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辭與狂石緊鑼密鼓地對菩提教俘虜進行審訊的時候,蘭穎兒與青青的封妃大典正在如火如荼的籌備當中。
聽聞此次太后大悅,親自召集禮部大小官員進行訓話,下旨朝中百官當日都要入宮朝賀,大典定要辦得隆重,以彰顯皇家隆恩。
第三天,宮裡就傳來旨意,皇上命令涼辭將審訊菩提教俘虜的事情全部移交大理寺,轉而負責大典那日宮中的守衛佈防,絕對不容許有任何差池。
隨着這道旨意一同來的,還有一道皇上的口諭,就是大典那日,我要跟隨涼辭一同入宮,參加封妃大典。
這兩日裡,涼辭對我不自量力潛入菩提教一事有些惱怒,明裡暗裡使小性子。我回府以後爲了討好他,着實規矩了不少,百般討好,又讓夏初尋了《閨訓》等書擺在顯眼的地方。
我以爲自己這樣表現,他氣也就消了。誰料第二日醒來,牀頭竟然又多了幾本《女誡》、《內訓》和《女論語》,排得整整齊齊。知道定然是涼辭做的好事,懊惱地翻開,裡面竟然夾了一張信箋,鐵畫銀鉤:投妻所好。
我沒想到竟然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正是鬱悶的時候,這道聖旨好歹算是給我解了圍。雖然青青和蘭穎兒的嘴臉,同這些枯燥乏味的書一樣來得不討喜,但是好歹青青,蘭穎兒,再加上靈貴妃三個女人一臺戲,又是共事一夫,肯定有熱鬧可以看,只是不知道這三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棋逢對手,究竟能夠孰勝孰劣,最終鹿死誰手。
涼辭對於此事如臨大敵,將自己與狂石關在屋子裡,商議了整整一個下午,又對我再三叮嚀。
我爲此極爲費解,涼辭對於宮中守衛一向瞭如指掌,怎麼還用這樣費心思。更何況狂石對於這種事情一向是避而遠之,從不參與的,怎麼這次大典他看起來倒是頗有興致的樣子。
涼辭對於我的疑慮,只是淡淡地解釋:“這次封妃大典,除了朝中文武百官,可能也有別國使者前往朝賀,我唯恐守衛不夠嚴密,出了紕漏,所以必須加強皇宮守衛。”
“狂石只是一個捕頭,怎麼還懂這些瑣事嗎?”我不經意間嘟噥道。
“只是一個捕頭?”涼辭脣角帶笑,微微上翹,有那麼一點無奈:“你也太小看你的胭脂哥哥了,其實他文韜武略,對陣兵法,無一不精,無一不曉。可惜只能委屈自己做個捕頭而已。”
“爲什麼?”我吃驚地問:"這樣豈不埋沒了人才?”
涼辭輕嘆一口氣:“狂石出生的時候,其實正是忠勇侯戰功赫赫,最爲春風得意之時。忠勇侯夫人乃是女中諸葛,太知曉這功高權重背後意味着什麼。但是作爲一員身經百戰的武將,樹敵無數,若是無權無勢,在這暗流洶涌的朝堂那也難以明哲保身。如何不着痕跡地急流勇退,打消母后與皇兄的疑慮,而又穩固現如今的地位,絕非易事。
忠勇侯夫人所做的第一件明智之舉便是故意將狂石當做女兒來養,否則爲何忠勇侯知曉狂石並非女兒身的時候,氣勢洶洶地找夫人算賬,不過盞茶功夫就鎩羽而歸,落個懼內的名頭?
虎門無犬子,狂石文武雙全,出類拔萃,若是能夠跟隨忠勇侯戰場殺敵,保家衛國,現如今肯定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戰場梟雄,與忠勇侯相比,可以說是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最終卻不得不混跡市井,佯作紈絝,委屈做了一位捕頭,這就是忠勇侯夫人審時度勢,所做出的第二個決定。”
一直以來,我只道狂石玩世不恭,也早就聽聞過他紈絝不堪的名聲,沒想到竟然還有此隱情。再見他時,眼光裡就忍不住多了一分敬重。用狂石的話來講,令他有些毛骨悚然,受寵若驚。
轉眼已是封妃大典,我和涼辭提前一個時辰入宮,他先去檢查宮中防備,將我一個人丟下又不放心,所以叮囑我暫時先待在馬車裡,自己清清靜靜地看書,等到封妃大典開始的時候,再來接我一同去祭祖大殿觀禮。
我正不喜歡跟一羣朝廷命婦待在一起,自己身份卑微,見了面還要叩頭行禮,一番折騰下來,不僅僵了臉,骨頭都散架了。早起又醒的早,如今正好睡個回籠覺。
剛剛漸入佳境,迷迷糊糊要睡着,守在車外的水麟就低聲喚我:“十一小姐,十一小姐。”
我揉揉惺忪睡眼,問道:“怎麼了,封妃大典現在就開始了嗎?”
