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凌青蓮將手中的那一碗酒遞給了坐在他對面的顧紹源,但俊逸出塵的臉龐上,卻帶着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
接過他遞來的酒碗,顧紹源二話沒說,仰頭便將這一碗酒一飲而盡。酒水沿着他那纖薄的脣角低落下來,落在那寶藍色的衣衫上。
待到將這一碗酒一飲而盡後,他這才撩起衣袖一擦嘴角溢出的酒水,臉上同樣帶着笑容。
見他如此灑脫豪放,凌青蓮也將自己面前的酒碗端起,亦是仰頭便一口飲盡,不帶絲毫的含糊。
痛飲一番過後,兩人這才擺酒言歡,對酒交談。
提起桌上的酒罈子,將顧紹源面前的酒碗斟滿,凌青蓮出聲問道:“怎麼突然決定來京城了?”
待他將酒斟滿後,顧紹源端起酒碗輕啜了一口,這纔回答道:“本就四處遊歷,走到哪裡便是哪裡。路過京城,也就來看看你。自你離開後,我二人似乎已有兩月有餘未見了吧?”
沉思了少許,凌青蓮點了點頭,臉上是一抹回憶的神情:“似乎確有兩月有餘了,想不到竟過了這般久。”
顧紹源但笑不語,只是繼續輕啜着酒水,俊逸的臉龐上,還帶着一絲的風塵僕僕,想來定是趕了許久的路。
兩人沉默了稍許,顧紹源放下了手中的酒碗,雙手交疊着放在桌上,語氣平靜地說道:“京城裡可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斂了斂神情,凌青蓮蹙着眉頭說道:“並無大事。若說這兩月裡京城中發生的最轟動的事情,當屬四王爺的婚事了。”
“哦?”揚起一個單音節,顧紹源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地問道,“這四王爺的婚事,有什麼蹊蹺?”
微微搖了搖頭,凌青蓮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淺笑,神情也變得柔和起來:“並無蹊蹺,只是大家相互傳言,便弄得人盡皆知罷了。其實只是一樁簡單的婚事,四王爺與家妹成婚已一月有餘了。”
“原來是令妹出嫁。”顧紹源擺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樣,“實在是不湊巧,若是我早一月來到京城,或許還能湊湊這一趟熱鬧。”
然而,凌青蓮在聽了他這話後,卻微微斂了斂神情,挑眉問道:“你還真敢說。你當真有那膽子出席家妹的婚禮?”
有些啞然,顧紹源扯了扯嘴角,訕笑着說道:“令妹這不是已成婚一月有餘了麼?”
無奈地搖了搖頭,凌青蓮長嘆了一口氣,低沉着說道:“你也只能事後纔會如此說。”
顧紹源笑得一臉訕訕,只得端起酒碗,悶頭喝酒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待到將碗中的酒喝去一半後,他纔再次出聲說道:“不知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出嫁?”
“若瑤乃是我二妹。”說話間,凌青蓮的神情變得柔和起來,就連眼神也帶着幾分的*溺,“這次回來後,我發現她似乎與以前有些不同了。”
“有何不同?”顧紹源挑眉問道,卻並未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神情變化。
蹙着眉頭沉思着,凌青蓮緩緩說道:“她並不如以前那般癡傻,反而透着一股機靈勁兒,整個人也比之以前伶俐了許多。”
目光深沉地打量着他,顧紹源脣角帶笑,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已離家兩年,這兩年裡,令妹變得聰明伶俐起來,也並不是不可能。”
脣邊勾起一抹優雅的淺笑,凌青蓮輕笑出聲,微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是,我已離家兩年。這兩年裡已經有很多事情發生了變化。”
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顧紹源凝視着對面的凌青蓮,深邃的眼眸中,染上了一抹擔心的神情:“青蓮,有些事情你自己可要把握分寸,有些情意是不能有的。”
他這一番話,讓凌青蓮怔愣了一下,一時間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顧兄,你這話何意?”
