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胸口一陣熱浪襲來,鮮血從嘴裡溢出,還帶着葉葉青的妖氣。
水妃感覺不到血裡帶着泄漏的妖氣,所以她不知道她逼出的是太子妃的心頭血。她只是依着規矩上前去扶,“姐姐保重……”
“滾。”柳靈鈴一聲嘶吼推開水天姿,向帳外衝去。
太子妃又瘋了麼?
帳外的護衛看到那個女人飛奔遠去,夕陽已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覺得她很傷心,很傷心,像一隻撲不到火的飛蛾。不知是爲她感到悲傷還是感到悲哀。
一路狂奔向崖邊,她對這裡的地勢還不熟悉,唯有得多日前,師父抱着她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的地方,深深烙在了腦海了。那裡的每朵花每顆草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瘋了吧,懸崖那麼大,她都忘了問水天姿師父是從哪裡跳下去的,可是她也不想問了。哪裡都無所謂,如果他死了,那她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挖心也好,回宮也罷,不都是爲了他能和葉葉青幸福嘛!
師父不在了,她也不能在了。
她瘋了,也變成了風。
一呼而過,衝到崖邊一躍而下,頓都沒有頓——宛如停不下的風。
記憶裡這是第二爲師父跳崖,第一次是在鬼谷修煉地,她被曼陀羅迷幻。那時候她心存不甘,然而在墜落的一剎那師父抓住了她,把她拉進溫暖的懷抱。
第二次就是在蒼天谷,她被水妃的消息逼到崩潰。這一次她一心求死,衣袂翻滾在空中,很熟悉的感覺。就在感覺身體墜落的剎那——手腕再次一緊。
就像夢一樣。
時隔多年,這樣的場景居然再次重演。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和預料的一樣,她被那人拉進懷抱,穩穩落地。
趴在他的肩頭,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是鼻尖碰到的白袍還帶着熟悉的味道。忽然一瞬間覺醒——她居然就像玩偶一下信了水天姿的話。
轉念又覺得自己的內心像被撕了衣服的胴體,總被人一覽無遺。
頓時,淚水決堤。
爲何?
你爲何又來?
“我們都說好了,忘川見的。你又救我做什麼?”柳靈鈴在青空的肩邊久久不願擡頭。她不想讓他看見,他曾經引以爲傲的女弟子,竟到了人人可騙的狼狽地步。
青空移開身體,走出兩步,背對着她,“我來,不是爲了見你。”
簡短几字,竟讓夜風瞬間冷徹骨髓。
他還是一副孤傲的模樣,只略停頓了下白袍便融入了夜色裡。
他們,都沒有看對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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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辛偌站在內側靠門的地方,就算四下無人他也不敢過多越禮,以防萬一。“青空應該沒有跳崖,你這麼騙她萬一太子知道了……”
“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經出去了,先不問她會做出什麼荒謬的事,就算太子只是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也不會平息。身體未叛,心卻接二連三的背叛自己的丈夫,別說太子了,就算尋
常男子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水天姿笑着搖頭,想那太子妃竟是這樣愚蠢的女人,也虧得太子對她那麼好。
辛偌眉宇不展,黑雀帶的信息越來越少,似乎太子在有意防範。這次也是他隻身窺探,沒想到又遇到青空,他不敢靠得太近,甚至不能久呆,隱約聽了幾句便退了回來。“這樣做還是太冒險了,太子明顯對我們有所懷疑,我們還是收斂點。”
“一不小心便是生命危險,我也想收斂啊。可是父王和襲軒王逼得緊,我們無意成了雙面間諜,而且這不是我們的專長。”水天姿忽然一陣怒意,面色也是疲憊的緊,“特別是襲軒王那邊,一面提防着他的兒子,一面想借太子妃算計東陽國。我們又爲父王辦事,就一面要保護有利於我們的太子不被拉下位,一面要拉下被太子疼愛有加的太子妃。左右爲難,橫豎是死,我們也只能硬着頭皮一天天的扛着。”
話落,屋子跟着靜了下來。
我們是處在這樣危險而尷尬的位置上。
左右逢敵,孤立無援!
辛偌自感好男兒該有責任在身,拋頭顱灑熱血。只是水天姿不過是位女子,被公主名分所累,因身在王室而囚禁至今。
可恨自己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受累受苦,心中絞痛難耐。
帳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辛偌迅速單腿跪地。
來人是太子——穆子君!
