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猶未了,東方茱萸並着入畫,入畫託着一幅畫軸,見儉妃和賢妃托腮正對弈。
賢妃一見她來,站起笑說:“茱萸妹妹好!”玩笑道:“我這屋子窄小,可沒了你的坐處了!”說着,命藤兒將東首的金絲楠木椅挪來,請茱萸坐了。
儉妃見狀,並不起身,只是略略點頭。喝了一口茶,便朝着賢妃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茱萸倒是先說了聲:“儉妃姐姐和賢妃姐姐好情致!”賢妃因笑道:“這話怎麼說?既是我請你的?”儉妃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東方茱萸聞言,知是儉妃撂臉子,睫毛一垂,且聽賢妃道:“姐姐糊塗,不解青蘿妹妹這意。”儉妃笑道:“要來一羣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着,賢妃姐姐這一年恐也熱鬧的緊!”言下之意,對撞見了茱萸,深感無趣。
賢妃面露尷尬之色,說道:“茱萸妹妹是來給我送畫兒的,昨兒個我才討要,今兒個就都作完了,茱萸妹妹真是有心了!”東方茱萸只得笑而不語,因見冷閣之中有一玉石條盆,裡面攢三聚五栽着一盆單瓣水仙,點着宣石,便不禁贊:“好花!這屋子越發陰涼,這花香越清香。前些時日倒是未見。”
儉妃聽如此說,擡眼留神瞧了一瞧,賢妃因說道:“這是我家的哥哥閒賦無事,倒把園子打理的利利索索兒的。他昨日送了我兩盆木蘭,兩盆水仙。我原不不喜這些花兒草兒的,又恐辜負了他的心。你若喜歡,我轉送你如何?”
茱萸忙道:“既是姐姐家人的心意,妹妹怎可逾奪?我只是看着喜歡罷了。素日在故國的宮中,倒是常擺置這些,所以看得親切。不過睹物思情而已!”
賢妃便承順笑道:“妹妹思念故國,人之常情。”
儉妃忽地道:“只怕以後湘貴妃也用不着省親了。”
賢妃奇道:“這是爲何?”
儉妃便微微一笑道:“姐姐不是知道皇上已經滅了白朗麼?這脣亡齒寒,湘貴妃的故國早晚便也併入我大虢朝,都快成一家子兒了!”
東方茱萸聞言,心中大大一怔!勉強說道:“後宮不得擅自妄評政事!既然皇上和酈國已結秦晉之好,青蘿姐姐此話不免爲時過早!”
“湘貴妃,你是初來乍到,這往後的事兒卻由不得你不信!”言語之中,透着篤定。
“青蘿姐姐,這社稷之事,玩笑兒不是隨便開的,妹妹的故國,也並非都是無用之人。”
賢妃便笑着圓場
道:“今日儉妃是我央求着來下棋的,湘貴妃是特特給我送畫兒的。且看我這個老姐姐的面子,如何?”
儉妃方緩過神色,茱萸便僵直地坐着,心中苦悶煩躁。
賢妃便對儉妃說道:“前些時日,不是說你又病着了嗎?可曾吃藥?”
儉妃嘆氣說:“御醫說還是心氣虛而生火。開了劑益氣養顏補脾和肝湯,雖是小病兒,倒不敢懈怠,如今也還吃着。”
賢妃便道:“何嘗不是這樣呢。自入宮以來,我也犯有這樣的毛病。皇上也是囑咐我每月必吃着幾回,倒是甜絲絲兒的,並不難喝。”
儉妃道:“既是皇上美意,我等自是尊謹。”
賢妃道:“正是這話了。”
茱萸見賢妃和儉妃聊得親切,便起身從侍立的入畫處,將畫軸安放於案几之上。遂說道:“琉璃姐姐,畫兒我已經作完,我也逗留了半日,也該回去了。”
賢妃見此,並不挽留,只是送過茱萸,到外間方悄聲說道:“妹妹年輕,儉妃說話素來如此,可擔待點,別往心裡去兒!”
茱萸想着脣亡齒寒之事,心中鬱悶,聽了只點頭道:“我是弱國公主,如今人在屋檐下,也只有低一低頭兒了。我自不會記在心裡。我原不是心窄之人,琉璃姐姐多慮了!”
賢妃親自打開珠簾,笑道:“那就……好!”
