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他溫柔的喚着她的名字,就象無數次的午夜夢迴一樣,他飄然而落在了牀前,他抓住了飛香的手,“阿香,是你,是你,你不要走,不要走。”他的眼裡突然間的現出恐懼,彷彿下一秒鐘她就會消失一樣。
飛香驚駭,她不住的後退後退,卻奈何他的手已經牢牢的抓住了她,他不許她後退,而是透過那手與手的相握,拉着她一點一點的向他靠近,而他那雙象是寫滿了深情的瞳眸也在這一刻深深的凝望着她,飛香瞠目的望着這一刻的龍子非,此時的他在她眼裡是完全陌生的,“你……你放開我。”她低吼,她害怕他眸光裡的她,清晰而又無措。
他卻依然緊握她的手,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只讓她的身體貼上了他的,她聽到了他的呼吸,怦怦的跳動中是他的低低絮語,“阿香,別走,別離開阿子,阿香,別走……”他箍着她身體的手越來越緊,象是要把她揉到他的身體裡一樣,她無力避開他時就只能在他的氣息裡感受着他對另一個女人的呼喚,她知道的,他的心裡一直住着一個叫做阿香的女人。
他愛阿香至深。
他把她當成了是那個阿香。
“皇上,我不是阿香,我是納蘭飛香。”臻首貼着他的胸口,她一字一頓的說道,既便這一刻她已爲他對阿香的深情所感動,既便這一刻她的心真的有些柔軟了,可想到他之前在華陽宮對她所做過的一切,她就恨不得要殺了他。
她的字字慢慢的緩緩的在他的心口上滑過,沒有痛,只有清晰只有真實,讓他恍然驚醒,可緊摟着她的手卻象是生了根一樣的並不想要移開,只要看不到她的臉,彷彿,他摟着的就是他的阿香。
阿香。
阿香。
他在心裡吶喊着。
就爲了那一句“隨你附在任一女子的身上,我只要你入宮,我只要你承了我的恩寵,再不離首”。
爲了這一句他選秀一次次,他要找到那個女子,找到那個已經轉世輪迴中的女子,那不是夢,一定不是夢,他記得清清楚楚,他在那懸棺中拉着那女子的手,他對她輕輕低訴着這一句話。
是她嗎?
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嗎?
他忽的鬆開了手,他靜然的望着她的眸子,彷彿要看穿她的世界一樣,“納蘭飛香,你說,你是不是這個世上的人?”
他認真而嚴肅的樣子讓飛香迷糊了,難道他已看出她是穿越而來的另一個世界裡的人嗎?
不可能。
這是不可能的。
她不能說,否則,她會被視爲妖孽的。
輕輕的搖頭,“皇上,飛香是東秦國的公主。”
一句東秦又將龍子非拉回了現實中來,他倏然鬆開了她,“不,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你。”
又是後退,只是這一回他卻已飄出了飛香的小院,遊走在蒼茫的夜色中時,他的影子被月色拖得老長老長,卻是那般孤獨無依……
人去了。
她的周遭卻猶自還飄着他的氣息,濃濃的,怎麼也揮之不去。
門外,靜書與嬤嬤們戰戰兢兢的垂着頭,甚至連進來也不敢了。
她有這麼可怖嗎?
就算是有了身孕又如何,她只是一個女人,女人都有做母親的權力。
手撫着小腹,她突然間就很好奇她腹中的小生命,這胎兒與她無關,半點關係也沒有的,這胎兒只是從前的納蘭飛香的孩子。
納蘭飛香,你到底做過什麼讓龍子非這般的恨你呢?
