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雙皇,在辦公室裡沒待多久,潘順利便到了。
潘順利的到來陸漸紅並不意外,簡單彙報了在省政府的情形,當陸漸紅得知潘順利並沒有見到魯寒星,而只是向常務副省長白雲杉彙報了工作,對魯寒星的鄙視又提升了一個級別。陸漸紅向來最討厭上級領導向下級耍心眼,即便是周琦峰,陸漸紅也是因爲當初攝像頭的事頗有微詞,不過這是不能表現出來的。當然,用以試探的考察那又自當別論。反正,不管怎麼樣,恨屋及烏的心態下,陸漸紅對魯寒星並無好感,只是在外人面前那是不能顯露的。
“白省長對於我市經濟適用房的提案,沒有表明態度。”潘順利說得很委婉,事實是,白雲杉根本是未置可否。在他看來,這絕對是譁衆取寵。現在大多數城市都是土地財政,房地產開發絕對是增加財政收入一大有力的捷徑,人家賣地還賣不過來,他偏偏要搞什麼全面推進經濟適用房,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陸漸紅雖然不知道他們談話的箇中詳情,但是白雲杉的想法稍微揣摩一下便能夠猜得個七七八八。
夏蟲豈可以語冰?陸漸紅暗自冷笑一聲,道:“潘市長說話挺委婉啊。”
換了以前,陸漸紅說這樣的話,潘順利少不得又要一番心驚了,不過此刻他們的合作已經越來越默契,自然不會認爲陸漸紅是在揶揄自己,笑了笑道:“他又不是省長。”
陸漸紅不由莞爾,笑道:“可不能有態度啊。我也去了一趟魯省長的辦公室,跟魯省長見了一面。”
這倒不是陸漸紅陰險,說這個是讓潘順利有個心理準備,爲以後爭取資金埋個伏筆,他沒想到的是,把見魯寒星的事說了出來,狠狠地噁心了潘順利一把,讓他對魯寒星很有意見。這叫個什麼事?市長是不是就沒書記有面子?噢,我去就不見,陸書記去你就見了,這不是瞧不起人嗎?
把潘順利孤立出魯寒星的陣營,這倒是陸漸紅所沒有想到的。
陸漸紅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道:“老潘,不管別人怎麼說。周書記已經認可了雙皇的下一步發展規劃,只是以後爭取省裡的資金就要讓你多跑幾趟了。”
潘順利道:“職責所在。”
陸漸紅點了點頭道:“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春節了,但是我們不能有半點放鬆,不能早早地就進入了春節氛圍。經濟適用房的初步啓動要儘快開始。”
潘順利道:“前期的計劃已經拿出來了,只是在用地方面需要省政府批准,另外,承建單位還需要進一步落實。”
陸漸紅道:“這樣吧,咱們雙管齊下,建設用地這方面由你去辦,承建單位的事我來想想辦法。”
經過了剛剛陸漸紅提到見魯寒星的事,潘順利是有些不想去做這件事的,但是想到這是職責範圍內的事,政府嘛,本來就是幹具體事情的,總不能把這事推到陸漸紅身上吧。於是道:“沒問題。”
一切都在按照程序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陸漸紅本打算先找城投公司董事長朱進瑜的,不過考慮到用地還沒有批下來,現在談還爲時過早,在他認爲,這個事情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所以暫且先放一步。他找的人是米新友。
這段日子,事情一件接一件,讓陸漸紅應接不暇,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找米新友去敘舊,現在雖然看上去很忙,但是總規劃拿出來了,下面就是一項一項地落實,他只需要統攬全局就可以了。至於具體工作,他不是個攬權的人,適當地放權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他並不是非常忙。
電話裡聯繫了米新友,沒想到米新友根本不在興隆,而是在燕華,問他去燕華幹嘛,米新友笑道:“我可愛的陸書記啊,你什麼時候調到多管局了,啥事都管啊。”
聽着米新友這樣的口氣,陸漸紅不由笑了起來,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米新友幸福地嘆着氣道:“這都是倩如培養的。她的口才很好,我必須與時俱進啊。”
陸漸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你別把倩如的形象都給毀了,就你那油嘴滑舌,還叫口才,還跟人家比,別糟賤人了。”
瞎侃了一陣,陸漸紅覺得心情大爽,有朋友真好,跟他們在一起說話根本不用藏頭藏尾,不用擔心哪句話說得深了哪句話說得淺了。
米新友笑道:“小鹿,你的性格我太瞭解了,你不是那種無事打電話跟我聊天打屁的人,說吧,找我啥事?”
