的第十天,一個鬚髮皆白的白衣老者,行色匆匆,長途跋涉,佩着劍戴着斗笠,穿着芒鞋,已然一路往北,直至尋到了這棵樹下。
他對着碧藍的天空,仰天長嘆後,又低了頭,看着這腳下新培的紅泥,目光憂鬱,他拔出揹着的長劍,將這些新鮮的泥土都一一取出,果然地底下露出一個看似沉睡已久的年輕人。老者看着年輕人,目光似乎溼潤了,他顫抖着將劍擲與一邊,將年輕人衣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拂去,用衣衫將他臉上的泥土都拭去,老者從衣袋中取出一粒紅色藥丸,放到年輕人的口裡去。
老者一邊將年輕人抱起,一邊口中喃喃說道:“吃了這回心丸,你必不會死的!想來你自己都忘記了罷,你曾喝了珍珠潭的水,又足足在潭裡泡過七天七夜,自有起死回生之力,哪裡就會這樣容易死去?想來,都是你一心爲了那姑娘,哎……自入了魔障了!”
老者絮絮叨叨地說着,他思索了一會,又將這挖開的土兒用長劍一一埋填好,直到看不出一絲翻動過的痕跡。他這纔將年輕人駝到自己的背上去,看了看這四周,此時天色已暗,高原之上的星星已經早早地冉冉升起,老者年紀雖
大,但是腳步輕靈爽利,他帶着背上的獨孤夷青,遙遙往叢裡深處走去,一霎時便隱入林中,沒了蹤影……
東方茱萸在棗樹下靜默良久,耳邊聽得鳥兒在自己身邊來回啾啾,圍着自己腳下的貢品盤旋打鳴,她只得對着這些鳥兒苦笑道:“小東西,你們要吃就吃罷!這死去的人……自是吃不到的,可不就是給你們吃的!吃罷吃罷……”東方茱萸瞧着這些白翅紅頭藍尾的小傢伙,聽了她這話,似是通人語一樣,各個扇着翅膀歇了下來,爭先恐後地上來啄着糕點,喝着美酒。
她看着這些小鳥,心中忽地想起了獨孤儀龍宮中的那隻鸚鵡!一時前塵往事又紛亂於心,她死死命自己抵住不要往下想,一面看了看這暮靄沉沉的天色,心中嘆了一口氣,抖落掉身上的棗花,站起身來,卻看到前方東方春申正立在一棵灞橋柳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東方茱萸見了,便走上前去,笑道:“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我知道,你這些時日自是繁忙!今日倒是有空了?”東方春申笑道:“茱萸,我確實繁忙!不過,我可從來沒有疏忽過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自是關心的緊!”東方茱萸蹙眉道:“哥哥,不知父皇和母后在那虢國宮中,生命可有安危?我每日裡只要一想到這些,心就好像給撕成了幾瓣似的!”
東方春申聽了,用手狠敲一下身旁的樹幹,咬牙道:“茱萸,我何嘗不是如此?想着父皇母后在虢國受的苦,過着非人的日子!我的心便如在油鍋裡煎熬一般!不過,我要讓獨孤儀龍付出代價的日子,已然不遠了!”
東方茱萸看着哥哥,心中若有所動,她璀璨着雙眸,小心翼翼說道:“哥哥,你和悲涼莫不是已經有了出兵的意圖和法子?這黑龍國的大臣們態度可都一致麼?哥哥,我們現在是寄人籬下,是異鄉之客,言語行動自是要小心!”東方春申瀲灩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笑道:“茱萸,哥哥懂!”兄妹二人此時不禁陡升起了相依爲命的感覺來,往前方走去。
話說這虢國宮中的皇帝獨孤儀龍,每日裡除了去那鳳吟宮內的斷瓦殘垣處,小坐上一會後,剩餘時間,便就是在龍翔宮內,終日飲酒。賢妃如今在宮裡已是獨大,因着艾香,在和獨孤儀龍纏綿了數天後,倒是希翼着自己能就此有孕!因此聽着獨孤儀龍的囑咐,每日裡吃着那些太醫熬好的湯藥,倒是更勤了!無奈,一月過去,腹內根本就未有有孕的跡象!賢妃心中更是沮喪,獨孤儀龍對她的態度卻似大變,連着十來天是不見她了!
只要她盛裝打扮了,走到龍翔宮門口,那老太監見了她,神色雖拘謹如初,可是態度倒是比之前生疏了許多,只說:“回娘娘,老奴得了皇上的旨意,若是娘娘來了,只請娘娘回宮!皇上並不想見娘娘!還請娘娘高擡貴手,不要讓老奴爲難!”
