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木,鏤空窗,半卷竹簾遮墨香。
書萬卷,案十張,好個學士教有方。
皇孫公主齊聚堂,共讀詩書掌德常。
要問深宮學識路,自尋先生南書房!
那南書房中,掌教的學士負手踱步,慢慢走動在桌案之間,觀察着幾位正在奮筆疾書的公主們。
看上去,該是進行着某場考試。
這白王雖然年輕,又身強體壯,無病無痛,可膝下的兒女確是不多。除了四個皇子,也就六個公主。
現在三皇子被抓,面臨處決,剩餘的孩子連十個都不到,又四皇子岑賦還是個嬰兒,二皇子岑策厭惡讀書,而剛回國的世子岑夜……
“唉!”那學士輕輕一聲嘆息,看着當下只有六個公主肯老實上課的局面,心裡難免泛起了深深的憂慮。
都知白王獨寵王后,能生出十個已是難得,可身爲一國之王,怎能讓皇家香火稀疏到如此地步?!
正在這時。
“哈哈哈哈……右邊、哈哈哈……對!”
“快……哈哈!哈哈哈、解、哈哈、穴!啊哈哈哈……”
二皇子的爆笑聲由遠及近,傳入南書房的瞬間,所有人都是愣住。
這岑策向來厭惡讀書,莫不是今天逃課後被亂餵了什麼藥,竟能如此歡騰的回南書房來?
“哈哈哈哈……我哈哈……要死了……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衆人的目光都追隨着那個笑聲,很快就見到岑策米袋一般被人扛着,進到了書堂裡。
本以爲會是侍衛,怎料來者竟是個小姑娘,一雙黑眸亮如星夜,脣紅齒白,秀髮似飛瀑垂在腰際,穿了身精幹的窄袖半裙,宛若一朵綻放中的白梅,卻又沾了些淡淡的粉紅,有種恰到好處的微妙之美。
既顯柔和溫婉,又不失英氣活力。
“哈哈哈、救哈哈哈……救我!”
岑夜被紅蓮放到地上,大笑不止,卻眼中悲苦的望着堂中學士,那閃閃的淚光,已分不清是笑出來的,還是真要哭了。
“還逃不逃課了?”紅蓮也不理會衆人投來的詭異視線,蹲在岑策身邊問他。
“……你、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岑策完全無法說話,只一個勁兒的搖頭,恨不得把腦袋從脖子上甩下去纔好。
或許這場景太過痛苦,周圍的公主們先還跟着笑了笑,卻很快扭曲了眉目,像是覺得無比兇殘。
“這……!姑娘想必就是隨世子回宮的紅蓮護衛吧,還請莫要再耍逗二皇子了,趕緊讓他恢復正常吧。”那學士剛回神,就湊了上來,還朝紅蓮告了個長揖的禮。
紅蓮看了學士一眼,便解開了岑策的笑穴,畢竟也只想教訓他一下,然而岑策倒是沒有見好就收,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只解開笑穴是何意思?快點還我自由,有膽量,咱們再比過!”
“省省力氣吧,你比不過我的,就算讓你贏了,你也還是得留下來好好讀讀書。”紅蓮微笑着掐了掐他的臉,倒是把旁邊的學士和公主們嚇壞了。
這丫頭就算是世子的人,也不可對二皇子如此無禮呀!
而且她管的是不是也有點太寬了,即便世子回宮之事是與蘭妃聯了手,可管教二皇子,幾時也成了她這個護衛的職責?
莫不是世子故意讓這丫頭來教訓二皇子,好給蘭妃一點顏色,讓她不要指望聯手過一次,便能夠裝作關係親密了?
正當大夥兒暗自揣測,那作爲疑問核心的面癱世子,便一副拽樣的出現在了書堂門口。
“何事笑成那樣,耳朵都吵聾了!”岑夜眉目間甚是不快,劈頭就甩出一句抱怨,剛說完便看到了紅蓮。
愣愣,就轉身走了。
書堂裡被那死孩子弄得一片寂靜,或許覺得莫名其妙,或許覺得那臭屁哄哄態度實在不討喜,又或許覺得他完全不把人放在眼裡,包括自己的小護衛。
那紅蓮和他關係非同一般,早是在宮裡傳遍了,他也完全不去解釋,但現在看來,兩人關係也不是傳言中那樣好。
難不成是故意在人前做戲,裝作疏遠,好避嫌?
要知道岑夜這幾天一直呆在南書房,根本不怎麼回宮,而那紅蓮又說是一路保護世子太累,需要睡上個三天三夜。
算時間,今天該是睡好起來了,怎料才爬下牀,就跑去找二皇子的茬,想來這丫頭,多半是個滿肚子壞水的禍人精!
“喂,臭丫頭,你快把本皇子放開!”岑策見大夥兒都不出聲,更加惱怒。
聽他一叫喚,原本看着岑夜背影的紅蓮,就把視線挪了回來,卻也不理他,只挑了挑眉毛,便又霍地將他扛了起來!
“噢,天吶——!”
這一瞬間,幾個公主們全都捂嘴驚呼,嚇得目瞪口呆。
那丫頭的動作甚至流暢,臉不紅氣不喘,連眼皮子都沒有眨,好比是抓起了一個棉花枕頭,輕鬆至極。
她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那身無幾兩肉的小丫頭,竟有這般力量,全然是公牛附了體,強壯得超乎想像!
