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了,你膽子那麼大,都敢跟我對吼了,我覺得這天底下就沒有你會怕的事兒。”
顧錦年瞪了他一眼。
大約是料到她會如此,慕流光已經微微扭頭了,佯作是在看路況。
然而,他在笑。
雖然一張帥臉依然死板,但嘴角隱隱有些笑意。
顧錦年想,大概是因爲慕子軒回家了吧,所以他整個人心情都好了,和之前緊張暴躁的樣子完全不同。
她猜錯了,慕流光此刻並不是因爲找到慕子軒而心情好。
他心情好純粹是因爲她現在坐在他的身邊。
哪怕心中有很多話不能說,哪怕他什麼也不能做,可她在就好。
其實顧錦年是白跟慕流光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那麼多年了,她本該是最瞭解他的人,但正是因爲她真的很笨,有些問題又不會考慮得太深入複雜,所以她從來沒有多想過什麼。
在她的眼中,慕流光是鄙視她看不起她,所以纔會用盡手段折磨她。
具體原因她並不清楚,但她想,這或許跟慕家的七大姑八大婆們常年八卦說顧琳要嫁給慕朝給慕流光當後媽有關吧,後媽這種事兒,抗拒也是正常。
可現在,微微定下心來的顧錦年忽然想了很多很多。
她忽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可怕到足以顛覆她的所有認知。
當她從機場回到慕家的時候,慕流光在花園中抱住了她,雖然路燈幽暗,但她還是清楚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種讓她根本不敢相信的東西。
他的目光總是很深邃,每一次看着她的時候或鄙夷或痛恨,但眼底洋溢着一股化不開的濃烈情感,而上次夏雲嬌來慕家吃飯的時候,慕流光基本不看夏雲嬌,就算看了,眼神也很疏離漠然,透着不該有的距離感。
難道……
顧錦年不敢想下去了,眉心一皺,小臉別開望向了窗外。
她第一次有這種揣測,覺得慕流光對她好像有些不一樣。
至少,是跟她想象的有那麼一點出入。
呼吸越發不順暢起來,顧錦年心口處一陣莫名的疼痛,難受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不夠具體,捉摸不住,卻攪得她心裡翻天覆地的,像是許多種力量在互相拉扯互相抗衡,她險些要抓狂。
儘管內心洶涌澎湃,顧錦年表面上還是淡定依舊。
車內,氣氛已然跌入冰點,靜得可怕。
顧錦年不想開口了,她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她也不敢問問慕流光自己心底的揣測是不是真的,她很怕聽到肯定的回答。
與此同時,慕流光也感覺很虐心。
現在慕子軒找到了,他終於有十分的精神來思考關於顧錦年的一切了,他現在又開始接着後悔了,後悔剛纔爲什麼沒能再給力一點,乾脆直接把顧錦年趕走多好。
他彷彿能夠預見到她留下後他亂了陣腳失了方寸的每一天,他不禁自我懷疑起來,懷疑他能否能夠處理好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不是把一切弄得更加凌亂不堪。
……
兩個人各揣心思回到了慕家。
慕子軒因爲走太多路直接累得睡着了,他們去兒童房看了一下,發現他很好之後就沒有多打擾了。
爾後,慕流光回房休息。
顧錦年的行李之前被無情的丟在了花園裡,傭人好心給她送了進來,於是顧錦年又灰溜溜的把行李箱和慕子軒送的毛絨橘貓一起帶回了房間收拾好。
原本顧琳還不知道顧錦年是收拾行李準備跑路了,還真當顧錦年是出去玩了,這下因爲這個顧錦年可真露餡了。
於是顧琳又追進了顧錦年的房內,好說歹說的想勸她再留一段時間。
直到顧琳從顧錦年這兒得到了準備長留的肯定話語後,她才肯作罷放顧錦年去休息,自己歡歡喜喜走了。
這一整天,顧錦年就在各種糾結奔波折騰中度過。
等她腦袋一捱到枕頭的時候,便立即沉入了睡夢中。
這一夜,顧錦年無夢。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睡到自然醒,真好。
回家真好,有舒適的房間,永遠不擔心今天吃不吃得飽啊……
顧錦年心情都慵懶了幾許,賴牀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午後,明媚的陽光灑滿窗臺,暖風夾雜着花園中的花香吹進了窗內,隱隱的,顧錦年聞到了梔子花的香氣。
慕家的花園內,有一棵很大的梔子花樹,那是小時候顧錦年和慕流光一起種下的。