陸漸紅覺得在電話裡說這事不合適,道:“我操,原來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米新友大笑道:“你還要我怎麼看你?到現在你都沒打過一個電話給我,也不關心我的學校建得怎麼樣了。”
陸漸紅語塞道:“這還需要我關心?建個學校對你來說還不是毛毛雨?”
“我哥,您是我親哥,太擡舉我了。”米新友油腔滑調地說,“別說這麼些沒用的。怎麼?最近不忙?”
陸漸紅笑了笑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當面說吧。”
聽陸漸紅這麼說,米新友沉默了一下,道:“那我抽時間過去一趟吧。”
陸漸紅聽出這話裡似乎有些別的意思,追問道:“大米,你去燕華是不是有什麼事?”
米新友笑了笑道:“跟你沒關係。”
一聽這話,陸漸紅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道:“大米,不拿我當朋友是不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米新友咧着大嘴道:“我操,我在籌備婚禮的事,跟你有個毛關係啊。”
陸漸紅不由一呆,這消息,簡直比中國男足奪了世界盃冠軍還要震驚百倍,眼睛瞪得比足球還圓,道:“大米,我沒聽錯吧?”
“操,你有兩個孩子,牛達也快有小二子了,就剩咱孤家寡人一個,也到時候了。”
陸漸紅失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嫌沒玩夠嗎?”
“我以前就是個浪子,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也該收收心了。”米新友居然很是感慨地說,“幸好讓我認識了倩如,才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是有純粹的愛情的。倩如喜歡的就是我的人,而不是我的錢。”
陸漸紅有種想吐的感覺,強忍着噁心道:“別酸了。”
“切,跟你這種人說不到什麼頭緒,沒事我掛電話了,我還得給倩如煲湯呢。”
煲湯?陸漸紅簡直有撞牆的衝動,愛情果然他孃的偉大啊。
米新友這次還真不是來虛的,確實有成家的意思,告訴了陸漸紅大喜之日之後,聽到倩如在叫他,匆匆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的陸漸紅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他也很爲米新友高興,同時他也打消了讓米新友參與經濟適用房建設的念頭。雖說以他的實力,不賺錢去建房問題不大,但是有了家,陸漸紅必須替他考慮,相信只要自己開了口,米新友是不會說一個不字的,但是寧倩如呢?如果因爲自己的事讓他們夫妻不和,那就沒有意思了。
沉思半晌,陸漸紅在猶豫是不是要跟龍飛聯繫一下,讓他幫自己這個忙,可是思來想去,總覺得開不了這個口。儘管龍飛跟他的關係不錯,但是並沒有達到那個層次,況且龍飛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遷移公司上面,雖說把公司遷過來有避難之嫌,但不管怎麼樣,伊緣外貿的成立算是爲雙皇招商引資打響了第一炮,這份情陸漸紅是一定要記住的。
陸漸紅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激進了一些,沒有把事情落實好,就冒然拿出了方案,現在倒好,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而用地指標的事也沒有什麼進展,先是通過程序將申請上報到省主管部門,結果一個星期也沒有迴應,詢問的結果是需要報省政府主要領導審覈。沒辦法,潘順利只有硬着頭皮去找分管這項工作的常務副省長白雲杉,得到的答覆是已經報到魯省長那裡了,需要研究一下。
潘順利也知道這不是急的事,可是陸漸紅給他的任務是元月底必須把這件事搞定,所以不得已非得再去求魯寒星不可,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魯寒星這個時候身體不好,去京療養,這個就沒有時間的限制了,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可能要到春節之後才能回來了,這簡直是讓潘順利怒火攻心。
這個時候,就是個呆子也能想得到魯寒星是故意離開的,這讓潘順利很是氣憤,這事這麼一耽擱,會耽誤很多時間。從政這麼多年,他也遇到過上級領導故意使難,但是都沒有魯寒星這樣變本加厲。這完全是對人不對事啊。捫心自問,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得罪人的事,那麼就是陸漸紅了。這正是站隊問題,先不說陸漸紅與周琦峰走得有多近,他畢竟是周琦峰要過來的,僅此一條,就足以令與周琦峰相對立場的魯寒星“另眼相看”了。
