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哀哀說道:“悲涼,我是曾經滄海難爲水的了!你是一張白紙,正好抒寫大好華年!而我已是廢舊的陳紙一張,早就滿目瘡痍了!悲涼,你該去尋更好的!”她如是說道。
“廢舊的宣紙,寫滿了字跡,擦不掉抹不去!茱萸,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是否,你的心中,依然還在爲他等待?”軒轅悲涼沉聲問道。
她不想再瞞他,聽了,只是喃喃說道:“會麼?我會如此麼?我也不知道,大概不會了……”她擡頭看着已是暮靄的天色,對着軒轅悲涼道:“天色已晚,我還是回宮去罷!你也去大營罷!這過了暮夏,多事之秋便要來了!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軒轅悲涼知趣,便扯過話題,苦笑道:“茱萸,揮劍斬情絲,痛的也是自己!”他欲對她安撫,也像對自己慰藉。軒轅悲涼送了她到宮門口,見她慢慢走遠,嘆了一聲,打道回營。
不日,就要到重陽節了,東方茱萸想起這幾天,因忙着公事,已是疏忽去看父皇了,心中也頗覺內疚不安,正打算抽個時辰去瞧瞧,但見紅豆已是走入這勤政殿裡來。她對着東方茱萸道:“姐姐,我已然找着了儉妃了!”東方茱萸心裡一動,問道:“她在哪裡?”紅豆卻嘆口氣道:“她倉皇逃出宮後,竟化妝成個乞丐的模樣,在雍城郊外白屋附近行乞徘徊!逢人便支支吾吾地打聽!因連着幾天不走,是以叫人起疑!”
東方茱萸聽了,微微一笑道:“扮成乞丐,也要去瞧着獨孤儀龍是不是?她倒是用情頗深,獨孤儀龍如今落了難,而儉妃還這樣不離不棄,倒也真是難得、難得?”紅豆不欲發表任何意見,只是說道:“她如今已是關在了宮外一處封閉的屋子!姐姐,你想怎麼處置?”東方茱萸沉吟道:“紅豆,我是記得你的話兒的!自然給她一條活命!我想,那獨孤儀龍一個人,在地牢裡,定也是獨孤寂寞。莫如,就將這儉妃也一同囚入那地牢裡,給獨孤儀龍作伴去!儉妃知道了,自然是歡喜不盡!”
紅豆聽了,感嘆道:“我的姐姐!你可知……之前她已經是廢妃了!皇上哥哥定是不喜歡和她在一起!姐姐要這樣……豈不是讓皇上哥哥彆扭麼?”紅豆鼓起勇氣道:“姐姐,皇上哥哥心中只有你!我這一輩子都忘不掉,當皇上哥哥知道姐姐死了,被大火燒死了,那樣痛不欲生、悔恨無比的表情!姐姐,你是在折磨、報復他麼?”
東方茱萸低着眼道:“紅豆,我真不知該怎麼說?有些仇恨,不是你想放就能放下的!現在的我……做不到!”她嘆了口氣,從案几上走下,揹着紅豆,對着屏風說道:“紅豆,不要讓我知道太多!我已是答應你了,留了儉妃的性命!”她轉過身子來,嘆息了幾聲,終對着紅豆道:“我也並非全部都是爲了恨!那樣,我還能活在世上麼?已是恨死了!你命人將儉妃好生熟悉一番,給她換幾套合身的衣裳,便將她也押入那地牢罷!獨孤儀龍見了自是又驚又喜!”紅豆覷了她一眼道:“這樣,皇上哥哥會惱怒的!你明明知道他憎惡她!”茱萸聽了,卻是又回到案几旁,手中握着筆,蘸着黑墨,專心寫起摺子來,口中卻是說道:“是麼?我只知道獨孤儀龍也曾寵幸與
她!這一日夫妻百恩的!我能不叫他們在一處麼?獨孤儀龍懨懨的,有個女人進去陪他,難道不是很好?”紅豆聽了,搖頭苦笑:“不好不好!皇上哥哥定是非常生氣!”
東方茱萸頓住筆,正色道:“紅豆,在我跟前,不要一口一個皇上哥哥的,好不好?你不知我聽了心煩?好了!就按照我說的辦罷!改日,我得了空兒,定會再去地牢裡瞧瞧這一對苦命鴛鴦!”紅豆聽了,無法,口中說道:“姐姐的意思,是不是隻要將儉妃,也給關到那地牢裡就行?”茱萸點頭道:“我方纔不是說了嗎?怎麼你又問起我來?”
紅豆便笑道:“這幾日,許是我累着了!年雖不大,可是盡忘事!我這就去辦!”茱萸聽了,看了她半響,悠悠道:“紅豆,不要太過疲勞了!這該歇的歇,該吃的吃,該玩的玩!你無事時,可叫軒轅悲涼叫你騎馬。之前陶光沒有將你教會的,你可叫他代勞嘛!”紅豆聽了,搖頭苦笑道:“姐姐,你以爲,我不知你在做什麼麼?誰都可從那黑龍國皇帝的黑眼珠裡,看出他對你的情意!你何苦拉上我來?哎……我真不知姐姐在心裡想什麼?”茱萸聽了,好言道:“紅豆,我不過是在將你從陰霾里拉出!我是好意!”紅豆聽了,便正色道:“我的姐姐,你盡光顧着說人,你自個呢?你又何嘗不在陰霾裡!只怕有一日,我已然是瞧見陽光了,你好不知在哪個角落裡舔腳養傷呢!”茱萸聽了,握着筆的手兒不禁一抖,她怔住心神,勉強笑道:“紅豆,只要你開心,我無論怎樣都行!”
