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菀醒來時,已將近響午。
撐着手臂從牀上坐起,蕭菀看了一眼凌亂的牀榻,隨後將頭埋進了自己的雙膝之中。
片刻,蕭菀擡頭,穿好衣服,繼而下牀。
身下痠痛不堪,蕭菀很清楚這是種什麼感覺,想着昨晚的種種,她想,人算終不如天算。
嘴角微勾,露出些許自嘲的意味,剛要拉開房門,那房門卻猛然被誰推了開來。
“小姐……”凝兒急急忙忙走進,着急的喊道。
“怎麼,出什麼事了?”蕭菀問。
“我今早兒一起來,便聽其他的下人都在說……在說……”凝兒說話開始斷斷續續起來。
“在說什麼?”
“在說王爺即將娶小姐爲妃。”
“再說一遍!”
“王爺即將娶小姐爲妃。”凝兒又重複了一遍。
看着蕭菀陰晴不定的神色,凝兒試探性的問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歡?”
不喜歡?
何止不喜歡,簡單就是糟透了,蕭菀擡眼道:“你確定那些下人說的是真的?”
“奴婢也不知道。”凝兒低聲道。
其實不用蕭菀問,她自己的心裡便有了幾分猜測,昨天在東院廂房外聽到的那些話像是得到了確認,不過蕭菀怎麼也沒有想到,楚穆要娶的人是她。
不待蕭菀多想,房外忽然一陣轟鬧的聲音傳來,遂而李嬤嬤走了進來,看到蕭菀欣喜道:“姑娘怎麼還在這裡待着,趕快出去看看吧,皇上派人來傳聖旨了。”
“聖旨?”
“是啊,姑娘快和我走。”
幾乎是被李嬤嬤硬拉着走出房間的,蕭菀一直快到王府大門這纔回過神來,遠遠看去,只見王府大門前站着許多人,楚穆一身重色錦衣,站在宣旨的太監身旁,着實再醒目不過。
“來人可是蕭氏?”宣旨的太監看見蕭菀走過來,問道。
“是。”
“跪下接旨。”
蕭菀被李嬤嬤硬拉着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念晉國公主蕭菀品貌出衆,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今景王已值婚娶之時,特將蕭菀許配景王爲側妃。三日後,與景王拜堂成親,欽此。”
蕭菀自始至終盯着宣旨太監旁的楚穆,耳朵裡只聽見了二個詞——側妃,三日後。
晉王府。
楚涼站在窗邊,負手看着窗外紛揚的碎絮,出神。
如今,老六景王楚穆率兵滅了晉國,手中握着的兵符,皇帝尚未收回來,依舊讓他握在手裡。這不僅是讓晉王,更是讓其他幾位王爺都如鯁在喉。
當年楚穆的母妃因爲在宮中施巫術,被一尺白綾賜死,彼時楚穆年紀尚小,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原本受寵的楚穆,也一併被受了冷落。
在其母妃被賜死後的很多年裡,皇帝甚至拒絕見到楚穆。後來,樑國與晉國交惡,皇帝更是將楚穆送到晉國作爲質子,這一去,便是三年。
現在,太監應該在景王府宣旨吧,楚涼一沉嘴角,戾笑。
片刻後,有小廝走進來稟告道:“王爺,四王爺來了。”
“嗯,帶他過來。”
“是,王爺。”
不一會兒,小廝便領着楚彥進來了,楚彥一踏進書房,看見楚涼便道:“三
哥,父皇把晉國那平成公主賜給老六作側妃了。”
晉國那些俘虜,鮮有下場好的,除了這平成公主外,其餘兩位帝姬,也不過是做了上不得檯面的妾。
這老六收下平成公主的時候,他們原以爲,也不過是納個妾留在府中,卻不成料到,老六竟會要求納她爲景王正妃。
楚彥坐下來,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又說道,“聽說,是老六同父皇求來的。老六要納她爲正妃,父皇不肯,兩人上午還爲這事起了爭執。”
這些,楚涼自然是知道的。
轉身,楚涼道:“老六這步棋,無非是想同父皇表明,他無心拉幫結派,想娶的也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亡國公主。”
楚彥點頭,“當年他作爲質子在晉國待了三年,同晉國公主有淵源可追溯,也是自然。如此一來,倒也算時合情合理。”
楚涼勾脣,淡笑,脣齒之間帶着幾分玩味的念着景王的名字,“楚穆……”
楚彥忽然想到什麼,再次抿了口茶,低嘆,“這兵符,如今還在老六手裡。”
如今朝中幾位王爺和太子,手裡都有一定兵力。只有景王手中無兵,可如今,老六手裡的兵符,可掌握朝中十萬兵將。
楚涼只是淡笑道:“過些日子,怕也該是要收回去了,他若有自知之明,應該會主動遞呈給父王纔對。”
下午,蕭菀站着房內,身邊跟着凝兒。
“皇上皇后體恤側妃,便賞了這些東西下來,側妃可要好好謝謝皇上皇后纔是。”宣旨的太監指着放在房內的一堆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道。
“這是當然,公公宣旨辛苦了,且拿一些回去喝茶。”蕭菀抓起一大把散碎銀兩,遞給那宣旨太監。
太監本愈推拒,奈何眼角都快笑出了花,點點頭,收下了。
“那咱家就走了,回頭還得跟皇上稟報呢——”
“凝兒,去送送公公。”蕭菀道。
“好。”
話落,凝兒便送宣旨太監出去了,屋內頓時靜了下來,看着滿屋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蕭菀揉了揉額角。
很快,凝兒送完宣旨太監回來,看着屋子裡的東西,凝兒有些不知所措,“小姐,這些東西該怎麼辦?”
