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昱驚訝地擡起頭,看向面前的老太監,那雙幽暗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着詭異的光芒,彷彿風乾的橘皮一樣的老臉,在微微黑暗的陰影中很是滲人。
“你是誰?豈敢跟朕說這種話!儼”
蕭景昱目光陡然凌厲起來,雖是少年,卻也已經透出帝王之氣。
老太監滿意地點點頭,嘶啞着嗓子道:“陛下,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是否想掌握大權,一統宇內。”
蕭景昱膝蓋已經麻木,腦袋卻很清醒,他發現外面沒人,說明,這個人的出現有蹊蹺,但看他的態度,並沒有想對他不利稔。
“朕自然想。”
老太監目光亮了起來,“好,有雄心纔好,我能幫助陛下達成願望,陛下願意用嗎?”
“你是何人?”
“我是誰?”老太監忽然輕笑了起來,聲音有些詭異,有些冷傲,“我是先帝身邊的大太監魏昭,絕殺的統領,陛下可還記得。”
“什麼!”小皇帝吃了一驚,驚訝地看向面前的老太監,“你,你是魏昭,不可能,朕見過……”
當年父皇身邊的大太監魏昭,那是何等人物,深藏不露,武功高強,如何能是面前這個看着風燭殘年的老太監呢。
而且,絕殺不是解散了嗎?
那老太監桀桀笑了兩聲,忽然在臉上一抹,露出一張目光透出野心和渴望的臉龐,冷靜而帶着隱隱殺機。
“陛下,如今還認的我麼?”
“是你!你沒死。”小皇帝心中猶如驚濤駭浪。
“陛下,可還想恢復先帝時的榮光,當年先帝留我下來,就是爲了照看您。”
小皇帝心中震驚,半晌,他冷靜下來,看向面前的人,“朕如何信你,爲何要用你。”
“因爲陛下要掌權,因爲您勢單力孤,陛下難道不想唯我獨尊,不想生殺予奪在手嗎,難道想皇權旁落?”
那聲音迴盪在室內,久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越來越亮了。
朝霞升起時,大殿的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守在門外不知爲何沉睡的小太監猛然驚醒,還罵罵咧咧幾句,等看到皇帝走出來,嚇得跪地求饒。
“奴才該死!”
蕭景昱看向天空,朝陽初升,萬丈霞光將這太廟渲染得威嚴至極,少年的臉上卻顯出幾分剛毅,寬額廣頤,秀目凜然,初生一種威嚴。
旁邊跟隨出來的老太監桀桀笑了兩聲。
蕭景昱看了眼小太監,目光微寒,“來人,玩忽職守,把他拖下去,杖責八十!”
“啊,陛下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旁觀的侍衛和太監驚呆了,卻不敢求情,此刻的少年天子幾分威嚴冷漠,秀目開闔間是帝王的威嚴。
很快,小太監被拉走了。
“陛下,是否要梳洗,傳膳。”旁邊一貫伺候蕭景昱的內侍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
“嗯,準備吧。”
小皇帝面色淡淡地道,他不再強調如何請罪,雖然齋戒飲食清淡,但也不再要死要活。
伺候完蕭景昱用早膳,過後小皇帝仍然在殿內祭拜先祖三日,而期間,伺候他的人變成了一個一直看守太廟的落魄老太監,無人知道他是誰,爲何突然被皇帝看重,一躍成爲身邊親近之人。
三日之後,祭拜結束,梳洗完畢,皇帝換上了冕服最後祭拜先祖,神色不再有少年的天真,而是凜然自若,威服左右。
“陛下,該啓程回宮了。”老太監魏昭在旁邊提醒。
“走吧。總有一日,朕還會再來,到那時,就是朕賓服天下之時。”
蕭景昱擡腳走出太廟,少年臉上沒有了嬰兒肥,幾日的齋戒清淡,讓他嬰兒肥的臉消瘦了些,顯出幾分棱角,鳳目秀美,透出冷靜傲然,是少年天子的銳氣和傲氣。
周圍的人只覺得天子變了,不再像個孩童,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其威嚴讓人不敢再疏忽,不敢玩笑,戰戰兢兢地伺候,生怕惹怒了帝王。
乘御輦回了宮中,蕭景昱先去慈寧宮看望了太皇太后。
竇太后見孫兒瘦了不少,有些心疼,安慰了他幾句。
“皇祖母,這是孫兒該受的。”
竇太后看了看他,感覺面前的孩子似乎有些地方不同了,感覺,像是有些變成熟了,深沉了。
她一時沒想多,以爲是勞累了,所以沉默了,點頭道:“罷了,你自己年紀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去休息吧。”
“不了,朕恢復讀書,請幾位先生來吧。”
竇太后見他如此好學,笑着點點頭,雖然心疼他,但畢竟是將來要治國的,就不再多說,讓他去學習了。
幾位大儒見小皇帝如此好學,也很欣慰,上午只學了經義,中午休息時,攝政王來了。
旁邊的老太監魏昭看了眼外面,“陛下,攝政王來了。”
蕭景昱目光閃了閃,正襟危坐:“請他進來。”
片刻後,夏侯策邁步進來,一身玄黑蟒袍,烏髮束着七樑冠,寬肩窄腰,威勢赫赫。
他的目光敏銳,彷彿鷹凖,第一眼就發現小皇帝的不同。
是種蛻變的感覺,不同於以前的氣質,像是少年長成了。
“臣見過陛下。”
“策叔免禮。”
二人君臣打了招呼。
“不知道攝政王有何事?”
