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活動顧琳可謂是十分期待,因此她不準備輕易放棄。
就算是要等到傍晚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剛好可以和那幾個闊太一起聊聊,晚上籤售會完畢了一起去聚會放鬆放鬆也不錯。
既然都退休了,自然是要找點事兒做打發這漫漫的時間的。
顧琳在沙龍逗留了一天。
待天黑時,沙龍中終於熱鬧了起來。
主辦方將沙龍內的燈光打足,開始準備起了投影儀等物,並且安了一個小型的演講臺,不僅如此,還精心製作了果盤以及各類飲料招待今天前來捧場的書友們。
顧琳在這裡還是很受重視的,待遇自然不錯,讀書沙龍給她安排在了第一排的沙發座上,可以近距離的一睹名家風采。
一番簡單的準備後,沙龍內燈光暗了下來,一名年輕漂亮的主持人上臺來到了投影儀前,聲情並茂的介紹起了今天請來的這位旅美詩人。
最近這位詩人的作品廣受好評,因此大家都很期待。
介紹之際,坐在顧琳身旁的闊太思想開小差了,這就與她交頭接耳了起來。
“誒,慕太太,你剛纔沒看到吧,那位詩人身邊帶着一個漂亮的女助理,那助理三十來歲的樣子,看起來很騷。”
女人堆裡,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八卦了。
特別是八卦那種招話題的女人。
長得太漂亮的,行爲太出格的,打扮太誇張的,處世太作的,都能被大家背後議論來議論去,並且樂此不疲。
顧琳根本就沒有注意這些事情,所以沒有看到詩人來的時候排場如何什麼的,當時她肚子餓了,專心的在吃一塊蛋糕。
聚光燈聚集在主持人身上,周遭一片黑暗,顧琳對這個時候被人打斷有些心煩,頓時有些不耐煩,但黑暗很好的隱藏了她不爽的面色,語氣還是客氣極了:“好端端的,大家怎麼就光注意什麼女助理了啊?”
對方小聲笑:“哎,那女人太風騷了,香水打得太濃,大家都聞到了,說她一股騷味,一看就知道沒有品位……”
“……請個女助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種文字工作還是女性比較應付得來,工作能力強就行了,沒什麼好糾結這個的,人家詩人喜歡嘛。”
對方又十分驚奇道:“哎,你好像還不知道啊,這個叫琳犀的詩人很帥呢!依我看啊,這個女助理肯定沒安好心。”
“詩寫得好就行了,管他帥不帥呢。”
顧琳覺得這番對話簡直太愚蠢了,還很浪費時間。
雖然她從扉頁上的作者簡介得知這位詩人是男性,也總覺一個男人取了個過於柔膩的筆名着實是有點娘炮,不過不要緊,她只看書,不管詩人娘不娘炮,反正這跟她也沒什麼關係。
顧琳心煩之際,那闊太又說了起來:“剛纔出現的時候好幾個人看見了,都興奮極了呢,準備私下約出來見見面吃吃飯……”
“看樣子是挺帥的,不然也不會這麼受歡迎,不過這麼年輕的小帥哥,寫得出這麼有意境的詩麼?”顧琳揉揉太陽穴。
一說起帥,她就只能想起娛樂圈裡的小鮮肉來,總覺得年輕人很難寫得出不浮躁且深沉的作品來,這女人肯定是誇張了。
“我可沒說是小帥哥啊,人家才四十多歲呢,是個成熟有魅力的男子,但估計是保養得好,看起來並不顯老,而且五官俊朗,氣質過人,到底是讀過書的,透着一股儒雅範兒,跟我們家那口子完全不一樣。”闊太興奮說着,恨不能繼續往這個根本就沒認真看清楚的詩人身上安下一大堆的形容詞。
顧琳真是服了她們了,想來這些闊太真是吃飽了沒事兒幹,對着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也能興奮得起來?