紅豆聽了,苦笑無言,半響方道:“那你就慢慢做聖人罷!我可還要奉了你的命令,將儉妃囚了往地牢呢!”口中一邊說,一徑走出了勤政殿。
到了晌午時分,東方茱萸忽地心血來潮,處理完了諸多事宜後,又去了戚蕭何處,閒聊了一回。待轉身回勤政殿時,心想:莫不如再去瞧瞧獨孤儀龍和那……儉妃如何?這二人如今都是階下囚了,想起不過就是去年,這獨孤儀龍和儉妃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如今已身陷囹圄,這滄海桑田的,她心中倒是不免發出幾分感嘆來!
黃昏時分,雍城郊外,秋風朗朗,她騎着馬兒,一路花香鳥語的,心情自是大好,當下快馬加鞭,步子也走得快了些。因見到這路邊附近冒出了不少的木槿花,聞着噴香,她不禁歪在馬背上,用手奮力去折了一折,豈料此處地勢低窪,前幾天又落了點雨,路邊還有點泥濘。這馬兒的蹄子被爛泥裹住了,一時不得躍出去,馬兒也着了急,蹭蹭地打着腳兒。騎在馬背上的茱萸沒有料到這個,給馬晃的快要掉下來了。就在她慌神之際,只聽路邊的樹叢裡,隱隱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茱萸,小心!”
東方茱萸便下意識地,以一個利落的姿勢,跳下馬來,她拴繫着繮繩,將馬兒牽出了這片泥濘地。腦中這纔想起方纔那好意提醒之人,只覺得那聲音,是說不出的熟悉!可再回頭看這片小路和樹林時,除了三兩來往之匆匆行人,並無對她翹首以盼之人!可此人竟知道她的名字,看來,之前一定認識她!她重又騎在馬上,心中困惑起來,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她腦中馬上想到
一個人,可是立刻又否決了!
東方茱萸鎖着眉頭,方纔的興致自是全無,待到了那白屋前頭時,她便下了馬,將馬拴在一處,自己一個人進了那屋子裡,對着守衛的兵士亮出銀牌,她自是不知道,她剛一進去,這身後就有一個高大的黑色人影,也跟了來,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東方茱萸懷着奇異的心思,一層一層地走下石階,待取過鑰匙時,她打開鐵門,本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幅深情相守的畫面,可是她失望了,展現在她面前的是:獨孤儀龍躺在牆壁邊的草榻上,支着腿,抱着胳膊,安詳沉睡。東方茱萸忽地惱怒起來,怎麼這地牢變窄小了呢?儉妃呢?不是說也在這裡的嗎?怎麼竟看不見?看來紅豆是忽悠着她了?將眼轉過看時,心中便嘆息起來,這個紅豆,可是辦的細緻!
只見這間地牢,已是被土牆新隔成了兩半,中間空着鐵窗子,她透過木窗子一瞧,只見牢裡的另一處,儉妃穿着家常衣裳,手腳皆未捆縛,行動自由。她正坐在一個牆角里,透過窗櫺,苦苦地看着另一頭閉目沉睡的獨孤儀龍。憔悴的眼中既充滿了期待,又飽含了憐惜!
東方茱萸見獨孤儀龍沉睡不醒,便隔着窗櫺,對着角落裡的儉妃,面無表情道:“儉妃,多日不見了!”儉妃正在出神,方纔連那頭鐵門被打開的輕微晃動聲,可也未曾聽見,只是默默看着獨孤儀龍。看到窗櫺對面立着一個生動的影子,儉妃就着昏暗的燈光,揉了揉眼,發現正是神采奕奕的東方茱萸。
儉妃不說話,只是睜眼看着她,東方茱萸便也就對着眼和她互瞧。二人對視許久,儉妃方垂着眼,口中悠悠道:“湘貴妃,始終是你贏了!”東方茱萸便輕輕一笑道:“那麼,你可願賭服輸?”儉妃聽了,目光凌厲地看着她,口中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服輸!我的父親,終究死於你們酈人之手!東方茱萸,你是個賊,你不但偷走了獨孤儀龍的心,還偷了他的江山!我死都不服輸!你……殺了我罷!”
東方茱萸聽了她的話,倒是拍手讚賞起來:“好!好!果然是那個永不服輸的儉妃娘娘!有氣魄,我喜歡!”說完這話她又悠悠嘆氣起來:“只是……我答應留你一條性命,便就不會殺你!我將你和獨孤儀龍押在一處,你們自是朝夕相處的!算來你還該謝我!儉妃,這從前你未曾說出來的情意,現在大可以對着他一一說出啊!要知道,你們是要被關在這裡一輩子的!”
草榻之側的人,已是聽了這話去,雖然他還是閉着眼,打着輕微的鼾聲,可是這眉頭卻是蹙的更深了。儉妃聽了,卻是滿含怨毒之意,她一點兒也不領情,惡狠狠地說道:“東方茱萸,你知道獨孤儀龍,根本就一直未瞧着我,對我是視若無睹!你這樣做,明明就是在羞辱我!你是在嘲笑我,始終是自作多情罷!”
東方茱萸聽了,只覺得她是可憐可悲,她緩緩說道:“儉妃,我留了你性命,已經是對你的最大恩惠了!你便在此,好好地思慮你的德行罷!”說着,還是回頭朝着草榻之側,深深看了一眼,見他依舊抱胸酣睡,便不再理睬儉妃,一言不發地走到鐵門邊,命監守將門又鎖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