“嗯,陛下辛苦,爲國祈福,臣聽聞幾位大儒也稱讚陛下的聰穎好學。陛下如今學到哪了?”
小皇帝目光微斂,“剛讀了貞觀貞要。”
夏侯策眸光微動,“貞觀貞要,嗯,陛下身爲天子是要學習歷代帝王的成敗,不過,身爲天子,陛下也要學着觀政了,這樣,以後內閣處理的公文處理後也會擇些發往陛下處,讓您學着處理國政,陛下也可以瞭解內政國事。”
蕭景昱心中一震,沒想到夏侯策會說這個。
旁邊伺候的魏昭低頭給了個眼色,蕭景昱目光收回,開口道:“策叔,朕年紀尚小,對這些國事怕是無法處置。”
“無妨,這些都是處理過的,發往陛下處看看如何處理國事,先了解一番。之後臣會安排內閣給陛下講解各部和國情,讓陛下更加了解晉國。”
蕭景昱沒想到夏侯策居然真的會這麼做,一時有些愣怔。
他本來以爲攝政王即便是明白了他的試探,也不會真的給他什麼,沒想到他真的願意讓他觀政。
這樣,時間長了,他有接觸朝臣和內閣的機會,觀政之後對國事更多瞭解,更能當好皇帝。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攝政王真的沒有想篡位嗎?
蕭景昱目光閃爍,旁邊的老太監輕咳了一聲,端上了新茶。
夏侯策看到了這個老太監,這人很是蒼老,動作也是老邁,他對皇帝身邊的人也很熟悉,但是很奇怪,皇帝身邊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個人來?
此人是誰?
夏侯策總覺得此人有些不對勁,老太監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畏縮,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蕭景昱沉吟片刻道:“好,多謝攝政王,朕一定好好學習朝政,不辜負攝政王的期望。”
“陛下無需如此,當年本王臨危受命,只因先帝對本王的知遇之恩,當時陛下年幼,本王才接管朝政,如今陛下年紀大了,也是該學習朝政的時候了。”
蕭景昱面色溫和許多,帶着感激道:“朕知道,策叔,皇祖母常說你是國之棟樑,朕一定會好好學習朝政,不辜負你和父皇的期望。”
“好,陛下多加努力,晉國將來就靠你了。”說罷,夏侯策起身告辭離開。
蕭景昱起身送他離開,又說了幾句客氣話。
待見夏侯策真的離開了,他回眸,蹙眉看向那老太監:“你覺得,攝政王是真心的嗎?”
“當年先帝選擇他爲攝政王,便爲其本爲性情中人,這樣的人比之那些老奸巨猾之輩,反而易控制。不管他是否真心,也許是以退爲進,但陛下,這對您來說是個好機會。”
蕭景昱斂眉,明白了他的意思。
夏侯策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擋了他的位置。
“朕明白了,朕會好好學習朝政。”
過了片刻,宣王求見。
宣王之前在家中養病,這時候突然來見,讓蕭景昱很是奇怪。
宣王心寬體胖,有些微微發福,進來之後行禮過後就開始安慰心疼皇帝之前受罪了,爲攝政王這亂臣賊子受辱。
“陛下,這天下可還是我們蕭家的天下,如何能讓那夏侯策做主,陛下一定要振作,我們皇室和許多正直大臣都支持陛下。”
“皇叔,攝政王並非你想的那樣,如今攝政王已經讓朕觀政了。”蕭景昱開口道。
“觀政?”宣王愣了下,“他真的這麼說?”