她對這種八卦一點興趣都沒有,現在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裡,吃吃水果喝喝茶,然後聽聽這位叫琳犀的詩人分享一下他的創作歷程,以及出版方面的一些趣事,最後再讓人幫忙籤幾個名兒,她好把膝頭放着的這近十本詩集帶回家收藏。
除此之外,多餘的八卦她一概不想知道。
“好啦,不要說了,等下再說下去主持人的話都聽不到了,等結束了咱們再八卦吧。”顧琳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几米處聚光燈下女主持,感覺對方聲情並茂的樣子很是投入,不應該錯過。
經過顧琳這麼一提醒,闊太也把注意力放在了聽講座上,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
主持人的一番開場白後,音樂變得舒緩動聽,在大家的掌聲中,一個穿着休閒條紋襯衫和銀灰色西褲的男人緩緩走上了演講臺。
利落的短髮,俊朗略顯滄桑的臉龐,以及成熟男人的氣質,他的出現頓時讓一衆女讀者竊竊私語起來,交頭接耳的讚歎着這位詩人和大家想象中的不一樣,着實是帥氣極了。
在大多人的印象中,詩人都是外表粗放性子激盪的那種人,往往不修邊幅,或是留着長髮,這位詩人一走上臺,大家還以爲是來參加什麼成功男性分享會了,很有派頭。
他的魅力彰顯無遺,站在了演講臺上後,在主持人的引薦下他幽默風趣的開始了自我介紹。
顧琳冷眼看着那男人,心中除了驚訝這都能碰上,並沒有什麼多的情緒。
自從離婚後,她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了,到底是混成了成功詩人,看起來與當初那落魄潦倒的酒鬼形象完全不同,如今的他,保養得很不錯,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年輕不少,而且氣質更好,甚至又讓她想起了初識時那個風度翩翩俊雅非凡的男子了。
看樣子歲月也不一定是殺豬刀,也有可能是整容院。
坐在她身旁的闊太緊張地拍了拍她的手,激動極了:“誒,慕太太,你看你看,我說了很帥,沒錯吧?”
顧琳沒有說話。
她沒什麼好說的。
說來也是緣分,她這半輩子都沒有他的任何音訊,現在退休了閒得無聊來參加讀書會,竟然就這麼碰上了。
她兩隻手交疊着按着擱在膝上的一堆書,指尖不自覺的在摳着書皮,考慮着自己是否應該儘快離場,以免燈光亮起來了互相看見了對方搞得很尷尬。
接下來這位詩人侃侃而談,和大家分享起了他的經歷。
作爲一個現代詩人,而且是男性,其實他更中意豪放灑脫一些的筆名,然而他想了許多個都沒有取,當他第一首詩終於成功刊登在省級刊物上時,他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琳犀。
他說,因爲他曾經潦倒落魄,他的前妻爲了操持一個家很不容易,後來是他的錯導致前妻離開,所以,他希望這輩子還有機會與之相遇,便取了這個名字,寓意爲“心有靈犀一點通”,而前妻的名字裡有個琳字,所以他才用這個琳的。
關於筆名背後的故事,在場的幾十號讀者們無不感動。
臺上的男人說得動情之處,眼中甚至閃爍着淚光。
只可惜,他最終還是沒能找回前妻,倒是文學事業越做越順利,後來成爲了一座知名大學的客座教授,教書寫詩了許久之後,他終於膩了,在老朋友的邀請下去了美國長住,琳犀這個筆名,隨着他一本本詩集的出版也就一直用了過來。
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在聚光燈下微笑着,聽着他分享着這些經歷,顧琳滿心只覺得諷刺。
當初她徹底心灰意冷了,執意要離婚,帶着年幼的顧錦年離開了他,一點情面也沒有留。
那個時候,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大罵她是嫌貧愛富,可怎知她當時一個孱弱的女人要爲了生計奔波,還要養着一個長期醉酒一事無成的丈夫和一個年幼的女兒會有多難。
這種日子她過了七八年,年紀輕輕的已然感覺到了生活的無望,爲了女兒的將來,也爲了更好的活下去,她選擇了離開。
既然嫌貧愛富的女人她已經當了,那麼再次見到這個男人,她便也覺得兩個人沒有什麼好見面的了,畢竟他們早就離婚了,所有的愛恨情仇也被時間沖淡了。
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心裡的傷也已經撫平了,如今她們母女過得很好,不需要讓顧錦年找回這個父親。
顧琳在黑暗中起身,把那疊詩集擺在了沙發座椅上。
她拎着包就走,這些書,她也不想要了。
顧琳才起身沒有走出兩步,沙龍的工作人員立即悄然來到了她的身邊,小聲詢問她要去哪裡,是否需要什麼幫助。
這麼被人一問,倒是弄得顧琳有些不好意思走了。
她推脫說自己去下洗手間,等下就來。
既然說是要去洗手間,那麼顧琳就真的去了,順便看了看合不合適直接走人,結果發現爲了加強安保,沙龍已經把門都給封了,好爲大家提供更好的服務。
無奈,她轉了一圈只好又默默地回了她的座位,坐下來心情忐忑的聽着那個男人繼續分享關於這些詩集出版的一些趣事兒。
顧琳如坐鍼氈,除了離開,她沒有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