水麟恭敬地低聲道:“時辰還早,是有宮裡的人來傳話,請十一小姐到祭祖大殿,皇上有請。”
皇上有請?我的瞌睡立即煙消雲散,他不找他的兩個妃子談情說愛,暢想一下以後的齊人之福,找我做什麼?
林大哥那日在離京馬車上對我說過的話言猶在耳,令我對皇上又添了幾分忌憚。縱然上次在皇宮裡,皇上舍身救我,情深義重。心裡仍舊不自覺地有退避三舍的心思。
不過既然皇上有旨意,就違背不得。我挑開車簾,正有一個小太監恭敬地侍立在車旁,垂首而立,身後停着一輛肩攆,卻是宮裡妃子所乘的那種妃子儀仗。
“有勞頭前帶路吧。”我理了理散亂的頭髮,跳下馬車:“轎攆就不必了,青嫿身份卑微,坐這個有違規制。”
小太監立即側身讓路,點頭哈腰:“祭祖大殿比較偏遠,所以皇上才特意命我們擡了轎攆。”
如若我果真乘了這招風的華麗儀仗,一路張揚地擡進宮裡,就算宮裡那些女人的眼光不把我殺死,恐怕涼辭的醋罈子翻了,也能將我醃成醬菜。
“沒事,只要你們走得,我就走得,祖上規制不敢逾越。”
小太監無奈地揮了揮手,遣走了跟前的太監宮人:“那十一小姐辛苦,隨我來吧。”
我跟在小太監身後一路分花拂柳,穿廊過榭,分明抄了捷徑,還走了大概兩三刻鐘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碧水環繞間,祭祖大殿乃是依山而建,高踞山頂,走鸞飛鳳,金鋪屈曲,飛閣流丹,氣勢**恢宏。大殿兩側整齊的石階紅毯鋪就,層層疊疊,威嚴耀目。石階兩旁漢白玉欄杆盤龍踞鳳,旌旗招展。
明黃的天子儀仗就停在山腳一側,已經有不少的文武百官,朝廷命婦等候在蔭涼之地,等待着封妃大典開始。
小太監向着我拱手一揖:“皇上就在祭祖殿等候,只是我等閹人不得入內,只能有勞青嫿小姐自己移步殿內了。”
我點點頭,在四周百官命婦狐疑與猜度的目光裡,一步一步攀緣而上。
石階盡處,皇上龍冠黃袍,正在大殿門口負手迎風而立。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郭公公靜候在他的身後。
我恭敬地行叩拜大禮,一絲一毫不敢馬虎懈怠。
頭頂之上,皇上半晌沉默不語,良久方纔開口道:“我最討厭你像別人那樣,奴顏卑膝地跪在我的腳邊,讓我居高臨下地俯視你。”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三跪九叩乃是爲臣子,子民者的綱常規矩,青嫿不敢大逆不道。再而言之,青嫿對皇上乃是畢恭畢敬,絕非奴顏卑膝。”
“哼,還是這樣鐵齒銅牙。”皇上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冷冷清清,就像冰雪初融。
他轉身對郭公公道:“傳聖旨下去,德藝縣主剿殺菩提教有功,擢升爲一品安國德藝縣主,享一品官員俸祿,見朕免禮。”
我心裡不由一驚,自長安立朝以來,還從未有哪個外室女子得過一品縣主的封號,更遑論見駕不跪!
“青嫿惶恐,不敢當此封賞。”
“如何當不得?”
“青嫿只是一介商賈之女,無德無能,此次剿殺菩提教也是麒王爺和衆將士的功勞,青嫿不敢居功。得聖上隆恩封爲縣主已是受寵若驚,哪裡還敢再受聖上封賞?”我低垂着頭,字斟句酌道。
“不敢?蘇青嫿,朕一直以爲你野心不小啊。”
我大驚失色:“皇上何出此言?青嫿安於現狀,甘於平庸,不敢有什麼野心。”
“呵呵,”皇上又輕笑出聲:“你身爲一個商賈庶女,敢進京參加宮中大選,敢爬上麒王妃的位子,敢陷害丞相府千金,更敢跟太后據理力爭。你還敢說,你沒有野心?”
“青嫿只是隨波逐流,無奈而爲,更遑論這有些罪名,青嫿擔不得,請聖上明察恕罪。”
“何罪之有?朕盼着你野心勃勃,不僅要有做一品縣主的野心,更要有站在朕身邊這個位置的野心!”
我驚訝地擡起頭,皇上正指着祭祖大殿內並排的兩個明黃蓮花蒲團,一字一句道。
我自然知道那個位置是什麼意義,那是皇家祭祖之時,皇上與皇后跪拜先皇先祖所用,也是封后大典時,皇后受封的位置。
皇上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一身冷汗滾滾而下,字斟句酌方纔開口道:“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傾城傾國,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個位置豈是青嫿這種蒲柳之姿可以非分覬覦。青嫿自有自知之明,承蒙麒王爺錯愛,已是感恩不盡,不敢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