他和青空只是短暫的見面,剛纔只是試探一下他——確定他爲了葉葉青放棄了一世繁華。他放了心,也就不願與他對話。離開後心緒難平,便一面想着事情,一面在蒼天谷附近探查地形,吹着涼風。
等他回到營帳的時候到處找不到太子妃,一想青空就在附近,水天姿也可以隨時刁難她,頓時心神俱亂,下意識的衝向水妃的帳篷。
一撩帳簾,辛偌就跪在門邊,水天姿端坐在內側。
如果辛偌站在水妃的帳篷內的話自然引入猜忌,只是見到他時,他便跪在那裡。似乎在彙報營帳附近安全般,並無不妥。太子也不好發作,手中敲打着金扇問道,“水妃可曾看到太子妃?”
“看到了啊。”水天姿站了起來攤開手掌,“所有人都看到了?”
穆子君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質問道,“看到什麼了?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水天姿笑了笑,嬌態盈盈,“很多人都看到她瘋了似的往蒼天谷跑去了,說她師父跳崖去了,那悲傷的模樣像是要殉情似的。”
反正太子妃的事除了愚昧的百姓不知道,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不知道。水天姿說着也大膽起來。
“見師父!?”太子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可他還有一絲理智,“誰告訴她青空回來的?”
“這個……”水天姿多少還有點顧忌,雖不喜歡太子,也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僵吧,“應該是巡山的侍衛發現的吧,又一不小心說給姐姐聽到了。太子妃姐姐也是擔心,太子莫要怪姐姐啊!”
“巡山的侍衛!?”穆子君擡首目光陰鷙狠毒。
也許這一次水天姿真的錯了,她還將太子當成初見時
溫暖到隨意謙讓的男子,她更是低估了太子對柳靈鈴的愛。
其實水天姿推斷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冥冥中太子對柳靈鈴也是有恨的,可是愛得太深,深到不敢去恨,生怕一個失態便驚擾了心上人。
於是,恨就會被轉移,遷怒到他人身上。
穆子君死死的盯着同是妻子的女人,那寒意攝人心魄,讓水天姿不由得退後一步,目光閃爍不定。
“侍衛?除了辛侍衛還有誰可以在我眼皮底下跟蹤。不小心?除了水妃你還有誰會不小心將青空的事說給太子妃聽。”
辛偌頓感一股強烈的殺意,額間冷汗溢出,迅速手按在劍柄上。然而跪着的他還是不能跟上太子的速度。
恍惚一瞬,難以拔劍的辛偌只能跳到水天姿面前,一身護主。金扇怒蝶迸發一閃及滅,快如閃電,直指水天姿的胸膛。
可笑啊,作爲正常人,水天姿和辛偌的計算並沒有出現嚴重的錯誤,可是他們卻過快的走到了終點。他們最致命的錯誤就在於有些人爲了愛已經不再正常了。
他的金扇不但刺進了辛偌的胸膛,更是穿過了辛偌的胸膛指中了水天姿。
再狠狠拔出來,金扇已是一片血紅。
柔弱的水天姿已穩不住身形,辛偌轉身抱住她,只一用力口中大口大口的鮮血染紅了水天姿的衣衫,宛如盛世時被畫下的牡丹。
穆子君一揮血扇厲聲道,“水天姿陰狠毒辣,有違婦德。從現在開始,再不是我北古國的妃子,從哪來回哪去,不得踏入北古一步,否則殺無赦!”
一盞茶水被狠狠掃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話落,曾經儒雅的太子帶着一身戾氣和血腥拂袖離去。
或悲哀,或歡喜;或是哭,還是笑。
這草草的收尾算不算是上天聽到了水天姿的祈禱,賜予的最後結局。可不管怎麼樣,他們的任務就這樣結束了。也許沒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可他們曾將太子妃陷入絕境,改變了東陽朱雀大將軍、天嵐將軍還有北古太子等許多人的命運。
是他們,讓無法躲避的亂世——提前了許多年。
水天姿還是流下了眼淚,卻是開心,“辛偌,他是說……說我們……可以走了嗎?”
辛偌抹去水天姿的眼淚,說,“是的,天姿……我們可以回家了!”
重傷的男人抱起已是氣若游絲的女子,說,“我們……回家吧!”
帳簾外,柳靈鈴不置可否的愣在那裡。
她聽到穆子君一怒之下廢了水天姿。若尋常女子也就算了,可水天姿……那可是國婚啊。他不知道這樣做後果會很嚴重嗎?
更可怕的是——他的金扇上竟滿是鮮血,順着扇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她從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穆子君,難道這纔是帝王家的正面目嗎?
“子君……”柳靈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就連穆子君見到她都愣住了,不自覺的將血扇向後藏了藏。
涼風吹在臉上讓他頓時清醒不少。他剛剛真是太瘋狂了,還那她看到那麼瘋狂的自己。一時間他也無言以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