唉,我這是被殃及魚池了啊。潘順利苦笑了一聲,把這一情況彙報到了陸漸紅那裡。
“操!”陸漸紅正在爲找不到承建公司而上火,一聽潘順利彙報的這個情況,簡直就直拍桌子罵娘了。
潘順利見陸漸紅神情難看,趕緊遞了根菸過去,道:“陸書記,別上火。”
陸漸紅接過煙,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機,連按了幾下都沒打着火,猛地將打火機扔了出去,打火機在地上嘭地一聲炸開了。外面的張家界聽得聲響,側過頭聽了聽,並沒有什麼動靜,便又坐着沒動。
潘順利嚇了一跳,連忙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給陸漸紅點上。
陸漸紅連吸了兩口,讓醇香的煙霧在肺裡轉了一圈,緩緩吐出來,情緒稍稍安定,半晌道:“這也未必是件壞事。”
潘順利有點不明所以,剛剛還氣得差點拿刀去殺人,現在突然之間又說未必是壞事,又有什麼新點子了?
陸漸紅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道:“潘市長,這事先放一放,時間無多,你回去籌備一下今年的總結會,過幾天把這個大會給開了。”
潘順利點了點頭,也鬆了口氣,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着,在雙皇,這個高個子無疑就是陸漸紅。
這個就是潘順利與陸漸紅之間的差別,表面上看是責任心的問題,實質上是能力和態度的問題。遇到難題,潘順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問題上交,而不是主動想辦法去解決。
這一點陸漸紅看得很清楚,對於這樣沒有主見的人,要以辯證的態度去看待,從反面角度來說,這是一個無能的部下。但是從正面的角度來說,這樣的人是翻不起什麼浪的,有助於執行自己的意圖。
不過此時陸漸紅無心去分析這些,他所說的未必是壞事,正是基於一時半會還沒有找到承建商這個前提,如果省政府這麼快批下來,卻無人承建,這無疑是個大笑話。
暫且擱置一下,正好可以給他從容的時間去尋找承建商。當然,魯寒星這筆賬他算是記下來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目前他還沒有跟省長大大叫板的能力,所以只有隱忍。
陸漸紅想過藉助周琦峰這個外力達到實現土地審批的目的,不過思索良久,還是放棄了。目前,時機還不到。
這並非是陸漸紅意氣用事,有可用的資源不用,那是暴殄天物。這個陸漸紅還是很明白的。事實是,周琦峰與魯寒星之間微妙的平衡關係,陸漸紅看得很清楚,否則周琦峰也不會讓他去接近魯寒星,不到最好時刻,還是不要去找周琦峰的好,免得他爲難。
看來有必要跟城投公司的董事長朱進瑜見個面了,立即讓張家界聯繫了朱進瑜,要他下午上班的時候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
朱進瑜是個已經發了福的中年人,兩隻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在圓嘟嘟的臉就像一條線,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就找不到了。
陸漸紅看着眼前這個梳着大背頭的朱進瑜,直覺這個人就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本來想客氣一點的,因爲有了這樣的一個初步印象,所以陸漸紅的微笑便收了起來,道:“朱經理,這次請你過來,是有任務交給你。”
陸漸紅一上來就是以任務的形式把話說在了前頭,而且配以嚴肅的神情,讓朱進瑜也是神色一凜,道:“陸書記,什麼任務?”
陸漸紅鄭重道:“你應該知道我市新的五年規劃吧?”
朱進瑜道:“這是雙皇的一件大事,我這個董事長怎麼會不知道。”
陸漸紅滿意地點頭道:“那就好。經過市委市政府的研究,決定今春先行啓動一批四個樓盤兩萬套的經濟適用房。作爲城投公司,參與建設責無旁貸,市委打算把這個重任交給你,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這是市委市政府對我的信任,對城投公司的信任,我當然沒有意見。”朱進瑜的口號喊得很響,說到這裡,話音卻是一轉,道,“可是,城投公司有很多難處,陸書記,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陸漸紅先還是很滿意的,聽朱進瑜這麼一說,剛剛露出的笑容猛地凝住了,道:“朱董,這話怎麼說?”
