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紅纔不會去問。第二天一早,他便趕赴京城,中午時分抵達,讓牛達自己找個地方先住下來。爲了避免再出現像上次跟龍天那樣的爭執,陸漸紅警告他哪都不要去,老老實實地待在酒店。他倒不是擔心牛達會去惹麻煩,而是擔心再有人惹牛達的麻煩。
到了老爺子的小屋,滿院子的樹蔭,涼爽得很。
見到陸漸紅到了,老爺子問他有沒有吃飯,陸漸紅回答在路上已經吃過了,老爺子便讓他坐到自己身邊涼蔭下的長椅上。
陸漸紅髮現,老爺子的手上並沒有拿着那個碧玉菸斗,還以爲老爺子戒菸了,不過出於禮節,還是遞過去了一根,老爺子去接過了,陸漸紅爲他點上,兩人默默地抽起了煙來。
一根菸快要抽完了,老爺子才道:“局勢現在很混亂啊。”
陸漸紅被老爺子這沒有來由的一句話搞得愣住了,老爺子看了陸漸紅一眼,忽然道:“漸紅,甘嶺的事對你的影響不小。”
陸漸紅試探着道:“您是說汪含韻?”
老爺子點了點頭道:“汪含韻在甘嶺跟你不對路子,他的犯事,上面已經認定是你的原因,再加郭玉海,短短的時間裡,一個部級一個廳級掉下了水,而汪含韻的事情鬧得很大,導致B省政局嚴重動盪,所以上面認爲你不顧大局,尤其是在面臨換界的時候搞出這麼一出來,讓整個局勢發生了變化。”
陸漸紅愕然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就算汪含韻出事跟我有關,但是他自己扛不住把以前的事情交待出來了,也怨得了我?難道這樣的人就不能抓?”
說出這句話,陸漸紅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幼稚了,嘆了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老爺子正色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大局觀念,這是上面的原話。不說這些了,既成事實,你我就是辯出一口血來,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看看下一步該怎麼走。”
陸漸紅心頭涌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可是老爺子說得不錯,你身在體制之內,必須接受任何一種突發的情況,所以他只是沉默着聽老爺子說下去。
“甘嶺省委書記的人選基本已經定下來了,是魯寒星,不過隨着他的上任,將會有不小的人事調整,本來你是有機會爭一爭省長的,不過因爲這個事,黃了,不僅如此,估計你這個省委副書記有危險了,現在甘嶺還缺一個政協主席,上面的意思是……”老爺子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不過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陸漸紅不由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狠狠地呆了一下,政協主席?三十五歲的政協主席,恐怕還是很少見的吧?雖然從副部一躍進入了正部級,可同時也意味着自己的政法生涯到此結束了。
看着陸漸紅難看的臉色,老爺子勸道:“你還年輕,弄個正部,等這件事情的影響漸漸消除之後,還是有機會的。”
陸漸紅苦笑了一聲,什麼叫明升暗降?現在終於得到了真實的詮釋。問題是,這件事的影響什麼時候能消除,老爺子雖然說得晦澀,但是陸漸紅卻知道,這個影響是主要領導心中的影響,這是一根刺,即便是拔出來了,刺痛還是會存在一段時間的。
陸漸紅知道,以他目前的這個位置,想再進一步,哪怕是微小的一步,那都是相當艱難的,哪怕有老爺子這樣堅強的後盾,即便是消除了影響,老爺子還能支撐多久?他畢竟是八十歲的人了,這樣的年齡是最無常的時候,天有不測風雲,說不準哪天老爺子的身體就不行了,到那個時候,誰還會買他的賬?如果陸漸紅到了點,在省政協主席的位置上混混,那倒無可厚非,可是他才三十五歲,這樣的年紀就提前在政壇壽終正寢,這讓他怎麼熬?
想了想,陸漸紅道:“我這個年齡任政協主席,會不會不妥?”
老爺子看了陸漸紅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短暫的讚許,道:“確實不妥。”
說完這句話,老爺子忽然跳躍地轉開了話題,道:“你覺得甘嶺的省長會是誰?”
陸漸紅不由微微一呆,不過隨即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他是想讓高福海乾一任省長,這樣起碼不會丟失甘嶺這個根據地。
“我想,高副省長應該有很大的機會。”陸漸紅如此道。
老爺子點了點頭:“因爲你,我已經作了退步,我想這個人選定下來的問題不會太大,只是委屈了你了。”
陸漸紅本來確實有些患得患失,不過當得知高福海能任省長的時候,他那種失落的心情便消失了,道:“如果他能上的話,我哪怕辭職了也無所謂。”
“糊塗東西。”老爺子斥了一句,“我知道你覺得對福海有不少虧欠的地方,但這根本是兩碼事。”
陸漸紅說的倒不是虛話,他確實覺得混跡官場實在太累了,一個不慎,便有可能全軍覆沒,與其這樣,倒不如急流勇退,以他現在的家境,足夠瀟灑餘生了。人活着,不就是爲了能讓自己活得開心些嗎?
不過老爺子迎頭棒喝,讓他爲之一驚,老爺子接着道:“你以爲你現在辭職不幹,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那只是你失敗的象徵。如果你連這點磨難都經受不起,不僅你此前的努力完全付諸東流,我的一番苦心也算是白費了。”
“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您老別這麼激動。”陸漸紅苦笑了一聲,聽老爺子的口氣,他現在從政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了。
老爺子這才面色稍霽道:“事情還沒有蓋棺論定,在沒有宣佈之前,一切都還有改變的可能。”
陸漸紅道:“一切憑您老作主吧。”
眼前的現實也由不得陸漸紅做主,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的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的,除非他不想再在這個熔爐裡,否則唯有服從一途,別無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