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起來的時候,低聲問了孟遙:“你要不要去?”
孟遙略微呆了一下。在此之前,陳楓便跟她提到過家庭裡的事情,老爺子無可爭議地擁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除了兒孫的婚姻大事他從不過問以外,家裡的任何一件大事都需要徵求他的同意。這也是老人的古怪之處,之前陳鬆結婚時,陳永新有向老爺子請示過,當時老爺子只是淡淡地說了句,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自己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做主去吧。陳永新自知自己父親的性格,便自此作罷。
對於她與陳楓之間的感情,陳楓一直在逃避,孟遙自然知道,陳楓有一個心結,這個心結就在於自己的強大。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說,自己年輕貌美又是龍港集團的董事長,無疑是女強人的代名詞,追求者雖然衆多,但有的是貪戀美色,有的是覷覦財產,更多的人只是在腦子裡意淫一番,很少有幾個人敢與她真愛一把。這是孟遙的苦。
陳楓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自立自律,孟遙毫不懷疑他們之間的感情,但是與大多數男人一樣,在自己面前,無可否認地懷着一種高不可夢的自卑情緒,這也正是孟遙一直在用一個女人的姿態去撩撥陳楓一樣,目的就是爲了把他的這種情緒排解掉。但是作用似乎並不是太明顯,如果不是因爲陳樺和高軒,能夠讓自己一起來見他的家人,簡直就是難如登天,用他的話說,他還沒有準備好,這顯然是很大的讓步了。然而這個時候,他突然提出讓自己一起去見老爺子,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心態有所轉變了呢?
陳楓的目光非常懇切,向她真摯地點了點頭,孟遙隨即便笑了起來:“好呀,一起去看爺爺。”
孟遙的笑容非常明亮,剎那間似乎照亮了所有人的心懷,在她與陳楓並肩跟在陳永新身後的時候,陳楊不由低聲道:“我要是能娶個這樣的老婆……”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陳鬆在後腦彈了個爆慄:“閉嘴。”
陳楊說話向來沒分寸,下面估計大多都是“少活幾年都行”之類的話,所以趁他沒說之前,陳鬆一記爆慄火鍋先行制止。
陳樺也笑着道:“三哥,你連二嫂都敢覷覦啊。”
陳楊頓時漲紅了臉:“四兒,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且說孟遙跟陳楓一起出了來,偌大的院子裡滿是蔭涼,滿眼的綠葉紅花,清香撲鼻,透出一股生機勃勃的清新,而錯落有致的佈局更是讓這個院子韻味十足,從地上鋪設的那些不起眼的青磚石板來看,大有年頭,古意盎然,看起來,這一家並不簡單。
陳永新走到那堵牆前,拍了拍門,恭敬地道:“爸,楓兒來看你了。”
裡面沒有迴應,陳永新靜默等候,孟遙聽陳楓說起過老爺子性格古怪,從與家人隔絕而過便可見一斑了。
悄悄地掃了陳楓一眼,陳楓也是正襟危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孟遙就覺得好笑,忍不住勾了一下陳楓的手指,就在這時,門忽然開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門都沒關,不知道拉嗎?”
孟遙的心頭不由微微一跳,這老爺子果然不同凡響,簡簡單單的九個字,卻是透露着一種哲理,是啊,常人都以爲門是推的,推不開的時候,爲什麼不嘗試拉一下呢?這完全是一個塑性的思維。
陳永新此時就像一個孩子一樣,不敢頂嘴。
這時一個鬚髮皆白的長冉老者從門前顯了出來,掃了陳楓一眼,淡淡道:“光宗耀祖了?”
陳楓垂首恭敬道:“爺爺,不敢。”
“小丫頭跟你一起來的?”陳老爺子的目光在孟遙的臉上稍作停留,隨即轉身,“永新就不用進來了。”
陳永新尷尬地撓了撓頭,不過老爺子今天已經很給面子了,如果一瞪眼說“你來幹什麼”,這張臉還真不知往哪兒擱。
老爺子負手走在前面,氣定神閒,孟遙也不由得屏神凝息起來。
只見老爺子走到了院子最中央的那棵兩抱也抱不過來的銀杏樹下停住,陳楓也不由停下了腳步,道:“爺爺,您老身體安好。”
老爺子並不回頭,只是看着遠方的天空,淡淡道:“能回來,說明你還知道認祖,當年的心結都解了?”
孟遙聽着這話裡訓斥的意味並不太濃,反而有些考量之意,便愈發對老爺子好奇了起來,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啊,不見人又怎能見其怪呢?
陳楓垂首道:“解了,我現在才明白其中的一些細節,是我對不起……”
“行了,解開就行。”老爺子淡淡道,“人之歷程,誤會了,解開了,才知其珍。”
孟遙曾聽陳楓說起過當年考公務員遭家中反對的事情,當時也覺得不可思議,雖然不能說公務員就會有什麼出路,但無疑是非常穩定體面的一項工作,只是不知道這家人爲何如此堅決地反對,後來陳楓想通了才明白,陳家的祖訓便是耕讀傳家,詩書繼世,而當年陳楓的父親陳永新復員之後更是把大好機會讓給了葉愛軍。
“謝謝爺爺教誨。”老爺子打斷了,陳楓也不作解釋。
老爺子這才微一點頭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孟遙,半晌才道:“楓兒,且行且珍惜。”
中午的時候,老爺子並沒有一起吃飯,留下一句“雲遊也”就飄然無蹤,他老人家之灑脫不能說是前無古人,但是即使是後有來者也是少之極矣。
孟遙的心裡跟吃了蜜一樣的甜,特別是老爺子那句“且行且珍惜”,更是說中了陳楓的內心最深處,所以吃飯的時候,孟遙完全沒有淑女風範,大快朵頤,連贊好吃,這份毫不做作的真性情駁得了陳家所有人的好感,就連雪兒這小丫頭也硬是要擠到她身邊,嚷嚷着要跟美女姐姐一起吃飯。
孟遙的身份和性格自然決定了她在任何場合下都不會冷場,所以吃完飯之後,便跟陳樺聊了起來,而陳楓則是去了房間與父親促膝談心了。至於陳楊他是坐不住的,這裡也沒他啥事,今天心情特棒,二哥帶個女朋友回來了,四兒的事情也扇了葉家一記耳光,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這個喜訊也需要向高軒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