朱進瑜道:“陸書記有所不知。城投公司涉及到的行業很多,而且很多都是公益性的建設,根本沒有利潤空間,雖說是國企,但是企業總是以盈利爲目的的。說句不誇張的話,城投公司現在是入不敷出啊。”
1994年,國家便發佈了《城鎮經濟適用住房建設管理辦法》,指出經濟適用住房是以中低收入家庭、住房困難戶爲供應對象,並按國家、住宅建設標準(不含別墅、高級公寓、外銷住宅)建設的普通住宅。其價格是按建設成本確定的,也就是說,是微利價出售的,而且只售不租,價格一旦確定之後,任何部門和個人都不得擅自提價銷售。
朱進瑜當然不想接這樣的工程,沒有利潤不說,還要出工出力,很是划不來。
陸漸紅揚了揚眉毛道:“據我所知,城投公司每年的福利都不低啊,朱董事長,去年你除了年薪之外,年底的時候還拿了六十萬吧?職工平均福利也有四五萬吧?這也叫入不敷出?難道是我弄錯了?看來有必要去審計一下啊。”
朱進瑜的心一沉,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作爲董事長,公司裡多多少少會有點開支不合理的地方,趕緊道:“陸書記,我……”
陸漸紅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打斷道:“朱董事長,這是一項政治任務,只要你是城投公司的董事長,這個任務你是非接不可。”
陸漸紅話裡的威脅之意很重,換言之,不接任務也行,那你就等着被免責吧,另外還要查你的賬,只要有一點小毛病,別怪我不客氣。
朱進瑜都要哭了,心裡暗罵道,這他孃的還是書記嗎?簡直就是霸王啊,可是嘴上哪裡敢說呢,苦着臉道:“陸書記,真的不是我不想做,而是公司手頭上有好幾個項目,還涉及到融資的事情,真的分不開身啊。”
見朱進瑜還是推託,陸漸紅不由冷笑了一聲,說:“你覺得那些事情與雙皇市的五年規劃相比,哪個更重要?”
陸漸紅把這件事提升到了政治高度,朱進瑜的心就發涼了,趕緊道:“當然是規劃重要。”
陸漸紅擺了擺手道:“那還說什麼?你先去吧,回頭潘市長會找你。”
朱進瑜進來的時候是挺着胸來的,現在出去的時候腰卻有些躬了下去,這種差事他是打心眼不想接的。不僅僅是出力不得好,更重要的是對於陸漸紅所提出來的建經濟適用房這一政策。
經濟適用房如果大面積的開花,那麼對於房地產開發絕對是一個致命的打擊。這是其一。
其二,朱進瑜自己也炒房,手中很囤積着十幾套房子,如果大家都去買經濟適用房,那房子賣給誰?從哪去賺錢?別看他在城投公司每年收入不錯,七七八八加起來,也就夠買輛寶馬的,正所謂高收入就有高消費,豪宅、香車,還有美人,都是忒花錢的活兒,況且他在外面可不是一個兩個情人。
陸漸紅自然不知道這些,心想他可能會提什麼條件。這個條件的事還是先向潘順利提吧,由潘順利過來彙報比較好一些,不至於鬧得太僵。
打發走了朱進瑜,陸漸紅有些意興索然,他現在的層次不同,不像以前在縣裡那樣,考慮的只是自己一個縣城的發展,允許一些地方先富起來的政策雖然依然要延續,但是他必須更加關注於全市發展的均衡。不容易啊。
陸漸紅嘆了一聲,拿起桌子上沒有看完的報紙繼續。
