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日,裴紫嫣臨盆。
他早上出門,至月上中天才回來,一進門,便暈在了院中人事不省。
她探診了他的脈息。
修道之人凝七息命脈,如同凡人有七魄,而今留在他體內的,卻只餘四道。
少了三息。
等於抽去了他半條命。
她知道原因爲何。裴紫嫣臨盆的時候,午時宮中就有消息遞出,娘娘難產,命在旦夕。可到了午後,喜訊傳來,娘娘又產下一位公主,大小均安。
那個轉機,不是少君,還能有誰。
可笑的是,無人知道。人人只以爲少君身體不適,誰能想得到,他又割捨了什麼。
“值得嗎?”這一次,她問出了口。
他沉默,沒有回答。
若初的眼漸漸彌上悲愴。
她用在他身邊默默陪伴的這麼多年時光,終於悟出一個道理。
世間太多的事,不是你付出了,就會有回報。
而有些人,也不是你拼命守着了,就會得到。
哪怕你在他身邊一輩子,他的眼睛看得見你,心,也裝不下你。
遑論如少君這樣的人,他的心並非裝不下更多人,而是他只肯,裝那麼一個人。
他的溫柔,你要不到,除非他願意給。
展脣,若初悲涼一笑,轉身背對他。
她想,她等不下去了。
只是在走之前,有些話,仍然不吐不快。
“若是當真愛她,你該爭取,你若爭取,未必得不到。少君,你太被動,所以,你比不上司北玄。至少他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敢於去爭,甚至去搶。你之所以輸,輸在你只知道守護。時至今日,少君,你難道真的沒有後悔過嗎。”
“我沒有後悔過。”淡淡的,溫潤的聲線,在她身後響起,沒有遺憾,沒有遲疑。
若初停下腳步,回眸,視線裡,是男子於晚霞中柔和的側影,金紅色的光映射入他的眼中,折出來的,盡是輕軟柔暖。
“我不後悔。”提起那個女子,他的脣畔噙上溫柔笑意,“若初,我害怕的,從來不是自己愛而不得,我怕的,只是她不夠快樂,不夠福泰綿長。”
再次迴轉過身,若初啓步,離去。
晚風掀起她的裙裾,衣襬飄搖,臉上有淚,如雨紛飛。
他用這樣的方式,述說他的無悔。她又怎麼會,還聽不明白。
後花園,柳樹下,終只剩了一抹孤影。
月袍如雪,人比謫仙,他遠眺了雙目,迎風,望斜陽西下,漸沉。
而在他不遠處的矮叢灌木後頭,一道小小的身影,看了他的背影良久,復又悄悄離去。
君未輕知道,只是,沒有回頭。
國師府的大門外,小人兒上了那輛去而復返的樸實馬車。
“不是吵着要將小白鼠帶回宮去玩?是不是你舅舅不允?父皇幫你要去!”
小人兒搖搖頭,撲進司北玄懷中,“莞兒沒問舅舅要,舅舅一個人好孤單,我把小白鼠留下,陪着他。
“……”司北玄一邊對女兒的親近受寵若驚,一邊嫉妒。
“父皇,你將孃親以前的故事說給莞兒聽好不好?”
“都是過去的事……”
“父皇~”
“好,”司北玄輕嘆,認命,“父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