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夜這種窘迫的模樣,紅蓮以爲都不會再見到了,現在一看,不由得就是笑了,卻是有些酸澀。
岑堯看看兩人,還想說些什麼,怎料陡地就是咳嗽起來,還甚是兇猛!
“可是有讓半均看過?”紅蓮立馬蹙了眉,給岑堯順背。
那半均已經叫習慣了,下意識的也沒想太多,也沒注意岑夜的表情微微變了變。
“他也斷不出因由,止咳藥亦是無效。”岑夜無感的答了句,紅蓮倒是驚愕。
“止咳藥無效?”
岑夜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只岑堯緩過來,擺了擺手:“無妨。”
“此怪病也有兩年多了,一直氣虛咳嗽,紅蓮啊。”岑堯喚了聲,抓起她一隻手。
“孤的身子自己清楚,這病亦無起色,還越來越重,夜兒他……”
“王上吉人天相,正值壯年,定是會好起來的。”紅蓮沒見過岑堯這般語重心長,心裡也是緊了。
想他雖算不上好人,可對自己也不錯。
如今數年未見,一個那般風姿瀟灑之人,成了這般病重模樣,當真是不敢相信。
而且他那最寶貝的兒子,還一直……
“紅蓮,你這幾年不在宮中,有些事亦是不清楚。”岑堯放了紅蓮的手,看了岑夜一眼。
“夜兒的性格,向來孤僻,孤當真不知他在想什麼,可孤也當真無心政事,之後又患了這病。”
“這幾年朝中,多虧了夏半均才稍稍安定了些,否則還不知會如何。”
“藍國與我白國是宿敵,以前接連扳了兩個丞相之事,他國都是知曉,今次齊徵表面說娶女戰神,背地裡在盤算什麼,誰也不知道。”
“王上是怕藍國,趁我白國朝綱鬆散,想先乘虛而入,再一舉發兵?”紅蓮接話,卻暗驚那冰窟窿還真能當丞相!
岑堯點頭,隨即有覺得不對,疑惑:“你知道女戰神之事?”
“……紫王同我說過一些。”紅蓮搪塞,下意識和岑夜對了一眼。
“紅蓮啊,夜兒自藍國回去以後,除了你,孤是沒見他再對誰親近……”
“父王,你今日已同齊徵講了太多廢話,再不回去休息,怕是又咳嗽。”
岑堯纔是把話題拉回去,岑夜就塞了他一句。
紅蓮看看兩人,覺得這幾年,他們的關係似乎也沒好多少。
岑堯則是衝岑夜挑挑眉毛,然後直接把他省略:“紅蓮,你也看見了,他就這副德行。”
“孤想讓你們早點完婚,有你守着他,多半能夠長進些。”
“呵呵。”紅蓮乾笑,雖覺得完婚本身就是反作用,但見岑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只得替岑夜說說好話。
“岑夜如今也不是小孩了,行事自有他的理由,王上多給他點信心吧。”
不知是意外紅蓮會幫自己說話這事,還是意外話的內容,反正岑夜就看過來了,然後目光一直沒移開。
卻是岑堯一聲嘆息:“這白國會如何,孤是無所謂了,只有夜兒,孤想他好好的。”
“……”紅蓮啞然,記得岑夜自己也說過類似的話,對王位和當王沒興趣,只是拿伏神印方便些。
有道是上陣父子兵,而這兩個,完全是亡國父子心了。
紅蓮簡直是哭笑不得,纔是發覺岑夜的視線,就是回看過去。
按理說,他應該馬上就把目光躲開纔對,怎料竟還是不動,就這麼
和她對着看。
驀地,紅蓮居然緊張了!
儘管那眼神裡看不出什麼情緒,她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躲躲閃閃的把視線收了回來。
然而這一幕,岑堯這八卦爹倒是看的清楚。
想着兩孩子正眉目傳情着,他也就是說休息,領着幾個人宮人走了。
紅蓮暗罵他走的真不是時候,而岑夜不知道怎麼了,還在盯着她看。
“你,有話就說。”紅蓮瞅了他一眼。
近來她當真是想他想的比較多,此次來藍國,雖也做好了各種被冷眼相待的準備,但現在這種情況,她完全沒想過。
正當紅蓮覺得,他若再看下去,自己可就真要臉紅了。
岑夜就又不知想了什麼,自嘲般的一個冷哼。
不再看她:“聽聞廉妄都爲你廢后了,事情可有進展?”
“……”紅蓮愣愣,卻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解釋廢后那事。
“你和那只有臉的傢伙做了什麼,我沒興趣,講正事。”岑夜一副把她看穿的調調。
“哦。”紅蓮應了一聲,自己都沒發現應得很失落。
“不太順利,廉妄知道我想要伏神印。”
“……”
“你幹嘛這樣看我?又不是我同他說的!”看他無言以對般的眼色,紅蓮就是惱了。
“他廉妄又不是笨蛋,身手又好,我有什麼辦法!”
“那他還爲你廢后?”岑夜立馬一句,雖聽上去很無感,但扎得紅蓮耳朵特別疼。
“岑夜,你什麼意思?!”