賢妃聽了,無法,只得笑道:“公公,我不過是關心皇上!既然公公這樣說,那便就讓皇上清靜清靜,皇上不見我,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我和皇上,都已是老夫老妻的了!”老太監手裡拿着佛塵,聽了賢妃以’老夫老妻’這樣比喻皇上和她,目光不禁沉了一沉。
老太監含蓄說道:“娘娘既已知道,便是再好不過的了!娘娘還是不要相擾了皇上的清靜罷!”言語之中,倒是含了告誡之意。賢妃聽得內心一凜,這老太監似乎前後態度,對她變了許多!不過她是個乖人,雖心中惱怒,可也不能就此露
出丁點鋒芒!若是被別人看出點端倪來,自是對她不利!
於是賢妃笑道:“皇上那邊,倒是有勞公公了!”說着,便移步走過這裡。賢妃越走,這心裡便愈是憤懣,似乎這湘貴妃一去,獨孤儀龍倒就真正成了民間失去妻子的鰥夫一樣,絕了房事!她沒料到事情的結果竟是如此,此時的她,宮內已無對手,她整日無所事事,卻覺得日子格外的淒涼起來!這樣胡亂走着,卻一徑走到這冷宮重華殿來!賢妃看着此處斷瓦殘垣,蕭索不堪,心中方覺得好受了些!不管怎樣,她是最後的勝利者!當下她款款來到重華殿的臺階之上,還未進殿,就聞到裡頭陣陣的腐臭之味!
賢妃不禁捂着鼻子,正欲打開門,不料此時門正被儉妃打開,儉妃正欲出來漿洗衣服,她手裡吃力地提着木盆,拿着棒槌,要到附近的一個枯井旁洗衣服,就看見了賢妃立在門外,一臉得意地瞧着她!儉妃見了她,鼻中冷哼了一聲,口中說道:“讓開!”賢妃聽了,哈哈一笑,遂道:“我的妹妹!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以往你的得意勁兒都到哪裡去了?哎,看你這情形,可真令人聯想不到,你曾是公孫家的大小姐,皇上的寵妃!”
儉妃聽了,並不拿眼瞧她,只是說道:“賤人你莫要得意,我的今天,可就會是你的明天!你當真我什麼都知道麼?就算我先前還不明白,可在這裡呆了這麼些日子,就算用眼睛想,也都能想明白了!我藤兒的死,當真與你無關?很多事兒,你都是心知肚明的罷!這把別人當刀槍使喚,總有一天這刀槍也會轉過方向,指着你!”
儉妃邊說,邊提着木盆往外走,賢妃見了她蓬頭垢面的樣子,不怒反笑道:“好罷!我索性就乾脆都曾任了罷!可是這又能怎樣呢?誰會相信你!又有誰去給你傳話?你最好的結局,就是在這冷宮裡慢慢等死!”儉妃聽了,並不回頭,只是大聲說道:“我相信天道昭昭,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將來也定好不到哪裡去!誰死在誰前頭,可不還一定知道呢?”賢妃聽了,不由大怒道:“公孫庶人!你可知,現在的虢國後宮,自是我一人說了算!我的地位麼……就相當於皇后了!你既然不想活了,那麼我便想個法子,早早兒結果了你!以絕後患!”
儉妃聽了,嘲諷說道:“我自是才知道,原來你最是個心狠手辣的!我知道,自打我進了宮來,你每日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其實心中無一日不想暗算與我!我雖被你矇蔽了,但是我如今清醒的很!你做的那些個壞事兒,我都要一一告訴了皇上!我要讓全虢國人都知道,你是怎樣心如蛇蠍的女人!”
賢妃聽了心中還是驚顫,她穩住心神,狠狠說道:“公孫庶人,看來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是想逼我早早兒動手麼?”儉妃聽了,放下手中的木盆,哈哈大笑道:“好啊!你來啊!隨便你用什麼樣的法子!不過,我這蹊蹺地死了,天下衆人都會懷疑到你的身上去!因爲皇上的後宮,不是你說的只剩你一人了麼?除了你有此用心,還能有誰?”
賢妃聽了這話,渾身顫抖,她對着儉妃道:“算你狠!你既然不想死,我也不能隨便弄死你,但是我可以給你灌下啞藥!讓你和後半輩子就在這裡對着風對着雪,咿咿呀呀地說話!”說罷,甩過袖子,冷冷而去。儉妃在後哈哈大笑說道:“賤人!就算你在後宮再得意,再風光,也始終得不到獨孤儀龍的心!你永永遠遠只能是個枯木一樣的木偶擺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