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她張張嘴,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聽到楚懷鞍語氣裡不容置喙的強勢:“如今鄴國勢大,慕天乩四處殺伐,若是你姐姐還在,酈國尚可靠她保全,可是她已經死了兩年了,今日不把你送去籠絡住鄴國皇帝,待鄴國大軍攻入酈國,莫說是你,這舉國的百姓都得遭殃。”
兩年?我已經死了兩年了嗎?所以我現在......是在酈國?
楚辭環伺了一週所處的宮殿和酈國獨有的陳設風格,終於確信了這一點,隨後她又看向面前神情威儀的父皇,他確實老了些,薄情的性子卻一點也沒變,如今他逼迫楚蘭和親的樣子,和當日對自己還真是如出一轍。
楚辭眉心微蹙,卻被站在一旁的葉淑晴收進眼底,許是擔心自己的寶貝女兒再衝撞楚懷鞍,她趕忙上前撲通一聲朝着楚懷鞍跪下,淚眼滂沱的哀求道:“皇上,臣妾就蘭兒這麼一個女兒,你怎麼忍心......?鄴國的人都說楚辭是難產死了,可是真相如何皇上不是不知,蘭兒若是去了,保不齊......依臣妾看倒不如讓楚鶯去,她還小,興許鄴國皇帝能善待於她。”
“夠了!”聽到葉淑晴這番話,楚懷鞍臉色頓時鐵青,他厭惡的瞥了一眼葉淑晴,怒道:“鶯兒只有九歲,你......!”
是啊!楚鶯只有九歲,聽着他們的對話楚辭在心底暗自冷笑,原來她這冷血薄情的父皇,還有幾分人性。
看着場面陷入沉寂,楚辭知道是自己表態的時候了,她假意擠出兩滴眼淚,走上前安撫着楚懷鞍,輕聲道:“父皇不必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爲了酈國百姓,女兒願意去鄴國和親。”
楚辭態度轉變得這樣快,倒讓楚懷鞍怔愣了片刻,但很快便見他換了一副嘴臉,轉身輕拍楚辭的肩膀寬慰她:“好女兒,你能想通就好,如今的鄴國國富兵強,想來以你的姿色到了鄴國必定能獲盛寵,到時就有享不盡的榮華。這幾日你先預備着,切莫再做傻事。”
“嗯,女兒明白。”楚辭微微點頭,心底卻暗自冷笑,盛寵和榮華?她何時想要過?她要的......是復仇!
送走了楚懷鞍,葉淑晴又留下寬慰了她許久才走,待他們都離開後,楚辭才藉口轟走了滿屋的婢女,踱步到木榻旁坐下,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更需要時間來緬懷自己還未來得及哭一哭便死去的澈兒。
傷心之際,楚辭伸手輕輕撫上平坦的小腹,十月懷胎,她滿心歡喜的盼着孩子的到來,卻不想到頭來卻是一場噩夢。說起來,這次和親也算是上天給她的機會,讓她能再次接近慕天乩,好替自己和孩子復仇,她要讓那對薄情冷血的男女也嘗一嘗她所承受過的一切。
“孃親,我餓了。”
陡然間,一個綿軟稚嫩的聲音傳來,驚得還在愣神的楚辭心間一緊。她回過神來慌亂的看了看四周,眸子最終定格在小腹間,那聲音分明是從小腹傳來的,確認之後,她再也顧不上驚慌,只歡欣哽咽的朝小腹追問:“澈兒,是你嗎?我的澈兒......”
“嗯~~澈兒是誰?人家還沒有名字呢。”
小腹間再次傳來綿軟的小奶音,細聽之下,到像是個一兩歲的小女孩兒。只是此刻的楚辭根本顧不得仔細分辨,在她看來,自己能死而復生,她的澈兒又何嘗不可呢?
“澈兒放心,這一次,孃親一定保護好你。”因爲太過激動,此刻的楚辭已經淚眼婆娑,她伸手輕撫着小腹,像是撫摸着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半月之後
大漠的風沙漸漸小了,和親的車隊也已經開始行進,楚辭坐着駝車一路從驪國都城出發,累死了三匹駱駝才抵達鄴國邊境。
“公主,眼下天快黑了不宜繼續趕路,前方就有個驛站,可要在此歇下?”隨軍護送的陳靖將軍朝駝車內的人請示。
“嗯,就在此地歇下吧。”楚辭應着話,在婢女的攙扶下下了駝車。
終於回來了,她仰頭望了望天,如凝脂般嬌嫩絕美的容顏上帶着幾許讓人捉摸不透的複雜情緒,只是這份悵然並未在臉上停留多久,便被一聲小奶音打破。
“孃親,我餓了,要吃烤羊肉。”
“核桃大的娃娃吃什麼烤羊肉?我命人去找些羊奶給你。”
楚辭伸手輕輕拍了拍小腹用心聲說罷,便招呼着婢女出去準備吃食。所幸自己能用心聲和孩子交流,旁人也壓根聽不到腹中孩子說話,在驪國的這半個多月纔沒人察覺到什麼異常。
只是如今每每聽到腹中孩子的聲音,她心底總是免不了有些失落,這些日子楚辭努力的蒐集着腹中孩子就是澈兒的證據,卻每一次都被一盆盆冷水澆得心底涼透。
先前太醫把脈時說過、生產那天她也親眼看見過,她的澈兒是個男孩兒,可是腹中的偏偏是個女孩兒。她每每喚她澈兒,腹中孩子還總是生氣,吃醋一般嚷嚷着不喜歡澈兒這個名字,要孃親重新給她取名。後來日子久了,楚辭也不再喚她澈兒了,只是置氣一般喚她小傢伙兒,並未給她想新的名字。
之後楚辭也明裡暗裡找人打探過關於楚蘭的事,她想着如若這孩子不是澈兒,那或許就是楚蘭自殺前便私下與哪位相好之人懷上的,只可惜多番打探下來,也並未探聽到什麼,這孩子的來歷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始終讓她捉摸不透。
用過了晚飯,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晚風灌進屋內有些冷,楚辭走到窗邊欲將窗戶掩上,卻意外的看到了樹梢間透出的一輪明月。月光極美,她的眼底卻只剩寒涼,這場復仇之路註定艱難,但她似乎也別無選擇。
在她死後的這兩年裡,或許是真以爲自己服下丹藥得了長生,慕天乩更加肆無忌憚的開疆拓土,他本就精於征伐,鄴國的疆域因此硬生生擴大了一倍,哪怕是周邊尚存的小國也紛紛俯首做了番國,各番王上趕着送去的美人更是多如牛毛,這也是她的父皇會選擇再次獻上自己女兒的原因。
失去一個女兒便能保全一國疆域,這樣的買賣,她的父皇最是擅長,而她和楚蘭說到底都不過是政治的犧牲品,只是楚蘭比她聰明,早知君王薄情不可信,寧死也不肯答應和親。
想着這些,楚辭不禁冷笑出聲,她伸手摸了摸這張原本屬於楚蘭的臉,這張臉有着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當年的清麗溫婉,更因爲眼角的淚痣平添出幾許媚態,更重要的是她們的眉眼幾乎如出一轍,不知道慕天乩見到這張臉,可會想起當年的自己。
沙沙沙......窗外樹梢間偶然傳來的一陣聲響,將楚辭從紛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想是夜深風大,她正欲掩上窗,卻聽到腹中的小傢伙急切的聲音提醒:“孃親,有危險,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