翻了翻,一篇名爲“經濟適用房,經濟了誰?適用了誰”的報道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文中提到,我國住房保障體系亟待完善,雖然國家出臺了經濟適用住房等保障政策,也投入了大量的財務,然而事實證明,保障體系並沒有達到理想效果,其監管不嚴使其對社會資源造成巨大浪費。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上,一是政府設立最低或最高價格,強制干預會帶來絕對損失。政府提供的補貼,有相當一部分既沒有轉移給消費者,也沒有給生產者,而是白白損失掉了。二是政府爲了鼓勵開發商開發經濟適用房,給予地產商一些職降低土地價格、稅收優惠等,事實上是國家財富的浪費。第三,也是更爲嚴重的是,由於執行機制不規範,並沒有給衆多中低收入者帶來實實在在的優惠。
陸漸紅詳細地看着,覺得作者的觀點確實比較到位,自己的想法有很多的地方都與其不謀而合。正是基於這些顧慮,陸漸紅纔沒有向全社會的房地產公司進行招標,而此前在經濟適用房小區裡所看到的那些豪華車更是讓陸漸紅覺得必須加強監督,讓真正符合條件的人能夠既經濟又適用。
放下報紙,陸漸紅久久不能平靜,生起與該文作者交流的念頭。作者名叫一點兩點,顯然這只是個筆名。自己跟省委宣傳部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這個任務看來要交給汪衛國了。
且說朱進瑜出了市委辦公樓,心裡壓抑得一塌糊塗,一邊開着車一邊打了幾個電話,然後車頭一轉,半小時之後,車子直接開進了一幢豪華別墅。
不久,又有幾輛好車開了進來,下來的主個個都是紅光滿面,看他們的穿戴都是腰纏萬貫的主。
進了別墅,朱進瑜正坐在沙發上,抽着悶煙,一個手上戴着粗得嚇死人的金手鐲的笑道:“朱董,這麼急着招呼大家過來,出了啥事了?”
“大事!!”朱進瑜狠狠地將菸頭掐進了菸灰缸,道,“知道雙皇以後的房地產走向嗎?”
“能有什麼走向?還不是老樣子?有人建房,有人買房。”
朱進瑜白了他一眼,道:“真是豬腦子。雙皇的五年規劃已經出爐,其中涉及到城市建設這一塊,以後主打經濟適用房,也就是說,房產地開發將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朱董,你能不能說明白點?”
“這麼說吧,大面積地建設經濟適用房,低廉的價格會讓很多人把目光從商品房轉移到經濟適用房上來,那咱們的炒房計劃就會受到很嚴重的損害,損失大了去了。”朱進瑜分析道。
另一個光頭抖着肥碩的能切一碟子的嘴脣道:“朱董,你太緊張了。你說得是有道理,可是這經濟適用房總得要有人建吧?沒有利潤,誰會去做這個傻事?你可別忘了,搞房地產開發的,那心都黑得不帶一點別的色的。再說了,現在建材價格這麼高,那房子蓋起來銷售價格也不會太低,況且既然是經濟適用房,那質量就很難上得去。消費者肯定會考慮這些的,你就別擔心了。”
“傻?”朱進瑜哀聲道,“市委書記已經把這個建房的任務硬壓給城投集團了。”
光頭哈哈笑道:“恭喜恭喜啊,財路又來了。”
朱進瑜呆了一下,光頭接着道:“偷工減料不是你的強項嗎?”
偷工減料?朱進瑜又是一呆,媽的,我怎麼把自己的強項給忘了?不過嘴上他卻說:“放你媽的屁,我是那種人嗎?”
說完這句話,朱進瑜自己都哈哈笑了起來,剛剛還跟死了娘似的,現在卻笑得像是撿到了十塊錢。
光頭笑道:“朱董,你可不能吃獨食,你吃肉怎麼的也要給咱們大家喝點湯,大夥說是不是?”