“對,皇叔,朝廷還是要以和睦爲要,朕年紀小,尚要學習朝政,攝政王執掌朝政,朕也要跟他學習。”
宣王蹙眉,他沒想到攝政王真的答應讓皇帝觀政,想了想道:“陛下,您萬不可輕信,若真是如此,先觀政,等等看他能否把政事還給陛下,我看他肯定不會。陛下,若要學習政務,有幾位大臣也樂意爲您介紹。”
蕭景昱道了謝,說了片刻打發了宣王離開。
旁邊的魏昭一直看着,此刻點了點頭:“陛下剛剛說得很好呢,畢竟如今還有求與攝政王,不必鬧翻了。不過,宣王等人一直宣揚保皇,他們是皇族,雖是陛下家族,但也不能完全信任,陛下,那宣王之子蕭清城並非簡單人物,他們也是皇族,誰知是否有異心。”
蕭景昱面色冷凝,他當然明白這意思。
同樣是流着皇族的血脈,宣王是先帝的弟弟,是他的叔叔,而蕭清城是他的堂哥,若非父皇子嗣艱難,他出生晚,且只有一個弟弟,否則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天知道宣王等人有沒有野心,這種事不得不防。
夏侯策還未必有那個膽子,但若是他和他的弟弟都死了,誰知道皇權旁落於誰身上,身爲堂兄且謀略手段厲害的堂哥是否也有機會?
“朕知曉,但有皇祖母在,沒人敢,他們想謀求權力,朕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們?”
“陛下英明,這雙方爭執,陛下大可從中漁利,拉攏人脈,萬不可讓宣王一派增加勢力。”
“朕清楚。”
蕭景昱知道該如何表現才能讓這些大臣讚許,表現出自己的價值纔會有人願意歸附。
夕陽西下,宣王從皇宮出來,見到宮門前騎馬而來的世子蕭清城。
“父王,可是入宮見了陛下?”
宣王有些訝異,“你怎麼來了?”
“剛去禮部處理些事情,小妹不是要成親了麼?”蕭清城身側白馬,銀鉤白馬,少年如玉,朱冠玉面,一雙桃花眼微微凝聚着萬千瀲灩,站在那裡便彷彿明月浩輝,光華奪目。
“嗯,剛剛纔去見了陛下,陛下說攝政王要讓他觀政,之後內閣政務會發陛下觀看學習,還說讓閣老教他學習處理政務,攝政王這是什麼意思?”宣王壓低聲音問道。
蕭清城挑眉,目光流轉,輕搖摺扇,彷彿風.流公子,帶着幾分瀟灑不羈,只是深沉的眸光卻透着幾分深思。
“夏侯策還真是忠臣。”蕭清城只是淡淡地說道。
“他是忠臣,哼,我看此事沒那麼簡單,怕是以退爲進,想表現他的忠直給其他人看,來拉攏其他朝臣,觀政又如何,不讓陛下處理政務,權力還不在他手中?”
蕭清城但笑不語,忽然看向遠處,神情微斂,道,“父王,攝政王出來了。”
宣王擡頭一看,果然看到夏侯策下衙出來了。
“哼,本王不想見他,先走了。”
“那父王先行吧,我正想會會他。”蕭清城嘴角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
宣王心中奇怪,但他不想跟夏侯策打交道,便讓馬車快行,很快離開了。
倒是蕭清城並未離開,牽了馬跟小廝說着什麼,一轉眼狀似不經意地看過來,夏侯策剛好已經到了身邊。
此處正是宮門不遠,此刻也有不少來往官員下衙,夏侯策一出現不少人都忙行禮。
也有人急忙避開,急急離開。
夏侯策面色冷淡,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忽然看到了蕭清城,臉色頓時如同寒冰。
“蕭清城!”他開口冷冷喝道。
蕭清城似乎有些驚訝的樣子,“攝政王?”他一臉迷惑地走過來,“攝政王喚我何事?”
周遭的人很是驚訝,不敢看熱鬧,趕緊離開了。
“別給我裝傻。”夏侯策冷笑,“你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本王無心跟你們算計,沒事就別使那些可笑的計謀。”
他不喜歡跟他們玩爾虞我詐,也沒那個心思,光是朝政就一堆事情,沒心情跟他們玩這些詭計陰謀。
尤其上次的事還牽扯上宋依依,這廝之前對宋依依的接近更讓他尤爲厭憎。
蕭清城嘴角勾起,“攝政王說笑了,在下一向奉公守法,不知何處得罪了您?”
說着,他咳嗽了一聲,拿出手帕壓了壓脣角,那手帕潔白如絲,精美無倫,泛着淡淡的香氣,只是似乎有些半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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