“難道很想我和他有什麼?!”
紅蓮咆哮,只是後面那句,完全是沒管住嘴的產物。
岑夜愣了愣,想了片刻,仍舊不疼不癢:“吹吹枕頭風,你可以試試。”
說罷就是起身離開。
紅蓮已經被他氣死,抓起桌上一個水果就朝他丟過去,怎料他一個轉身就牢牢接住了!
咕咚!
隨手往旁邊的池塘裡一甩,走了。
看着那漸漸走遠的背影,紅蓮不由得跌了眼簾。
不知是不是總穿一身白的緣故,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那顏色總叫紅蓮覺得清冷消極。
他總是一個人,就和那白色一樣,突兀而孤立,與周遭格格不入,融不進去。
想這藍國的皇宮,乃是他忍辱負重了七年的傷心之地,幼時的記憶全是與此處相關。
不知這回隨岑堯一起來,他的心裡,又會是怎樣的一番處境。
紅蓮如此想着,已經不自覺的偷偷跟在了他的後面。
很想知道,他一個人,在這樣一個地方,又會幹些什麼。
他就這樣不急不慢的走着,許久之後,果然到了處空置的屋子,定然是他小時住過的地方。
紅蓮不敢跟得太緊,也沒有進去,在外面等了很久,他纔出來。
之後就是看他,往伏神殿走。
這小子到底是多想要伏神印?!
紅蓮暗罵一句,也沒着急跟,先是進了屋裡。
裡面沒什麼特別,只是不見燈燭,所有的燈臺都是空的。
“什麼眼神這麼好,晚上都不點燈的?”紅蓮自言自語着納悶,到處看,沒注意那白衣早是站在了門口。
回頭時嚇了一跳,暗驚自己聽力分明提着,竟是半點沒覺察到他。
“我……就隨便看看。”紅蓮很是窘迫
,他也不作聲。
“你知道我跟蹤你?”紅蓮又是擠出一句,他還是那樣,也沒個表情。
然後走到跟前,俯瞰着她,無甚情緒:“你在意?”
紅蓮愣愣,心裡倒是緊了緊。
“當然了,難得到藍國來了,自然會想看一下吧。”淡然一句,故作平時態度的答了他。
岑夜沉默許久,想想纔是移開目光:“你真想看?”
紅蓮眨眨眼,這臭小子竟耍弄她,此處原來並非是他以前住的!
卻是看他這般,心裡又顧慮:“你若不想去,就算了。”
岑夜看回她,沒說話,牽起她一隻手往屋外走。
即便現在這個季節,他的手也很冷。
本以爲是要走着去,怎料纔出門,岑夜就是打橫將她抱了起來,隨即腳下一點,便踩着輕功連連掠過屋頂,往完全相反的方向。
“岑夜,你武功到底是有多好啊?”紅蓮也不算太驚訝,問得很淡然。
他瞥眼往懷裡看了一眼,沒答。
紅蓮倒是一直盯着他,感慨得有些滄桑:“這麼看你,還真覺得不是以前那小鬼了呢。”
岑夜像沒聽見,腳下借了道力。
看他一直無感似的,紅蓮也沒再說,想以前都是自己帶着他,現在這般,似乎也挺好。
“岑夜,你可是恨我?”
她終究是問了,他卻想過好一會兒:“或許。”
紅蓮亦是想了想,試探一般:“如果真要完婚,你怎麼辦?”
驀地,岑夜停下。
也不看她,也沒表情,只抱着她在某屋頂上站了片刻,然後把她放下。
“前面有間屋子被火燒過,你自己去吧。”
他說的無感,紅蓮訝異:“爲何?”
“還有事。”
寥寥幾字,那白衣就是輕功走遠,沒有猶豫半分。
紅蓮獨自杵了一會兒,只跌了眼簾,心裡有點悶。
從屋頂下去,沒多遠就到了岑夜所說的地方。
這小院確是被火燒過,而且火勢肯定不小,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也依舊是黑漆漆的。
這放火的是別人,還是岑夜自己呢?
紅蓮心裡緊緊,進了裡面。
屋子不大,卻很空,除了桌椅、櫃子、牀,就只有……
進去的一刻,紅蓮便是怔住。
這屋中的牆上,密密麻麻,滿滿全是用匕首或者指甲刻劃的痕跡,也有零星血跡!
紅蓮怔怔走近,本以爲只是些劃痕,不想那些縱橫交錯着的印記下,還刻有無數的名字!
有白國的,有藍國的,甚至……
還有他自己的!
這些名字,無數次被年幼的他刻着、划着;
每一道都是憎惡;
每一道都是怨恨!
“他竟是……每天……”紅蓮下意識遮了嘴,酸了眼,連心都在發顫。
似乎能在那昏暗的牆角里,看到那小小的身影。
他或許還是穿着那身孤傲的白衣,卻一定污穢狼狽,頭髮被剪成七零八落,只一下,又一下的划着,刻着……
彷彿若是不像這般做了,便再難讓自己活下去。
紅蓮撫着這些痕跡,連心都是擰成了團。
一遍又一遍的問着:
這樣的日子,那時候的他,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