那時候他們剛搬到這座大宅子沒多久,花園一直空蕩蕩的,慕朝便請了專門的人來做別墅的景觀設計,將整個花園做了整體規劃,因此移栽花草的時候工程浩大很熱鬧。
她和慕流光當時就在一旁湊熱鬧,也像模像樣的學人家挖坑種花。
玩土,大概是小孩子的天性吧。
顧錦年年少無知的時候,就喜歡跟着慕流光玩土。
慕流光負責挖坑,顧錦年負責填土,然後他們一起拎着小桶去接水澆灌,就這麼一口氣種了好幾種,都盼着能開花結果。
結果他們技術不佳,陸陸續續死得差不多了,唯獨就留下了這一棵梔子花,不僅活了,後來還長得很茂盛。
梔子花年年開,顧錦年就年年摘。
她喜歡把花紮成一束一束的擺在牀頭的花瓶裡,花朵瑩白飽滿,清香怡人,一般能開好幾天纔會開敗,這時候,她會扔掉,再換上一束新摘的。
這就是顧錦年的小嗜好了,相比花,她更喜歡的是梔子花的花語。
永恆的愛,與約定。
這簡直就瑪麗蘇得不要不要的,夢幻唯美很符合小女生的心,顧錦年就是這麼被這種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花給俘獲的。
不僅如此,顧錦年對梔子花的熱愛還表現在其他方面。
她在大學唸書的時候便以梔子花爲主題設計了許多服裝,畫了好幾個本子。
那時候她有一個夢想,就是終有一天她會成爲一名設計師,創造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品牌,將這些美好的設計都變成現實。
至於品牌的名字,顧錦年已經想好了。
以前柏靈常說,她其實都不用糾結這個了,因爲她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個好名字。
可顧錦年覺得“錦年”太個人標籤化了,她一定要取一個符合她夢想的名字。
所以,她偷偷取了一個名字,就叫“唯愛“。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唯愛與夢想不可辜負嘛!
這是她心底的小理想,她只跟柏靈分享了一部分,並沒有告訴柏靈她想好的名字,所以柏靈一直以爲她只是說說而已,一時興趣罷了。
其實顧錦年很認真的,她真不是說說而已。
這就是她這輩子的夢想,只是一直唸書並沒有機會出來做獨立品牌,這個想法就只能一直擱淺了。
今年的春天很暖,梔子花開得也早,這才四月中旬就盛開了,顧錦年穿着棉質的吊帶睡裙靠在窗邊嗅着風中的梔子花香,又想起了被她擱淺的夢想。
在米蘭,她的工作說得好聽是設計師助理,其實只是華裔小設計師的助理而已,掛着助理的名兒,幹着打雜的活兒。
每天干的不過是做點手作刺繡幫忙打版剪裁這種事情而已,要實現她的夢想那實在是太難了,現在回來了,有個設計師母親引導,想來會容易得多。
雖然顧琳是做珠寶的,但藝術都是相通的,總能幫上些的。
顧錦年花了大半個小時制定好了自己的職業規劃和目標,便立即給柏靈打電話了。
她想,她現在純粹是頂着留洋的噱頭罷了,真材實料一點沒有,不如先找柏靈問問,看這邊的公司都是要些什麼樣的設計師。
若是可以應聘到一個設計師的職位的話,她便把米蘭那邊的工作辭了,專心致志回來發展,先試着做設計師積累經驗,等時機成熟再做自己的品牌。
充滿幹勁的顧錦年把自己想去服裝公司做設計學習經驗的想法簡單和柏靈說了,立即得到了柏靈的支持,還熱情的說要幫她介紹工作。
顧錦年約了和柏靈見面詳談的事宜之後,纔去洗漱更衣下樓吃飯。
……
慕子軒出走之後,累得不行。
他純粹是靠着一股想要找到顧錦年的信念揹着一包零食徒步走了很遠很遠的,所以被送回慕家之後就困得不行睡着了。
早上的時候,慕子軒累的根本就爬不起來,只能請假一天了。
他一個上午心情都很低落,一個人悶悶的在客廳地毯玩慕流光給他買的汽車玩具。
他沒想到,顧錦年沒有走。
當顧錦年下樓的時候,慕子軒險些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在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之後,慕子軒就扔了手裡的玩具,直接就從地毯上爬了起來。
他一溜煙朝顧錦年跑去,嘴裡還嚷了起來:“小錦姑姑!你昨天去哪裡了?我爲了找你走了好多的路呀,我還以爲你坐飛機去意大利了呢!”
顧錦年才踏下最後一個臺階,一個肉滾滾暖呼呼的小傢伙就飛撲到了她的身邊,歡歡喜喜的開始抱大腿了。
那是真抱大腿,顧錦年還好走得慢,不然可得摔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