那是別人家的恩怨,卻偏偏就把她摻了進來。
納蘭飛香,你做的事我真的不該替你背黑鍋。
驀然想到這裡的時候,她心裡突然間就起了殺意。
她已是龍子非的女人,這一輩子想要出離這個宮都是難上加難,既便是真出了,也不會有人敢娶了她吧。
她曾是皇上的女人,這個身份就註定了是一輩子的悲哀。
想到這裡,她突然驚覺,就算是她以後沒有孩子也沒什麼了,她不想要龍子非的孩子。
想到那張大牀上他對她說過的做過的一切,她在這一刻就真的不想要有他的孩子了。
想到龍子非離去時的背影,那悲愴的味道猶在,他的世界裡永遠也容不下一個除卻阿香的女人。
而她,從來也不想要容入。
孩子,其實真的不該有。
無論是她的,還是納蘭飛香的。
“張醫女,賜藥吧。”片刻間的茅塞頓開讓她想開了一切,她雲淡風清的容顏上寫滿了堅定,這一刻決定了,她就不會後悔,就算是一輩子再沒有孩子,她也無畏了,她不想讓她的孩子生活在沒有父愛的世界裡,那孩子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殘缺的,痛苦的。
“什麼?”一直茫然望着一切的張醫女這纔回過神來。
“賜藥。”飛香低低重複,其實決定的同時,她的心也是痛着的,誰不想做母親呀,可長痛不如短痛,一個註定不會有幸福的孩子,也就註定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什麼藥?”張醫女迷惘的問她。
“如果真有孩子,我不要了。”她說出的時候,心口就象是有刀在剜着也在滴着血,很痛很痛。
“這……”張醫女遲疑了,“香才人,這要請示皇上,由他來定奪。”剛剛的一幕她可都是看在眼裡的,皇上怪了,她面前的這個納蘭飛香更是骨子裡都透着一份古怪,所以凡事,都留些分寸的好。
“靜書,去華陽宮請示皇上,就說,飛香自請賜藥。”真的要藥掉孩子,那就趁早,她學過生理課的,胎兒越大,對母體的損害越大,雖然她還是有些不相信她的腹中有胎兒,可她的嘔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而且,同時有兩個醫女無一例外的一口咬定她有身孕,這讓她不信也信了。
“主子,或者……”靜書猶疑的看着飛香,“或者你並沒有身孕呢?你手臂上的守宮砂晚間沐浴的時候還在呢。”
飛香搖搖頭,不管是有還是沒有,她也不想留了,她不想留下納蘭飛香的孩子,不想給孩子帶來痛苦,“靜書,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是,靜書這就去華陽宮請示皇上。”
靜書去了,飛香疲累的揮揮手,“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閉上眼睛,聽着腳步退去的聲音,聽着房門關闔的聲音,她的世界裡終於又安靜了,靜聽着自己的呼吸聲,這一刻的她讓思念瘋長,明明說好再不去憶起的,可她,卻是那般的想念北辰。
北辰,想你。
疲軟的身子斜靠在軟枕上,從沒有過這樣的無措,就連在天牢的時候她也不會這般的怕,心,好慌好慌。
當她下定了決心要藥流下腹中胎兒之後,她的胸口就一直悶悶的,連呼吸也困難了一樣,她閉目斜寐着,想要疏解一下她的頭痛。
不知不覺中,飛香便睡着了,睡夢裡她的耳邊一直有一道女聲再輕輕喚,“阿香,留着孩子,留着孩子吧。”
那聲音好熟悉好熟悉,可無論她怎麼仔細聆聽,她也想不起那女子是誰,那帶着柔柔的悲悽的聲音讓她的心顫抖着,那女子讓她留下孩子。
人恍然間就驚醒了,一身透溼的汗粘膩在身上,那女子難道就是原本的納蘭飛香嗎?
她搖搖頭,她從來不知道原本的納蘭飛香的故事。
可那女子哀求的讓她留下孩子的聲音卻又是那麼真切的在她的腦海裡飄蕩。
孩子,她已經讓靜書去求了,去向皇上求藥了。
如果皇上允了,只怕孩子就真的會……
倘若她的腹中真的有胎兒,皇上一定會允的,一定會的。
她越想越心驚,彷彿殺了她腹中的孩子就對不住那個夢裡的女子一樣。
跌跌撞撞的起身,下牀,她衝到窗前,推開窗子看着院門前,靜書還沒有回來。
“香才人,風大,夜又深了,窗子還是關着的好。”守夜的婆子聽到了聲音急忙在窗外說道。
真是矛盾呀,她才決定不要這孩子還沒半個小時,如今卻又要改變主意了。
她揮揮手,“關窗吧,只是靜書回來,讓她立刻來見我。”
“是。”婆子倒也恭敬,並不因不久前發生的一切而對她冷眼相待,這宮裡,還是有一些好人的。
等吧,心裡空落落的,看着桌子上的燭光,眼前不住的飄着北辰的身影,如果這時候有他在,他一定會給自己一些主意,他也一定會溫柔的對她說,“阿香,別急,什麼都會好的。”
可什麼都會好的會熬過去嗎?
眼下的她,就覺得什麼也不好,什麼都難捱。
她失了身了,她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靜望着那扇門,等待門隨時開的時候,她的耳邊又響起了夢中那個女子的聲音,“阿香,生下孩子,替我生下孩子吧。”
那是那個女子的孩子,所以她纔會苦苦的哀求她吧。
心軟了。
生吧。
總也是一個生命,她也不想殘忍。
門被敲響了,她立刻道:“進來。”
靜書推開了門,人還氣喘吁吁的,她邁過門檻便跪在了門前,“主子,奴婢求不到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