嘆了一口氣,顧紹源無奈地搖了搖頭,低沉着說道:“無事,或許是我太過多慮了。”
見他並不想說個明白,凌青蓮雖還帶着疑惑,卻也並未繼續追問下去,只是端起了桌上的酒碗,輕啜了一口酒。
將酒碗重新放回桌上,他看向顧紹源,猶豫了一下出聲道:“這次,你打算在京城呆多久。”
“小住幾日便會離去。”說着,顧紹源沉默了稍許,才繼續說道,“青蓮,別忘了你身上的任務。”
聽了他這話,凌青蓮頓時收起了臉上那淺淡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的神情,就連眉頭也緊擰了起來:“我一刻也不敢忘。”
“如此,我便放心了。”顧紹源說着,點了點頭。
一時間,誰也沒再說話。大廳裡依舊很是安靜,只有偶爾會傳來一兩聲醉倒的酒鬼發出的囈語。
酒肆外,狂風依舊呼嘯着從街道上奔馳而過,傾盆大雨也終於來臨了,噼裡啪啦地拍打着屋頂,亦沖洗着這座繁華城市的大小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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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窗而立,凌若瑤看着窗外那陰沉沉灰濛濛的天,看着那如洪水傾軋般傾瀉而下的雨水,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嘆。
一到下雨,她就覺得心情不好,看着那煙霧朦朧的天,她便會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煙霧。
下雨了,她的活動範圍便只剩下了這一座屋子,而用來打發時間的事情,也只有望着窗外的大雨發呆了。
這樣的日子,還真是無聊。
就在她無聊得長吁短嘆時,彩芝和彩珠分別抱着一個竹製籃子,來到了凌若瑤的跟前。
“小姐,咱們來剪窗花吧。”蹭到凌若瑤的跟前,彩芝笑呵呵地說道,清秀的臉蛋上,是一抹期待的神情。
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凌若瑤將視線落在了兩人懷裡的竹籃上。只見在竹籃裡放着剪刀和大紅色的彩紙。
見兩人如此興奮期待地看着她,她也被感染了。反正也無其他事情可做,那就和她們二人一起剪窗花吧,權當是打發時間。
微微點了點頭,凌若瑤便走回到了旁邊的圓桌前,坐在了背對着外間的圓凳上,回頭看着還愣在原地的二人,笑着說道:“你們不是要剪窗花麼?”
兩人一愣,立馬回過神來,急忙笑嘻嘻地來到了她的跟前,將竹籃放在了桌上,拿出竹籃裡的剪刀和彩紙便遞給了凌若瑤。
接過兩人遞來的剪刀和彩紙,凌若瑤揚了揚嘴角,便開始動手剪窗花。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動手能力,一張完好無缺的紅色彩紙,在她的剪裁之下,瞬間支離破碎,粉身碎骨了。
擡眼看了看彩芝和彩珠二人,卻見二人很是得心應手,不一會兒,便剪出了一幅漂亮的窗花。
彩芝剪出的是一朵盛開正豔的牡丹花,她舉起來瞧了瞧,便遞到凌若瑤的面前,邀功似地說道:“小姐,奴婢剪得怎麼樣?”
小心翼翼地接過那一朵牡丹花,凌若瑤也仔細地端詳了兩眼,點了點頭,讚許地說道:“很好,快拿去貼上。”
領命之後,彩芝便拿着那一朵牡丹花,找來了漿糊,很是認真地將那一朵牡丹花貼在了窗戶上。
相比之下,彩珠的動作則要慢上許多,彩芝已經將窗花給貼好了,彩珠還沒有剪裁完畢呢。
於是,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了彩珠的雙手,看着她右手握着剪刀,左手拿着彩紙,很是靈巧敏捷地剪裁着。
凌若瑤只覺得自己的兩隻眼睛都快看花了,還沒看出個名堂來呢,索性移開視線,等她剪完了,再仔細地瞧個清楚。
“王妃,奴婢也剪完了。”終於將手中的剪刀放下了,彩珠笑着說道,也急忙將手中的剪紙遞到了凌若瑤的跟前。
看着她攤開在雙手中的窗花,凌若瑤頓時有些無語凝咽,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
儘管這窗花剪裁得無比精細,足以見得彩珠的雙手是有多麼的靈巧,可爲什麼她剪出來的,卻是一對依相偎,看似很親密的男女。
仔細打量了一番,凌若瑤更加無語了,嘴角抽搐已經無法表達她內心的洶涌澎湃,就連眼角也跟着抽了抽。
這彩珠的雙手的確夠靈巧,居然能剪出她和皇甫逸相依相偎的剪紙。
只是,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刺眼,整個人也是呆愣愣地望着這一幅剪紙,一言不發。
彩芝也瞧出了這一幅剪紙所蘊含的意義,又見凌若瑤如此這般反應,便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將視線移向了彩珠,無奈地搖了搖頭。
被兩人的反應弄糊塗了,彩珠眨巴着一雙清眸,瞧了瞧彩芝,又看向凌若瑤,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妃不喜歡麼?”
