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秩序,也爲了方便,所有參加宴會的女眷都由內務府的太監帶領着進入了宴會大殿西殿,女眷們在這裡可以自在的閒話家常,交際應酬,等待宴會的開始。
而所有的文武百官等男客,則在大殿東面的東殿中匯聚,平日裡,這京中權貴以及文武百官都不敢彼此走的太近,以防被圖謀不軌之人當做把柄惹出麻煩,難得有這樣齊聚一堂的機會,彼此之間能夠聊的事情也很多。
東殿門口,花無謀談笑風生,從容的迎接着客人。
雖然這是宮宴,可說到底是九王爺南宮瑾大婚之日的宴席,文武百官和京中權貴們必然要客套寒暄的祝福一番,也理應由九王府的人來接待衆人。
而今日參加宴席的客人們卻不同於民間婚宴上的客人,魚龍混雜,能夠參加這次宮宴的,那可謂都是人中龍鳳,權高位重,最差也是個名門望族。
因而接待他們的任務,恐怕也唯有花無謀才能妥善的完成。
來客絡繹不絕,花無謀應接不暇,始終彬彬有禮,不露一點疲憊之色。
遠處,一抹銀色的身影由緩緩而來,花無謀回頭,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那抹銀色身影上,原本溫和可掬的笑容忽然一頓。
“恭祝九王爺大婚之喜。”
輪椅上,高大卻瘦弱的身影彷彿一把利劍刺入了花無謀的心臟,那麼猝不及防。
多年不見,乍一看去,竟有些陌生了。
原本烏黑的長髮,如今已是銀絲如瀑,俊秀的面容也增添了幾分風霜,尤其蒼白的可怕。
然而,那笑容卻沒變。
依然那麼胸有成竹,那樣的傲然卻又禮讓有加。
“師兄……”一如既往,一到他的面前,什麼深謀遠慮,什麼雄才大略,什麼邪魅精明,全都忘的什麼都不剩,彈指間彷彿穿越了無數春秋,回到了數十年前那座孤山上。
在那裡,他纔是無知,在他的面前,一無所知。
“不敢當。”花無知微微低頭一笑,侍從會意的推動輪椅,朝殿內行去。
花無謀焦急的向前行了半步想要叫住他,卻欲言又止。
有再多的話,也不該在這樣的場合來說。
好不容易熬到接待完了所有的宴客,花無謀心神不寧的環顧着東殿,卻找不到那個身影。
忽然,花無謀沉下氣來想道,那個人素來是不喜歡這種場合,而東殿也就這麼大,既來了也走不到哪裡去,想到這裡,花無謀徑直朝東殿外的小花園走去。
果然,剛走進小花園,就遠遠看到花無知獨自一人坐在花園裡,夕陽的餘暉籠罩着他,他的一頭白髮在陽光下更加的讓人觸目驚心,花無謀的心口不禁微微發痛。
究竟是怎樣的境遇,纔會讓他一夜白頭。
當年南宮辰要挾他不成,便閹了他。隨後他便聽說,南宮辰又去要挾花無知,他自然是不肯從的,如是,南宮辰便斷了他的雙腿。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才白了頭的吧。
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又怎能接受這樣殘廢的自己呢?
“不過是一雙腿而已,沒了便沒了,人不是還活着麼。
”花無知轉動輪椅,轉身看向他。
聽到花無知的聲音,花無謀心底一空。
又被看穿了麼?
果然,縱然斷了雙腿,也依然不負他無所不知的名號啊。
“那你又是爲何白了頭?”這下花無謀倒有點想不通了。
花無知別開眼,淡淡一笑。“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無所適從,徒增煩惱。”
花無知並沒有正面回答花無謀的問題。
花無謀也明白,他不願回答的東西,換做旁人他便不會理會,也只因是他這個師弟,花無知才模棱兩可,答非所問的敷衍幾句罷了。
“你當初寧斷雙腿也不願服侍南宮辰,如今又是爲何?”
花無知挑眉。“你縱然學的不是無所不知的本事,可怎麼連這點事都琢磨不明白?”
琢磨?在他的面前,他早就喪失了所有思考能力,和白癡無異,說什麼琢磨。
不過,難得他現在還願意調侃他。
當年,他可是叫囂着要和他斷絕所有的關係。
看到花無謀眼底的欣慰,花無知垂眸,沉默了片刻,道:“聽說南宮瑾想要柳無相。”
聽到花無知的話,花無謀一顫。
他怎麼會知道?