“聽陸書記說,年前會有四個樓盤,兩萬多套,夠咱們忙活一陣子的。”朱進瑜的眼睛難得睜得大了起來,眼珠子就像是黑暗中的貓見到老鼠一樣,發出興奮的光芒。
陸漸紅沒想到第二天潘順利就帶來了好消息,說朱進瑜無條件地接受了任務,而且還信誓旦旦地拍胸口保證,不折不扣完成任務。
這讓陸漸紅很是意外,他很清楚地記得朱進瑜走的時候可是很不情願的,怎麼一夜之間就變得這麼有深度?這思想覺悟不是一般的高啊。
潘順利並不知道陸漸紅跟他前期談的什麼樣,也沒向那方面考慮,道:“陸書記,城投公司答應了下來,算是有了承建商,現在這土地指標的事怎麼辦?我打聽過魯省長的秘書周波,說魯省長還沒回來,具體回來的時間也不確定。”
陸漸紅的眉毛皺了起來,朱進瑜的投降讓他意識到必須加快步伐了,便道:“明天我去趟省裡吧。”
出門的時候,潘順利放心得很,不知道爲什麼,他現在對陸漸紅有一種盲目的信任,總覺得只要他一出馬,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陸漸紅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實在沒辦法,只有向周琦峰求救了。
第二天上班,打了私人電話給周琦峰,問他在不在省委,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後,陸漸紅夾着小包匆匆下了樓。
在去的路上,陸漸紅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中肯不露痕跡地把魯寒星涉嫌故意使絆子的意思給表達出來。這倒不是他做好人,而是不想說得太直白。雖然周琦峰對魯寒星很不對氣,但是陸漸紅如果很帶有感情色彩和傾向性說的話,無疑會給周琦峰造成一個錯覺,這是個喜歡說人不是的人。這一點是很忌諱的。
到了省委,在周琦峰的辦公室裡,陸漸紅見到了他的新秘書,是個年紀也不怎麼大的人,戴着副金絲眼鏡,很是溫雅,見到陸漸紅進來,微微起身微微笑,顯出一副中肯的神色來。
陸漸紅也衝他笑了笑,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雙皇的陸漸紅。”
“陸書記啊,早聞大名了。”對方伸出了手道,“黃澄。周書記在裡面等你。”
陸漸紅又是一笑,道:“那我進去了。”
進了去,周琦峰正在一份文件上籤署意見,擡頭招呼了一聲:“來了。”
陸漸紅已經習慣了周琦峰這種親切的口吻,倒是外面的黃澄聽着心中微微一驚,早就聽說陸漸紅與周琦峰關係非淺,看來並非傳言啊,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陸漸紅拿起周琦峰的杯子到茶几邊上續了水,這才坐到茶几邊上,靜靜地等着。
幾分鐘後,周琦峰放下了筆,向外面道:“黃秘書,進來一下。”
黃澄聽到召喚,走進來,接過周琦峰簽好意見的文件,周琦峰道:“讓辦公廳把這個文件複印一下,每人發一份。”
看着黃澄的背影,陸漸紅心道,看來黃澄還不是周琦峰的心腹,否則也不會把他支走,但是他又是通過什麼關係到了周琦峰的身邊的呢?這個想法在陸漸紅的腦子裡一閃而過,端正了身體道:“周書記,我是向您來求救了。”
周琦峰微微一怔,道:“什麼事這麼嚴重?”
“關於雙皇經濟適用房的用地問題。前一陣子市政府向省有關部門提出了申請,本來由於承建商還沒有落實,倒也不是太急。現在都落實好了,可是不巧的是,魯省長身體不好,去療養了,這事就一直懸着。市委市政府打算年前能夠先動起來的,只是不知道魯省長什麼時候纔會回來,所以……”
說到這裡,陸漸紅很含蓄地停了下來。他的這番話說得也是很有技巧的,用了“不巧”這個字眼,很好地掩飾了對魯寒星的不滿,儘管周琦峰很清楚魯寒星選擇這個時候生病的用意,心照不宣,是無需說出來的。
周琦峰沉吟了一下道:“這個事我倒是不怎麼好插手了,有越俎代庖之嫌。”
聽了這個話,陸漸紅更加可以判斷出,在周琦峰和魯寒星之間極有可能有什麼協議,這才讓周琦峰不好表態,擔心會打破這個平衡。可是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對於自己意願的實施將會受到嚴重的妨礙。更有甚者的是,如果魯寒星以後還不斷施加阻力,趨於這個平衡,那自己豈非幹什麼都縮手縮腳?