見紅蓮扛着岑策過來,六個公主全都一股腦從座位上跑開,躲去學士身後,而那學士的臉上……
表情已然如僵硬的石膏。
直到紅蓮把岑策放在一張桌案前坐好,走到了自己跟前,學士才勉強從震驚中恢復:“紅、紅蓮姑娘,有何吩咐?”
“我之前已點了他的穴道,約是還能管上三個時辰,先生可招呼些下人過來,幫忙二皇子拿書翻書,好讓他上課上得方便些。”紅蓮面帶微笑,淡淡說着,見學士的表情並不比那些公主強,也就不指望他道謝了。
身後那岑策在桌案前,一動不能動,只殺氣騰騰的瞪着紅蓮,已被氣得眼睛充血:“臭丫頭,我饒不了你!”
紅蓮裝作沒有聽見,又看了看岑夜方纔離開的方向,問學士:“紅蓮聽聞,世子這幾天都呆在南書房,爲何卻沒在書堂中,同大家一起上課?”
話音剛落,六個公主的臉上就都出現了不同的表情,紅蓮頓時用腳想都知道,定是那死孩子又說了什麼,差點把一書堂的人都噎死。
“這個……世子天資聰慧,乃絕世的天才,老夫才疏學淺,自是教不了世子。他便獨自去了書庫翻閱古籍文獻,瞭解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學士一席話說的畢恭畢敬,紅蓮也不好再替那死孩子表示歉意,也就點了點頭,離開書堂,往書庫去。
儘管現在於南書房學習的皇孫公主們很少,可從此處的規模來看,這白國的皇室,過去也定是人丁興旺,想必衰落之勢,多半開始於百年前那場因伏神印而起的戰亂。
“不知這靈州四國,能安寧到幾時……”
紅蓮自言自語般感概,她雖總說不想理那朝權紛爭、天下大事,但心裡,總會習慣性的難以放下。
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有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的一面,比如,是不是隻有等自己親手奪了天下,纔可以過上想要的日子?
紅蓮失笑搖頭,才進了書庫,就見岑夜正躺在一張藤椅上,手裡拿着一個年代久遠的卷軸讀着,看上去好不悠哉。
他還是穿着一貫的白衣,齊肩的發依舊披着,仍然只把額髮梳在頭頂偏後的地方,紮成一個小辮。
似乎和紅蓮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沒有什麼改變,僅是整個人的氣色,要健康了許多。
“你何時起來的?”那死孩子突然發問,聽不出情緒,也沒放下遮住臉的卷軸,還是老一套的裝模作樣。
“約是正午剛過吧,沒太注意。”紅蓮看周圍也沒地方坐,而他那藤椅又有點大,就直接坐到了扶手上,他卻詫異瞪了她一眼。
“靠這麼近幹嘛,讓開。”
“先生說自己才疏學淺,教不了你,真的假的?”紅蓮纔不會乖乖讓開,便這麼側頭俯看着那死孩子。
“你在那藍國的時候,他們該是不會讓你一起讀書的吧。”
岑夜一愣,瞪着她的眼神立馬變成了怨毒,顯然被人說中,拆了臺,半天才冷冷擠出一句:“那又如何?”
“本世子好手好腳,眼不花耳不聾,藍國那些蠢貨怎能攔得住我。”
大概是心裡有些生氣了,他邊說邊把紅蓮從藤椅上推了下去,甩來一道白眼。
紅蓮想他也怪不容易的,便就沒再說下去,換了話題:“你這剛回宮,也不和大家搞好關係,一個人躲着書庫怎麼行?”
“哼!”岑夜冷笑,像是有些諷刺,“皇宮中向來只有利益,何來關係好搞。”
“那我呢,對你來說,也只是……單純的利益?”紅蓮拉沉了臉,直接雙手撐在了藤椅的兩個扶手上,就這麼把岑夜堵在了裡面。
兩個人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卻是能將岑夜的表情看得清楚,讓他沒處好躲。
岑夜完全沒想到紅蓮會這樣,顯然受了驚嚇,一時間有些亂,臉上是微微的紅了,但還在死撐着裝模作樣。
推開她吧,總覺得現在若碰到她的身體,自己整個人定會變得不太對頭。
不推開吧,那身淡淡的女兒香味籠着自己,整個人同樣也會變得怪怪的。
尤其是盯着她那櫻粉色的小嘴,自己的心臟似乎都快要跳出來了,總覺得……
想碰上一碰!
“哇!”岑夜突然像見了鬼一般,一個卷軸狠甩到了紅蓮臉上,兩腿一蹬,身子一退,就從藤椅靠背上逃了出去。
最終他自己摔了個狗吃屎不說,還弄翻了藤椅,害得紅蓮抱着椅子,滾得人仰馬翻。
“你這個……!”紅蓮捂着臉坐在地上,不看都知道,自己臉上肯定是被那捲軸甩出了一道紅印,正疼得要死。
那死孩子不回答就不回答,用得着反應如此激烈?!
“不、不是,我……”岑夜見她一直緊捂着臉,想剛纔那一下委實不輕,頓時怕她真是生氣了,心裡涌起的內疚感彷彿脫了繮,身體不受控制的就湊了過去。
“紅蓮,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剛纔突然……”
他完全陷入語無倫次的狀態,卻話到一半根本講不下去了,只束手無策的跪坐在她旁邊,可憐巴巴瞅着那雙捂着臉的手。
想拿開瞧瞧,又不敢去碰,糾結半天,才小心翼翼、低聲下氣說了一句:“你別擋着啊,快讓我看看,傷得怎麼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