一時回了內室,賢妃命宮女均都退下,儉妃方道:“你方纔要送湘貴妃水仙,我倒想起來兒了,我那屋子裡還有你送的一盆白海棠,你說海棠能薰香。我前幾日藥吊子不離火,我竟是藥培着呢,那裡還擱的住花香來薰?越發弱了。況且這屋子裡一股藥香,反把這花香攪壞了。不如你仍舊拿了去,這花也清淨了,沒雜味來攪他。豈不甚好?”賢妃笑道:“你就是個多心兒的。我不過和湘貴妃多了句嘴兒,你就這樣上心!”儉妃笑道:“我原是無心的話兒,你知道我素來是個直性兒,偏看不得湘貴妃這般忸怩!若是有一兩個現成的柄兒,只怕以後也少不得兒要好好得罪她了!”
“這後宮之中,自是你得寵。後宮的協理可不還是你掌持?姐姐我靠邊站兒多年了!”
“琉璃姐姐,我公孫家是功臣之後。縱然她貌似天仙,我也不屑和她較勁兒!只是……”
“妹妹有寵多年,只是解不下心中這口氣,可是?”賢妃想着,儉妃不過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罷了!心裡想着,嘴上卻如斯繼續道:“得看咱們皇上的意思了。大家都是宮中姐妹,妹妹何須爭一時
之長?承讓承讓也就完兒了!”
儉妃聽了,笑道:“罷,罷!我看從古自今,蹬鼻子上臉的多了去了!若不圖自保……昔有班婕妤江採蘋,今有你王賢妃!琉璃姐姐可別惱!”說着,取過團扇一笑,遮了臉。
賢妃笑道:“何苦來!又奚落我作什麼。我還沒甩臉子呢,你倒握起臉來了。”
儉妃因笑道:“妹妹玩笑而已。王前將軍救過咱皇上,折了胳膊,皇上豈會虧待於你?只怕妹妹我以後有得罪姐姐之處,姐姐必定弄死了我才甘願!”
賢妃聽說,便一把撕起儉妃的小臉,道:“越發說的沒譜兒了!姐姐我豈是那狼心狗肺之人?”
儉妃疑惑,遂起身打開方纔茱萸所送賢妃之畫軸,細細看了畫上紅衣美人兒,恰似自己那日花陰下穿着,果然如此!心中遂暗暗點頭,思計良策。賢妃倒既不看畫兒,也不搭理她。半響方說:“湘貴妃手筆不錯罷?”儉妃捏拳,沉了沉眼兒,不知所以。二人遂又玩笑了一回。
這廂茱萸攜着入畫回到鳳吟宮,不曾想看見幾日未見的北安王,也正此路過鳳吟宮,往正殿而去。二人心有靈犀,自龍翔宮重遇之後,一個在府邸寥落每每對月長嘆,一個在深深後宮思來迎風落淚。這可不是人在兩地,卻同發一心!北安王覷着不遠處鳳尾下一個纖纖的身影,身影兒此刻也便直直地停下,但終是相看兩無言,脈脈不得語!
見着北安王的影兒終於朝正殿走去,茱萸方覺痛徹心肺,神馳落淚。
走到內室,紅豆兒已經悄悄兒來到內室邊看着案几上的字帖,邊等着她。
見了茱萸,紅豆兒笑道:“近日我返回家,聽我父親說起,有一外國人,會講五經,能作詩填詞,因此我父親央煩了一位通事官,煩他寫了一張字,就寫的是他作的詩。特特請你來看。”茱萸忙掩飾住神傷,笑道:“紅豆兒,你知道我素來喜歡吟詩作詞兒,你便拿出來我瞧瞧罷。”
紅豆兒便笑道:“茱萸姐姐,此刻在我家裡收着呢,此時那裡去取來?”
茱萸笑道:“卻原來是誑我來的。”
紅豆便笑道:“雖沒帶來,但是詩作卻是記得的。看着姐姐臉色不好,所以特來取姐姐一笑兒!”
“紅豆越發善解人意兒了,那麼便講來聽聽罷。”茱萸歪在榻上,想着路遇北安王之事。
紅豆答道:“記得是首五言律,外國的人也就難爲他了。”紅豆便朗朗念起來,轉頭之間,見東方茱萸已經歪在榻上,朦朧間,似睡非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