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貴人,你可還將本宮放在眼裡!”華妃厲喝。從雲蘇一進殿,皇帝的目光一直流連在她身上,雖然他明顯不悅,卻始終不肯出口阻止,她被燙了,總歸是要討回公道,她有理到哪裡都說得通。
雲蘇鬆了手,這才朝內殿門邊看去,一溜的華麗裘袍,宮妃個個明豔動人,妝容精緻華貴,卻都是淡漠冰冷。
她們將手籠入袖中,一個個站在那烘着地暖的大殿裡,好整以暇地望着這邊冰寒的雪地中,卑微的奴才被處責罰,聽那一聲聲板子落在肉體發出的沉悶響聲,她們只是嘴角勾笑,這個地方的人,何其狠心!
雲蘇低頭解開了無夜的束縛,才擡頭朝華妃道:“我不知道無夜做錯了什麼?至於處這樣殘酷的責罰嗎?四十大板,他如何承受得起?”
華妃冷笑,語氣殘酷,“他燙傷了我,打四十大板已經是看着雲家的面子了,若不是顧念姐姐這般緊張他,就算處以棒殺也是可以的!”
棒殺,就是將人生生打死!
皇宮等級森嚴,這太監便是這宮裡地位最低的那一等,他們不僅身體受到了嚴重的傷害,連心靈都受過重創,宮女們還有被皇帝或者貴族看中就一步登天的機會,而太監這一輩子都得在這宮裡,活在最卑微的一層。
而無夜,就是爲了她,成了這最卑微的一層,所以哪怕他僅僅是打翻一個茶杯,都要被棒打四十下,整整四十下。
也許她們是故意刁難,或許真的是無夜犯了錯,可她們是主無夜是僕,要揪他的錯簡單又簡單,揪到了便是刑法加班百般折磨。
這一切的苦,他因她而受。
而這一切,都僅僅只是開始,如果她不變強大,她身邊的人甚至是她都會受到各種各樣的刁難,在這皇宮,她無需高高在上,卻也要無人敢欺!
別忘了,她是傳奇少校!
雖然不懂揣摩人心、勾心鬥角,但是擺平幾個被嫉妒虛榮衝昏了頭腦的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冷下眉眼,狠狠劃過華妃,她不喜與人爭鬥,也不喜歡這後宮的紛爭,她一次次退讓並不代表她就好欺負!她的心性就被這紅牆綠瓦磨了去!
“我問你,無夜燙了你哪?”
她語氣咄咄逼人,華妃眼圈一紅,委屈地看了一眼皇帝,“臣妾,難道活該被燙嗎?是不是隻要是姐姐喜歡的人,在這宮裡不管是犯錯還是犯罪,都可以不處罰嗎?都可以將受害者視若無睹嗎?”
她的話語楚楚可憐,加上她淚眼彎彎,倒生出幾分可憐來,彷彿這一切都是雲蘇的錯,她不僅被燙了,如今還受了委屈,卻因爲皇帝的偏心,她什麼都不敢說!
好個華妃!
這皇宮裝腔作勢,挑弄是非的功夫,可真是不弱呀!
雲蘇心中冷笑,皇宮潛規則如此,她們能用她爲什麼不能用,望向仇予,“仇公公,請問按照慣例,無夜這種錯誤,該處什麼刑法?”
她寧可公事公辦,也不願意將無夜的生死交到這些人手裡,任由他們把無夜怎樣就怎樣,他們休想,這是不可能的!
仇予卻爲難了,他要回答的問題有些難,他只能看向皇帝,妄圖在他臉上看到些指示,無奈皇帝臉上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沉一直的沉。
茶倒在主子身上,重則二十大板,輕則十大板,也有一板子不打的,只要主子一句話,饒過了就是饒過了,可若是主子不高興,殺了也就殺了,這樣你讓他如何回答?
他求助似的望向舜習,舜習只垂着眉,誰也沒有看,一派卑躬屈膝的模樣,仇予嘆了口氣,他似乎更倒黴些,他走了出去,“回蘇貴人的話,按照規矩,若是主子不怪罪,一般十大板即可!”
還是選擇幫了她!
“若是主子怪罪呢?”華妃得理不饒人,瞥向仇予冷笑道:“仇公公,可別欺負我比蘇貴人晚幾日入宮啊!”
仇予大聲叫苦,只垂頭道:“奴才只是就事論事,若是華妃娘娘如此問奴才,奴才也是這般答的,若是主子怪罪,賜棒殺也可!但,奴才心知華妃娘娘善良,想必這般兇殘的刑法,您是絕對不會吩咐的,所以奴才就省去了!”
早聞仇予機靈聰慧,今日一見果然!華妃冷哼了一句,“棒殺,本宮是絕對不會賜的,但這杖責四十,是合情合理了!”
“蘇貴人,這般衝動便過來了,見了皇上與皇后,連個禮都不會行嗎?”華妃瞥了一眼皇后,“好歹皇后還在這,這後宮刑罰都是皇后做主,你是覺得皇后與我同流合污,故意刁難你這不長眼的奴才嗎?”