這件事……明明南宮瑾是去和雲夕說的。
想到這裡,花無謀恍然大悟。
花無知低聲道:“今晚京中文武權貴都來參加晚宴,城內空虛,我已經派人將柳無相關押在了城郊的一處宅邸中,南宮瑾若想見柳無相,就帶他去城南的回春堂,到了那裡,自然有人帶你們去見柳無相。”
言罷,花無知看向他。“我已經告訴南宮辰,處置了柳無相,所以我希望日後七王爺在這個世上再也不會看到活着的柳無相,否則,我要失去的可就不止是一雙腿這麼簡單了。”
花無謀還在震驚之中,雖然花無知的話他都聽了進去,卻沒有心思去想那些。
花無知也沒有跟他再多說其他,自行離開了。
沉默了良久,直到天色都暗了下來。
花無謀的肩膀輕輕顫動,忽然笑出了聲。
可憐他每到深夜便會苦惱,花無知侍奉南宮辰,便是與他敵對,日後當真兵戈相見起來,他該如何是好。如今想來,他還真是愚蠢。
西殿,貴婦們來來往往,四處閒話交際,十分熱鬧。
雲夕一一以茶代酒的問候過一遍,已是筋疲力盡,由阿奴扶着坐在一旁,微微喘息。
就在這時,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踉踉蹌蹌的跑過來,滿臉興奮。
“軒兒,慢點!”軒兒的身後,翠兒一身湖綠色錦衣,擔心的小跑了過來。
“哎喲小世子,您別摔着……”阿奴看到軒兒跑的這麼快,驚的上前攔住他,生怕他摔出個好歹來。軒兒掙脫開阿奴,跑上前本想抱住雲夕,卻猶豫了一下沒有抱她。
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仰着笑臉,一雙明眸興奮的發亮。
雲夕心底一動,本想將軒兒抱緊懷裡,可四周衆目睽睽,她也不適合與軒兒表現的過於親暱,於是她只伸出手摸了摸軒兒的臉。“小世子,
你也來了。”
“奴婢給側妃請安。”翠兒上前行了一禮。
雲夕伸出手示意翠兒起身,微笑道:“你雖是九爺的妾室,可好歹也算個有身份的人了,怎麼還能以奴婢自稱呢,快過來坐吧。”
翠兒起身,上前坐在雲夕的身旁。“雖說如今是九爺的妾,可到底是側妃身邊的奴婢出身,這個是終身不敢忘記的。在主子面前,奴婢永遠是奴婢。”
阿奴早就聽說了這個翠兒姑娘,早聽聞她十分聰慧,很得雲夕的喜愛,如今一見,倒當真是能說會道,讓人喜歡。
雲夕欣慰的笑了笑。“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在九王府一切可好?”
翠兒點頭。“有九爺的吩咐,王府上下對翠兒倒也都禮讓尊重,不敢怠慢。只是翠兒孤身一人在府中,難免孤單,十分思念以前在主子身邊的日子。”
說着,翠兒將軒兒抱緊懷裡,笑道:“好在九爺特許翠兒能夠親自照料軒兒,有軒兒在身邊,翠兒過的也算是開心了。”
雲夕衝軒兒溫和一笑。“能有你照顧小世子,想必九爺也是十分放心的。”
翠兒明白雲夕這句話是說她自己很放心軒兒由她來照顧,翠兒連連點頭。“日後翠兒也定當盡心盡力,不會讓軒兒有半點委屈的。”
雲夕微笑道:“今日九王妃就要入府了,除了照顧好小世子,也理應侍奉好王妃纔是。”
“是。”翠兒頷首。“奴婢謹記主子教誨。”
雲夕別開眼,淡笑道:“也是我多嘴,如今這些事情,也不用我一再囑咐了,只是多少有以前的主僕情分,也是希望你能過的好些。”
翠兒點頭。“主子的心意奴婢明白。”
雲夕沉默了片刻,看向翠兒,道:“身爲妾室,侍奉王妃自然是理所應得的,不過作爲女子,心中難免會對與別人共事一夫有些不適應。不過,你要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爭風吃醋也輪不到你,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即可。”
聽雲夕忽然說了這樣一番話,翠兒微微一怔,隨即會意。
她聽的出來,雲夕這番話是在提醒她不要因爲她和九爺的關係而去仇視九王妃的什麼,只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即可。
“翠兒明白,請主子放心吧。”翠兒頷首認真的回答。
看到翠兒的神色,雲夕知道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也算鬆了一口氣。
只是一旁的阿奴聽的雲裡霧裡,剛開始還覺得主子對這翠兒實在是溫和可親,說什麼身份不同,不該以奴婢自稱。如今又要她謹記自己卑賤的身份。
雲夕低頭,對軒兒溫和道:“小世子也是,雖然王妃並非是小世子的生母,但小世子也理應像對待生母一樣的孝敬王妃,不要爲九爺增添煩惱。”
軒兒認真點頭。“軒兒明白,軒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些軒兒都懂!”
雲夕欣慰的笑了笑,“如此甚好,小世子且安心在九王府待着,吃好喝好,也要好好讀書,日後小世子真的長大成人了,說不定就可以去找自己的母親了。”
聽雲夕這麼說,軒兒開心道:“真的嗎!軒兒記住了,軒兒一定會好好讀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