“這些東西不能擱在房裡,你拿去給王府裡的下人分了吧。”
凝兒委屈,“可是小姐,這些都是皇上皇后賞賜的,而且就算小姐將這些東西分給了那些下人,他們也不會記着小姐的好。”
“他們記不記得是他們的事,我分不分是我的事,這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難保不會有人記着我的好,也難保哪一天我又變成了一個奴才,到那個時候,總需要人幫忙。”
聽着蕭菀的話,凝兒心中起伏不定,她想了想,道:“小姐,凝兒覺得你變了。”
“人總會變的,不是麼?”
“嗯。”凝兒沉沉的點頭。
蕭菀笑了笑,轉而道:“快些將這些東西拿去分了吧。”
“好。”凝兒剛要出去,蕭菀卻又喊住了她,“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方走出房間不遠,迎面忽然走來幾個人,蕭菀看去,只見聶宣和兩個侍從模樣的人正往自己這邊過來。
情緣,忽然,亂了。
本想調頭,奈何聶宣已經到了自己的面前,於是只能裝
作不認識。
正要越過他,聶宣卻突然開了口,“等等!”
蕭菀裝作沒聽見,徑自往前邁步,聶宣又道:“上次以爲你是王府中的婢子,喝醉之後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蕭側妃。”
那一句蕭側妃在蕭菀聽來異常刺耳,即使聶宣不是故意。
蕭菀停下腳步,轉頭,用清亮的眸子睇着他。
那張臉,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聶宣見她轉身,溫潤笑道:“臣的妹妹以後進了王府,還請蕭側妃多多擔待,她被我寵慣了,驕橫跋扈了些。”
他的妹妹?
是了,蕭菀忽然想起宣旨太監說她是側妃,既是側妃,那麼自當還有一位正妃,看來,他的妹妹以後便是這王府中的正妃了。
想起聶華容,蕭菀道:“哪裡,應該是她多擔待我纔是。”
沒有再說話,聶宣只是不動聲色的睇着她。
蕭菀眼中一低,腦中閃過什麼,試探性的問道:“上回將軍說我與將軍的一位故人長的很像,真巧,將軍也與我曾經的一位故人長的很像。”
“哦,是麼?”
那雙溫潤的眸子裡,根本看不清深淺,即使蕭菀再試探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見蕭菀神色不對,聶宣沒再多言,略一低頭,“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脣色微白,蕭菀輕輕嗯了一聲。
凝兒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蕭菀,又看了看已經離開的聶將軍的背影,這才發覺,蕭菀的脣色異常蒼白。
她連聲喊道,“小姐……”
良久,蕭菀才應了一聲。
是誰在耳鬢廝磨時,許諾她一世安然幸福。
是誰將她摟入懷裡深吻,氣息不穩地說,啊菀,我只愛你,我只要你。
卻又是誰,毀了她的所有,將她推進深不見底的深淵。
分完東西,蕭菀和凝兒便回了房間,昨晚折騰一夜,她的身體根本吃不消,這會兒已是累極。
倒在牀上,蕭菀對凝兒道:“我先睡一會兒,有什麼事喊我便好。”
本想說些什麼,可看到蕭菀累極的模樣便將話嚥了下去,只說了聲好。
蕭菀眼睛一闔,便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蕭菀覺得自己會醒不過來,隨後忽有冰冷聲音在耳畔響起,“你似乎睡的太多了。”
眼睫一顫,蕭菀猛然睜開了眼來。
對上楚穆的目光,蕭菀道:“你怎麼來了?”
“這裡是王府,所有的東西都是王府的。”一頓,楚穆抓住她的下頷,“甚至連你,也是本王的。”
“……”
“王爺真是好大的口氣。”
“怎麼,你不信?”
“不信。”輕巧的躲過楚穆抓着自己下頷的手,蕭菀跳下了牀。
“總有一天你會信。”
蕭菀微微側頭,“王爺還是好好考慮三天內大婚的事情吧,雖不知王爺爲何要娶我,但總歸不會是爲了好玩。”
“你不喜歡?”
“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問過我喜歡不喜歡,王爺這麼問,可是要折煞我了。”
“……”
身後的人沒有再說話,即而,他便離開了她的房間。
蕭菀忽然不明,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