華妃不是愚鈍的人,在太后的調教下,已經早她一步適應了這後宮相處之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明白後宮生存法則,唯有她懵懵懂懂地闖了進來,懵懵懂懂地跌入了鬥爭的漩渦當中。
這樣一句搶白,雲蘇倒有些接不上話了,皇帝說得沒錯,她這樣的性子真的不適合生活在宮裡,很有可能連他想保她的心思都沒有了。
她不懂鬥爭,不會揣摩人心,也還不懂卑躬屈膝,一心只想着救無夜,留在人家手裡的把柄太多了,在宮裡橫衝直撞這麼多日,她唯一仰仗的就是皇帝的寵愛,若是這份寵愛沒有了,她便一無所有了!
這樣的自覺,讓她周身都有些寒冷。
這樣一個她,竟然到了要依附一個男人生存的地步了!這個地方,太容易改變人心了,還是那個男人,太教人沉溺自我了?
她一個寒顫,眸光中的懵懂一展而逝,她要在這兒生存,要無人敢欺地生存下去,必須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改變自己,去適應這!
冷傲倔強,有的時候只會是前進路上的絆腳石,真正的強大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甚至是掌控他人的命運!而,在這樣的前進道路上,很多時候需要改變的是方法。
膝蓋一彎,雲蘇第一次朝皇帝下了跪,她擡眼眸底蒼涼一片,那樣的眼神讓燕翎風勾了脣角,這個女人又變了!
“皇上恕罪,臣妾得知無夜犯了錯,特地過來瞧瞧,絕對沒有指責皇后與華妃的意思。臣妾僅僅是覺得,無夜是新入宮的奴才,難免會犯些錯,若是華妃身體並無大礙,不如輕判吧?免得嚇着了那些準備入宮,或者也一樣剛剛入宮的奴才。”
一席話,卑躬屈膝了,卻也合情合理,華妃扔在她身上的攻擊,全部被這一席話給化了去,溶入這空氣中。
皇帝半眯着眼,一句言語也沒有,皇后親自扶起雲蘇,“無夜燙傷了華妃本是大罪。華妃念在你當日在靜坤宮爲衆位姐妹求賞賜的情分上,輕判了無夜,誰都知道無夜當初是你的家奴!”
“如此一來,我還得謝謝華妃了!”雲蘇轉身就對華妃盈盈下拜,華妃身體一讓,冷笑道:“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禮!”
雲蘇擡頭看皇帝,“無夜入了宮,又入了雍寧宮,便是皇上的奴才,臣妾本不該多管,只是我與無夜好歹是主僕一場,若是太無情無義了,倒教如今跟着我的人心寒!”
撇開了她對無夜的關心,表明她此刻的做法,僅僅是出於一個主子,對現在局勢的考慮,而這個奴才也與其他奴才,並無其他不一樣。
無夜擡了擡頭,虛弱地望她,他淺淺一笑,小姐真的長大了!
雲少爺來看過他,對他說了許多話,他只記住一句,‘他日若想站在她身邊,一輩子守護,就得學會卑躬屈膝,就得學會忍辱偷生,否則這場極刑,就白受了!於她,無功有害!’
他記住了,記得清清楚楚,也做得順順當當,若是她不出現,這場刑他會咬牙忍住,哪怕明日再見,他也會裝作若無其事,那樣的罪都受了,這點又算得了什麼呢?
“小姐大恩,無夜無以爲報,如今奴才已經是皇上的人,勢必會忠於皇上,是賞是罰奴才都無怨無悔!”他重重磕下頭,恨不能將尊嚴都磕入地板之中。
“你懂得感恩皇上,我倒開心!”雲蘇笑着答了,親厚地拉過華妃的手,看了看她被燙紅的纖纖玉指,連皮外傷都沒有而已。
也不知道,那茶杯爲何會倒?無夜不像是那般毛手毛腳的人。
此刻,還能說什麼?爭一時意氣,鬥一時威風,都不如保住無夜,別讓他再接着受刑來得有效。
她笑着對華妃道:“妹妹這手真美!還好,只是燙紅了一下,沒有大礙,我宮裡有上好的藥膏,我待會親自給妹妹送到你的宮裡去,可好?”
華妃知道她的目的,此刻也直言不諱,“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奴才的刑法,還是得罰了,不然難消我心頭之恨!”她朝雲蘇伸伸手,“姐姐可不知道,妹妹的手可疼了!”
雲蘇冷了眼神,將她的手鬆開,“妹妹,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如賜二十下,便是了!就當賣給我一個面子,可好?”
“姐姐,你怎麼光顧着護這麼一個奴才呀!我們好歹是一起伺候皇上的姐妹,你可一點都不心疼人家!”華妃嬌聲嬌氣地撒着嬌。矛頭直指故意的挑撥,她再懵懂也聽得出來。
“我如何不心疼你呢?”雲蘇一笑,“這不將上好藥膏,都要給你送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