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方小松倒了杯白開水放到了他的面前,在放下去的時候,力道有些重,杯子裡的水都濺了些出來。
這一個細節陸漸紅看在眼中,老王現在的態度與剛剛在外面時激烈的爭吵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馬明朋笑容可掬道:“老王,你不是要反映問題嗎,陸書記就在這裡,有什麼情況你照實說吧。”
老王聽到馬明朋把“照實”這兩個字咬得很重,臉不由抽搐了一下,目光也變得複雜了起來,有憂鬱有憤怒也有無奈。或許是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掙扎,老王端起了剛倒的開水,顧不上燙,滋地吸了一口,然後才道:“陸書記,我們工人的工資半年沒發了,您得給我們工人做主啊。”
馬明朋明顯鬆了一口氣,道:“老王啊,企業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機械設備、生產線都等米下鍋,這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去跟工人們說說,再等幾天。”
“馬經理,真的不能再拖了,你也知道咱們工人的情況,有的是一家幾口都在這兒上班,半年不發工資,等於是斷了人家的活路,小李子正在籌備結婚,因爲錢不夠,已經推遲了兩次婚期了,好歹都是爲一汽奉獻的人,不能影響人家的終身大事吧。”
陸漸紅明顯感覺到老王說這番話的時候有些言不由衷,不過他只是靜靜地看着聽着,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然而老王雖然反映的只是一個問題,卻關乎到很多人的利益,半年不發工資,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陸漸紅注意到,馬明朋戴的是勞力士,穿的也是國際名牌西裝,腳上也是鱷魚皮鞋,抽的煙更是上百元的一包,這根本不像是“揭不開鍋”的模樣,目光不由變得冷峻起來。
“你急,我更急啊。”馬明朋也不知是真的急出了汗,還是因爲胖纔出的汗,轉過頭向陸漸紅道,“陸書記,一汽現在內外交困,您可得幫幫大家啊。”
陸漸紅淡淡道:“現在不是正在幫嗎?杜主任一行去調研,等結果出來,會仔細研究的。”
“陸書記,說一句冒犯領導的話,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以前省委省政府和市委市政府也研究過,研究到最後都是不了了之,真的讓一汽上下幾千名工人寒心。”馬明朋在說了這句話之後,話語一轉,道,“陸書記,企業如果再這麼下去,真的是無力爲繼了。”
“馬經理,你這可不是一個積極的態度。”陸漸紅笑着道,“老王,你所反映的這個問題關乎到工人們的切身利益,我記下來了,至於如何解決,我一時半會之間真的沒辦法答覆你,省委駱書記和景省長都在參加會議,等他們回來,結合調研的實際情況,會好好討論一下。畢竟也要考慮到政府,光投入沒收益,企業也交待不過去,據我所知,每年省政府和市政府對一汽的投入力度還是不小的。”
“好了,老王,陸書記已經表態了,你就先回去吧,你是老工人,又是黨員,回頭去給大夥好好做做工作,這麼着吧,小方,你跟財務那邊說說,前兩天才辦下來的五千萬貸款,先拿出一千萬來,先發一個月工資,老王,你看怎麼樣?”
“那我回去跟大夥說說吧,少一點總比沒有好。”老王偷偷看了陸漸紅一眼,卻見陸漸紅面不改色,沒一點表情,心頭不由一冷,嘆着氣走了出去。
老王一離開,馬明朋便開始大倒苦水,說爲了企業的生存和發展東奔西跑,光是皮鞋就跑壞了五雙,這倒也罷了,員工還不理解,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還打板子,要不是對企業有感情,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陸漸紅批評道:“馬經理,剛剛就說過了,你這個態度是不端正的,市委市政府讓你任一汽的總經理,那是對你的信任,相信你能夠帶着一汽打出一片天地來,你現在只說困難,可是辜負了組織對你的期望。”
馬明朋苦着臉道:“我要是不想讓一汽過上好日子,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要技術沒技術,精英都被挖得差不多了,要資金又沒資金,要市場沒市場,真的不好辦。”
陸漸紅道:“既然你已經找到了問題所在,那就應該去解決問題,我怎麼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一汽或者燕華打來的報告?”
馬明朋語塞了,方小松這時插了一句,道:“打過兩回報告,可是馬經理也被市政府蔣市長訓斥了兩回。”
陸漸紅不搭這個茬,道:“一汽的重汽不是搞得不錯嗎?”
馬明朋道:“重汽本來是可以的,但是一汽的生產產品不少,僅靠重汽來養活,那是天方夜譚,要是真能養活得了,也不至於半年不發工資了。”
抱了一會屈,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聽到會議室外有腳步聲傳來,是杜加方。
陸漸紅看了看時間,道:“時間不早了,杜主任,你有什麼打算?”
杜加方道:“調研還需要幾天的時間,我打算留下來,這幾天就吃住在企業裡。”
陸漸紅點了點頭,道:“也好,這幾天我不一定天天過來,杜主任,你要負起責任來,實事求是地調研。”
杜加方大點其頭,馬明朋也道:“我們一定配合杜主任的工作。陸書記,您難得下來一趟,晚上簡單一點,給我們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一汽雖然窮,但是一點招待費還是有的。”
陸漸紅笑了笑,道:“我晚上還有點事。”
被衆人送了出來,朱長華低聲向陸漸紅道:“陸書記,剛剛袁副市長打來電話,說已經在燕華飯店訂好了位子。”
“好吧,前面帶路。”陸漸紅想了想,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汽的問題不小,不僅僅是一汽,還有人,恐怕都有問題。