想了想,陸漸紅道:“周書記,這件事已經是迫在眉睫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所有的人都已經卯足了勁,如果這個時候泄了氣,那以後再想提升,那就會很難了。”
周琦峰知道陸漸紅的意思,雙皇的規劃已經拿出來了,而且是以很高的姿態拿出來的,如果實施的進度延緩了,不僅僅是士氣的問題,對陸漸紅本人的威信也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作爲一個市委書記,沒有威信,那是很可怕的。
周琦峰閉眼沉吟着,手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擊着,陸漸紅靜靜地等着,他知道周琦峰在考慮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既能解決問題,又不打破平衡,所以他並沒有再出聲。
片刻之後,周琦峰從抽屜裡拿出了一部手機,按了一個號碼,很快電話通了,周琦峰笑道:“是寒星省長嗎?我周琦峰啊。”
“哦,是琦峰書記,有什麼指示嗎?”
“呵呵呵呵,這兩天事太多,知道你身體不好,一直想過去看望都沒有時間啊。”
“琦峰書記,太客氣了,也沒什麼大礙。”
“寒星省長,你可要好好休養啊,沒有你坐鎮,省政府的工作都開展不起來了,你責任重大啊。”周琦峰笑道,“我打算抽個時間過去看看呢。”
“不用了不用了,下週一差不多就能過去了。”
“嗯,好,到時候我給你接風。”周琦峰笑着掛斷了電話。
這個電話打得不顯山不露水,卻是讓陸漸紅佩服得五體投地。果然是高手啊,一句也沒有提到具體工作的事,卻把魯寒星逼了回來,這是什麼能力?用個不恰當的比喻,那就是兵不血刃。可偏偏又讓人聽着如沐春風,舒服得緊。這纔是真正的老狐狸啊。
看到陸漸紅目光中由衷的欽服之色,周琦峰沒有太多的反應,要是他知道陸漸紅心裡把他當作老狐狸,非一巴掌過去不可,口中淡淡道:“下週一他就回來了。”
陸漸紅心領神會,道:“周書記,麻煩您了。”
周琦峰笑着擺了擺手,意思他別說這些沒用的,道:“漸紅,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千萬記住,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把各個方面都考慮周全,別好心卻辦了壞事。”
陸漸紅鄭重道:“周書記,我一定記住您的教誨。”
周琦峰向後靠着椅背,道:“作爲我國住房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經濟適用房寄託了衆多中低收入者改善居住需求的期待,但住房問題向來是社會問題,而且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雙皇提出的批量建設經濟適用房,是很大膽的,也是需要付出很大代價的。你既要想到樂觀的一面,也要做好失敗的準備。”
陸漸紅知道周琦峰是善意地提醒他,點頭道:“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路總是人走出來的。”
對於陸漸紅銳意進取和大膽開拓的精神,周琦峰是很認可的,便笑道:“漸紅啊,擔子雖然重,但心理上要輕裝上陣。很多人在看着雙皇,在看着你,一定要把這件事辦好。到時候……”
周琦峰沒有再說下去,到時候怎麼樣,陸漸紅不知道,或許連周琦峰自己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只是從他那淡淡的一嘆聲中,陸漸紅似乎意識到,很多事情並非是想幹、敢幹就能幹得成的。
但是孽已經作了,總得要負責。
這時,陸漸紅突然想到了自己經常說的那句話:該死鳥朝上,不死翻過來!
出了周琦峰的辦公室,下樓的時候正迎上匆匆上樓的省政法委書記關陽春,心中不由微微一動,迎上去招呼道:“關書記。”
關陽春見到陸漸紅,咧着嘴就笑了,道:“漸紅,來省委有事?”
“有點事情跟周書記交流一下。”
“事情辦完了沒?”
陸漸紅笑着點了點頭。
關陽春看了下手錶,說:“快十一點了,我辦公室秘書在,你先去坐一下,我有個文件給周書記看一下,中午我們一起吃個飯。”
不等陸漸紅開口,關陽春已經搶着道:“不準拒絕。”
陸漸紅笑了笑道:“關書記太霸道了。”
關陽春呵呵一笑,說:“你先去,我去去就來。”
在關陽春的辦公室裡小坐了幾分鐘,他的秘書很客氣地端茶倒水,關陽春很快到了,笑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陸漸紅趕緊道:“關書記,您這麼說我真是沒地方待了。”
關陽春拍了拍陸漸紅的大胳膊,笑道:“跟我還這麼客氣。”
陸漸紅笑道:“客氣就不會留下來了。對了,要不,把莫主任也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