緩緩回過神來,凌若瑤扯了扯嘴角,訕笑了兩聲說道:“還……還行。放下吧。”
“不用貼在窗戶上嗎?”彩珠繼續眨巴着一雙眼眸,疑惑地問道。
這丫頭怎麼在這個時候犯傻了呢?她都讓她放下了,肯定是不會讓她貼在窗戶上吶,她怎麼還不懂?
平日裡覺得這丫頭挺機靈的,怎的一到關鍵時候就犯傻了?
見凌若瑤的臉色陰沉了稍許,彩芝急忙對彩珠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咱們繼續剪吧,剪出更好的窗花,再貼上去。”
彩珠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想着定是自己的剪紙不好看,凌若瑤纔不肯讓她貼在窗戶上。於是,她便又拿起剪刀,繼續剪着窗花。
知曉自己的動手能力差,凌若瑤也不再繼續剪窗花,而是雙手撐着下顎,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着兩人剪出各種各樣的窗花。
屋外的雨,依舊嘩啦啦的下個不停,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跡象,整個王府,也鮮少有人在院子裡走動。
然而,就在這朦朧的大雨中,一柄油紙傘卻沿着院牆,慢慢地向前移動,一直來到了敞開的院門口,卻並未走進去。
而屋裡,凌若瑤打了個呵欠,突然覺得一陣睏意襲了上來,但見彩芝和彩珠還很是興致勃勃,她也不想掃了兩人的興,便由着她們繼續。
“小姐,你困了嗎?”察覺出了她的魂不守舍,彩芝疑惑地問道。
擺了擺手,凌若瑤隨口說道:“沒事,你們繼續剪吧。我看着呢。”說完,繼續雙手撐着下顎,目不轉睛地看着兩人。
而就在這時,院子外一柄油紙傘則慢慢地向着屋子靠近。滂沱大雨拍打在傘面上,滴落下來一串串的雨珠,卻絲毫未滴落在來人的身上。
走上了石階,皇甫逸收起油紙傘斜靠在了門口,撩了撩長衫下襬,這才邁步走進了屋裡,而他的身後卻沒有一個下人跟隨着。
屋裡很是安靜,只有彩紙摩擦發出的細微沙沙聲,但三人都是一付神情專注的模樣,便也並未發現走進來的皇甫逸。
放輕了步子走進裡間,他將雙手揹負在身後,朝着背對着他坐在圓桌前的凌若瑤走去。
一直悶頭剪窗花的彩芝,似是察覺到了一般,微微擡起頭來,便一眼就看見了皇甫逸,剛想出聲,卻被皇甫逸阻止了。
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皇甫逸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凌若瑤的身後,而此時的凌若瑤卻再一次被睏意侵襲着。
彎腰湊到凌若瑤的耳邊,皇甫逸揚起嘴角,輕聲地說道:“王妃這是在做什麼呢?”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凌若瑤給嚇了一跳,睏意頓時煙消雲散,整個人也被嚇得猛地直起身來,卻不想因動作幅度過大,腦袋一下子撞在了皇甫逸的下顎上。
於是,兩人同時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疼痛襲來,凌若瑤霎時間蹙起了清秀精緻的眉頭,俏麗的臉蛋上,是一抹不悅的神情,心想着,誰敢如此大膽,竟敢捉弄她。
轉回身來,她一臉憤憤地看向來人,卻在見到同樣一臉不滿的皇甫逸時,頓時間愣住了,呢喃着出聲道:“怎麼會是你?”
寬厚的大手摩挲着自己的下顎,皇甫逸皺着英挺的劍眉,狹長深邃的鳳眸中,帶着不悅的情緒,目光則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輕哼了一聲,他沒好氣地說道:“怎麼就不可以是本王?”
這女人還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